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巡檢

第3章 陳巡檢

“哼!不孝子!”外面話語清皙地傳進大廳,九哥罵道,恨不得立即起身前往問罪。

“九娘,有道是:兼聽見明,偏聽則暗,鄉里下人說的風言風語不可當真。以後在鄉間萬事不可衝動。”趙孟臣看了看憤憤的女兒,搖了搖頭,教育道。

“是,爹。”九娘低下了頭,卻支愣着耳朵,繼續聽着外面眾挑夫、鄉人談論。

只聽得有人問道:“那個後生,賣掉那麼多產業做什麼?難道都拿去吃喝嫖賭去了?”

“呵,吃喝嫖賭!在別人眼中,吃喝嫖賭確實是敗家的,但在陳百萬眼中,再怎樣吃喝嫖賭也敗不光他家產業,他生什麼氣。”那人笑着,繼續道,“這個陳巡檢,他賣了家產,拿去招募青壯了,說要去臨安府幫皇帝打家韃子(南方對蒙元奴隸主稱呼)。你們說,這蒙古人騎着高頭大馬,朝廷幾十萬兵馬都被他打得七零餘落,你散盡家產,招上千把人,哪裏夠那些蒙古人砍的。到時間不僅人財兩空,還性命不保,全家都受牽連!這可不是豬油蒙了心?這陳家不就完了!”

“是啊。那些韃子都是殺人不眨眼睛的野獸。朝廷幾十萬的兵老爺都打不過,幾千人好做什麼,塞牙齒縫都不夠,這不是送死嘛。”

“就是這樣說啊。敗子敗了家產,命還在。照陳家小鬼這樣敗,命都要敗了噢。”有人笑着道。

廳內九娘聽得陳巡檢是散盡家財招人勤王,不由點了點頭,接着又聽外面的嘲笑聲,臉都不由氣紅了,正準備起身出門去爭辯。趙孟臣忙擺擺手,讓她坐下。

“哼!大家都怕韃子,都不上前,就等着韃子上門吧。”門外,一個聲音響起,正是那施姓相公,他走上前,道:“你們就沒聽說,蒙元將天下人分為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北方漢人,咱們南人為第四等。”

“這有什麼。人生下來不就分等嗎?有官有民,有貧有富。咱們下等人是做牛做馬的命,到哪時不是要做牛做馬賣力氣掙吃的。”有人不以為然道。

“你真是活在深山,如同坐在鼓裏。”施相公笑道:“蒙古人把人分成四等是真的把我們南方人當牛當馬。不對,是牛馬都不如。蒙古人明文規定,蒙古人是老爺,若殺死下等人,只需陪一頭驢子就沒事了。你自已想下,咱們南人,比北方漢人還低一等,殺了你,你不是白死!可能連一頭驢子都抵不上了。”

“不會吧。哪裏能隨便殺人啊。”那漢子吶吶道。

“這倒是真的。”來自府城的挑夫倒消息更為靈通,說道:“聽說,蒙古人到一個地方,會把一個地方人的土地、家產全部搶走,女的全部抓走,男的做奴才。稍有所抗,就會全部殺光。前些年在河南、山東、四川都殺得人毛都不留一個。”

“不會吧。人全部殺了,叫哪個去種田,田裏不都生草了嘛,吃什麼哪?”

“你痴啊。蒙古人是吃牛吃羊的,哪裏要人種田。田裏長草正好用來養牛養羊。”有人笑道。

“不會吧,那要養幾多牛羊啊。”那人猶自不信。

“你還真不要不信。上次聽一個湖北的客商說起,確實會這樣。蒙古老爺會把一個地方人全趕走,讓田地生草。聽說,蒙古人老皇帝說,要將日頭照到的地方,都變成蒙古人的草場。”

“真有這種事啊。”眾人一陣驚呼。

有挑夫接着道,“那個客商還說,蒙古老眼中,南方人,北方漢人都是奴才,不順眼就殺,堂客、女人,他們要睡哪個就是哪個。”

