第一章 命案
攬芳閣，是京師最熱鬧的青樓。
對於青樓來說，最熱鬧的時候，自然是晚上。
酉時剛過，攬芳閣門口的兩排花燈就點亮了。衣衫統一的小廝列隊在門外迎客，面帶笑容，腿腳利索，訓練有素。不斷有穿金戴銀、衣着光鮮的客人被迎入閣內，迎送聲、吆喝聲不絕於耳，整條街俱是一派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
“嘚嘚嘚……”幾騎快馬從街口行來，雖速度不算快，也讓路上的馬車紛紛避讓。行至攬芳閣門口，為首的白衣男子率先從馬上躍下，起落間衣袂翻飛，如行雲流水，甚是賞心悅目。
男子大約二十歲左右，劍眉星目，丰姿如玉。下馬後，他昂首闊步直奔閣內，身後兩名佩劍男子一個年紀稍長，國字臉，絡腮鬍，另一個年輕些，濃眉寬額，身形壯實。兩人安置好了馬匹之後緊隨白衣男子左右。
守門小廝疾步上前，笑臉相迎，“幾位爺晚上好！請問……”
白衣男子目不斜視，徑直往門內走去，小廝正想跟上，卻被後面的絡腮鬍男子一把拉住。男子自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對小廝沉聲道：“大理寺辦案。”
那小廝一看架勢不對，忙賠笑道：“哦，原來是幾位官爺，官爺請慢走，容小的去和媽媽稟報一聲……哎，哎，官爺，官爺……”
小廝一路跟着進入閣內，聲音越來越高，引得廳內諸人紛紛側目。白衣男子反身回頭，喝道：“閉嘴。”
小廝嚇得一時不敢多言，只得緊緊跟在他三人後面。
不多時，攬芳閣的老鴇胡麗娘聞訊，從二樓急匆匆的跑下來。胡麗娘是花魁出身，在青樓摸爬滾打了半輩子，如今雖徐娘半老，仍身段姣好，姿色過人。本以為有人鬧事，待見到白衣男子，她放寬了心，迎上前去笑語嫣然，“哎喲，我說是哪位官爺呢，原來是陸小公爺大駕光臨啊！小公爺，您可是有日子沒來了啊，咱們的攏翠姑娘可想你想的緊呢！”
小廝一聽樂了，敢情這位官爺還是這閣里的常客呢，怪只怪自己是新來的，沒見過世面。果然胡麗娘轉身便訓斥他道：“你個不長眼睛的狗奴才，連堂堂定國公府的小公爺都不認識，還不趕緊掌嘴！”
“是是是，小的該死，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該打，該打。”攬芳閣的小廝都是機靈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能屈能伸的很，伸手就打了自己幾個耳刮子。
“免了吧。”白衣男子隨手一揮，不耐地打斷道：“小爺我今日的身份不是小公爺，而是大理寺少卿，來查案的。柳輕煙的房間在哪裏，帶路。”
胡麗娘心裏咯噔一下，心裏直道晦氣，向陸淵試着打聽，“小公爺，哦不，陸大人，輕煙這案子應天府衙不是已經結案了嗎，怎麼如今大理寺還要來查，是不是這案子有什麼內情……”
“大理寺查案，自有道理，少廢話，還不趕緊帶路。”陸小公爺眉頭一皺，懶得再和胡麗娘廢話，轉頭對身後兩名男子道：“周平，方義，開路。”
“是，大人。”兩人邁步上前，疏散開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群，護着陸淵往二樓而去。
柳輕煙的房間在二樓朝北最裏面，位置偏僻不說，採光也不好。在美女如雲、人才濟濟的攬芳閣，柳輕煙論相貌，論身段，論才學，都不是很出挑，不善言辭，也不喜逢迎，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她寫得一手好字，擅模仿名家墨寶，幾可以假亂真。
然而隨着年歲漸長，容顏易老，她在攬芳閣的日子愈加冷清。於是和所有因年華老去無法再待在閣里的姑娘一樣，她要開始為自己贖身籌措足夠的銀兩。這是攬芳閣的規矩。可惜天不遂人願，就在柳輕煙快要籌足贖身的銀兩，獲得自由在望的時候，上月初八晚上，卻被發現暴斃在自己的房間內。
經仵作查驗，柳輕煙全身上下無明顯外傷，死時仰卧於床，床上棉被凌亂不堪，有明顯踢蹬痕迹，因此判定她乃被他人用棉被覆其頭面窒息而亡。而她藏於房內的一百餘兩銀子不翼而飛。
應天府接到報案后，立即開始偵查，應天府尹吳涇做事雷厲風行，幾日後便在那晚柳輕煙曾接待過的國子監學生崔敏房內搜到了遺失的一百兩銀子。
崔敏被收監，應天府以人證物證俱全將其定罪，判斬監候。案卷送至大理寺審定期間，崔敏卻在獄中身亡，死前咬破手腕，用其鮮血在牆上地上血書“冤”字千遍有餘，終至全身血液流盡，氣竭而亡，臨終之時仍趴伏於地，血淋淋的斷指下，最後一個“冤”字還未寫完，他雙目爆睜，死不瞑目，慘不忍睹。
應天府雖極力隱瞞崔敏死因，然則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傳到國子監，立時一片嘩然。用如此慘烈的方式喊冤，崔敏必是被應天府屈打成招。國子監學生聯名上書，上達天聽，要求徹查柳輕煙一案和崔敏自殺事件，給天下學子一個交代，也告慰死者在天之靈。嘉靖帝迫於壓力，着大理寺重新審理該案。
柳輕煙的房門上還貼着應天府的封條，陸小公爺陸淵查看了一下封條，對絡腮鬍男子道：“周平，開門。”
“是。”周平伸手一推，也沒見他怎麼用力，房門便應聲而開，門鎖也被他拽在了手中。
房間被封了個把月，又是朝北的位置，光線不好，房內有一股潮濕的霉味，刺鼻的很。陸淵捏着鼻子進去，站在離門三尺遠的地方，實在沒有勇氣再進到裏面了，只讓周平和方義兩人四處仔細查看，自己踱着踱着，仍在原地徘徊。
房間不算大，內里擺設也不多，周平和方義很快就查看完畢。兩人對陸淵搖搖頭，顯然並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發現。陸淵無奈，只得瞪了兩人一眼，吩咐他們重新鎖好門，貼上封條，轉身離去。
走到樓梯口，只見一個容貌嬌美、身姿曼妙的女子等在那邊，見到陸淵，女子秀致的臉龐綻開欣喜，彎腰一福，請安道：“攏翠見過小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