“那些蒙古老爺隨便殺人,隨便睡女人,那些人都是死肉,不會動啊!那麼多人,一起端刀殺了蒙古老爺啊。”突地一個恨恨道,眾人一看,卻是那個叫北地佬的粗壯的漢子。

“呵呵,殺得了嗎,人家早防到你了。那客商說,在北方,蒙古人統治的地方,漢人不能結伴,不能走親串友。五戶一保,相互監督。一人犯事,五戶全殺。家中不能有一點點鐵器,犁田、割草都沒鐵器,做飯切菜的刀五家共一張,刻了字號,不得遺失。還要定時上交給蒙古老爺檢查,蒙古老爺檢查完,再由五戶出錢贖回去做飯切菜用。你沒刀沒槍,手無寸鐵,捏拳頭去打啊。赤手空拳,打得過披了甲、騎着馬,端着刀、背着箭的兵老爺嗎?”

北方佬一愣,扭着頭不說話了,大家想想那種情景,不由心情同樣沉重。

許久,方有人嘆道:“哎,這是命啊。天要收人種了。但願菩薩保佑,蒙古人別到我們這裏來。”

“嘿,朝廷沒了,這地方還躲得去?”另有一個挑夫苦笑道:“前些日子聽人說,咱們州里的老爺早派人去宣府、建康那邊求蒙古老爺去了。咱們信州這地方,就要划給蒙古老爺管了。你想想,這蒙元人動不動就殺人,哪個不怕啊。常州你們聽說過吧,常州人不聽蒙古人的話,蒙古人一生氣,就將常州合城老少十多萬人殺得一個不留。蒙古人還把死人放到鍋里熬油,做來晚上點燈。”

“啊….”大多人都臉上煞白,驚慌起來。

廳中趙孟臣父女相互看了看,也沉下了臉。常州被屠,趙孟臣自然是知道的。以人熬油之事雖然有之,倒有些出入了。熬人油是蒙古人在攻打常州之城時,將周圍百姓抓來填壕,並將人殺死,熬油投到城頭作為火攻武器。

“不會吧,蒙古老爺這樣壞,躲還躲不及,還有人去求着他們來?”訐久,有人置疑道。

“哼,不求怎麼辦。不求的話,蒙古人一發火,是要殺人的,到時殺得全地方人一個不留。求的話,倒可能會好些。再說,州府的那些老爺,討得蒙古人高興,還不是一樣當官。平民百姓死活哪會讓他們看在眼裏。”

“唉,就是苦了咱們老百姓啊。這都是命啊!”眾人驚悸不已,連當下找不到活,生活無着都忘記了。

正在這時,街道上列隊走來一隊青壯,約有三四十人,排成三列縱隊,前面十餘人穿着巡檢衣袍,當頭一個二十歲上下青年,中等身材,四體勻稱,不是很壯碩,但卻十分精神,穿着皂色袍子,一邊領頭走着,還一邊呼喝號子,號子很是奇怪。

“全體都有,跟着節拍。一、二、一,一、二、二。走好了,回去有魚有肉!一、二、一…..”那青年呦喝道。

聽得有魚有肉,青壯們更來勁了。走得快的稍收了腳步,走慢的加快了腳步,隊伍變得更為整齊了些。好些人一邊走着,也一邊呼喝着“一二一,一二一…”

“好,就這樣,都打起精神來。一二一,…”

“這是……”棚內眾人都起身出棚,站在街邊觀看,聽得外面動靜,趙孟臣父女帶着幾個黑衣漢子,也走出大廳來觀看。

“那些就是剛組建的巡檢保安團,當前那個,就是陳家的那個敗家子陳遠啦。”有當地人輕聲說道。

隊列踏着整齊的腳步聲開了過來,當頭的青年一邊走着,還一邊向街邊人熱情地點着頭。

“陳巡檢威武。陳巡檢威武!”街邊好些孩童一邊跟着嬉鬧着,一邊喊着。

“謝謝,謝謝支持。下午到團部吃糖。”見許多孩童叫着,看熱鬧的人漸多,陳巡檢揮了揮手,隊伍慢了下來。

“好,大家緩步走。來,大家唱上一首,巡檢兵丁個個要牢記…預備,走!”

“巡檢兵丁個個要牢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幾十人一邊走着,突地齊聲唱了起來,看得眾人目瞪囗呆,一眾孩童聽得更加興奮,叫得更是起勁。

來到棚前,一眼就瞄到棚邊栓的幾匹馬,陳巡檢眼晴一亮,向邊上的一個漢子咐吩一聲,隊伍仍排着整齊的隊,吼着奇怪的歌,緩步前行。陳巡檢走到隊伍邊,不停地向街邊眾人拱手示意。

趙孟臣不由皺了爭眉,九娘倒看得饒有趣味。

“巡檢威武,巡檢威武。”棚邊的施東家不知怎地也叫了起來。陳巡檢一笑,向壯漢咐吩一聲,讓他帶着隊伍回去,自已帶着幾個人,向竹棚走來。

“謝謝各位父老捧場。謝謝施相公支持。”陳巡檢走近眾人,向眾人躬身施禮道。

“巡檢客氣了。”雖說當面是剛剛被說的一錢不值的敗家子,但終是這河口一地的頭面人物。眾人哪敢拿大,紛紛亂亂的行禮。

陳巡檢一笑,將目光轉向施相公,道:“原來施相公在這裏。前些日子,我還想與施相公一會,向施相公討教些事呢。”

“巡檢客氣了,小的才疏學淺,哪值得巡檢討教。”施東家謙遜道。

“呵呵,施相公過謙了。在這河口,施相公的才學是有口皆碑嘛。這事咱們找機會再說。”陳巡檢呵呵笑道,接着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壯碩的大漢,笑着打招呼道:“喲,北地佬,吃過了嗎?”

“這碼頭一個客商都沒有,哪來的北地佬嗡聲道。

“哦,正好我也沒吃。難得有緣相聚,擇日不如撞日,走,今天我做東,施相公,北地佬,咱們一起進去吃些。”

“無功不受實祿,巡檢大人貴人相請,小人吃受不起。”北地佬一愣,拒絕道。

“什麼貴人不貴人的。同樣長着一張嘴,一餐不吃餓得慌。”陳巡檢笑道。

“你個北地佬,怎麼這樣不識好歹!巡檢誠意相請,你還裝腔作勢做什麼。”不知什麼時候,店裏夥計笑着上前,將北地佬一推。可能是肚子不爭氣,北地佬口上說著,夥計的推掇下,腳步還是不自覺地邁進了大廳。

“巡檢,你老請進。”夥計滿臉堆着笑,恨不得將腰躬到地上。

“呵呵,無需客氣。施相公,你先請。”陳巡檢謙讓着施東家道。

“還是巡檢先請。”

“施相公先。”…

“哼,腥腥作態!”兩人在門前互相謙讓着,惹惱了後面欲進廳的九娘等人,九娘在後罵道。

“噢,對不住,對不住。”陳巡檢轉過身,向身後趙孟臣父女等人拱手道,接着與施東家一起讓在一邊,道:“女士優先。各位請進。”

九娘哼了一聲,當先進廳,趙孟臣倒向陳遠善意地笑了笑,隨女兒身後也進了大廳。

“夥計,今天我請客,棚外的人,每人湯餅管飽。”看了看棚外的一眾挑夫閑漢,陳巡檢吩咐夥計道。

“巡檢威武!”

“巡檢氣派!”

“多謝巡檢大人!”……

聽得有白飯可吃,棚外眾人連聲感謝,不停呼叫。

陳巡檢呵呵笑着,向眾人拱了拱手,也不和施東家再多謙讓,兩人一起進廳。進廳后,也不多講禮儀,與施東家、北地佬及兩個親隨圍着一張桌子坐下,與趙孟臣父女相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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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未蟻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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