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帶血的子彈
出了市委大樓,楊局長就抑止不住自己的狂喜,看看四周沒人,掏出笨重的大哥大就撥了過去,惹得周圍大堆人羨慕的眼光。這年頭手機還是稀罕物品,目前只有市委主要領導和公安局長有配置,其他人大多數還是傳呼機。
“老洪呀,不出你小子所料,老楊這回太感謝你了,讓我出了這麼大的彩!”楊局長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太高興了。
“呵呵,被書記們表揚了吧?這回王書記和梁書記不會再認為你無作為,你的位置應該穩住了吧?”電話那頭洪武也哈哈大笑,卻是在心裏深深佩服二傻的安排,“說吧,咱們兄弟不講客套,需要我怎麼配合楊大局長?”
“你不想配合也不行呀!”楊局長被老朋友揭穿也不生氣,“我手裏的材料全部是你提供的,黑道的東西你又是門清,沒有你帶着,我的那些手下人還沒抓到肯定就讓人給跑了,特別是在大山裡。”
“山裡?領導們決定先抓那些黑道?就不怕打草驚蛇跑了那些貪官們?”洪武多少有些意外,依照他們兄弟的計劃,是要把貪官和土匪一網打盡的,現在卻是有些問題了。
“老洪,沒有辦法呀,這是一場大地震,市委書記也壓不住的,省里肯定會插手,而且現在改革派和保守派正斗的厲害,沒有一擊致命的把握,王書記和梁書記也不敢直接開炮呀,那會亂套的,只能順藤摸瓜慢慢來。”
老朋友說話就是好,不會官場那樣雲裏霧裏的,洪武和楊局長那是過命的交情,兩人是在一起打架的事件中認識的,那是楊局長回老家探親,洪武正好去那裏進貨,正好碰到一群流氓調戲楊局長的漂亮媳婦,兩人空手面對上百名拿着鐵棍鋼刀的痞子,愣是保護着楊夫人殺出了重圍,洪武也被人砍了十幾刀,在醫院裏差點就沒有挺過來,連十幾萬的貨也給那些當地的痞子哄搶了。從那以後,臭味相投的兩人就好過於異姓兄弟。
聽楊勝天這麼說,洪武倒是明白過來,他交給楊勝天的證據大多數是洪文原來收集整理的,全都是一些小事,嚴重了夠雙規,要是有人活動的話估計就是一些黨內處分了,所以書記們才穩妥起見。楊勝天的話里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看洪武還有沒有更重要的東西沒有拿出來。
“證據是有,不過老楊,來路可不怎麼清白,你要想辦法掩飾好,否則到了梁書記那裏可是麻煩事。”洪武沉吟了一下,倒也坦白。梁定方是出了名的大公無私,鐵面無情,要是知道這些證據是自己偷來的,估計會首先把洪武抓起來再說。為了老弟,他豁出去了。
楊勝天一怔,“兄弟,說實話我才好幫你,這事你怎麼這麼熱心?”
“永和鄉洪文副鄉長是我的親弟弟。”洪武猶豫了一下,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皺着眉頭回到辦公室的楊局長快速的佈置了一下工作,縮在辦公室接了老婆的一個電話后才眉頭舒展開來,“老婆說的對,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這點小擔當都承受不了,老子就不用做這個公安局長了。”
洪文的傷勢好的出奇的快,現在已經能下床輕微活動了,讓所有醫生都認為是一個奇迹,要知道,方縣長比他傷的還輕,現在還只能幹躺在床上不能動呢。
這十多天,段潔在洪文的感激目光中倒是沒有離開,而是不顧風言風語一直在照顧着他,弄得洪文挺不好意思的,但奈何還有其他居心,也就只好厚着臉皮接受段大記者的好意了。拿段潔的話說,“你現在這麼倒霉,人受傷了不說,主持的工程也開始被大家認為是個錯誤了,還想你們鄉政府有人來看你照顧你?你救了我一命,我照顧你一段時間,大家兩不相欠,還不行嗎?”
是的,人家只是想簡單的報恩,想以後不欠洪文人情,人家女孩子都不怕,洪文一個大男人怕啥?再堅持倒是顯得自己小氣和別有居心了。況且,現在從鄉里到縣裏,似乎都在對洪文主持的修路工程進行批判,說是勞命傷財,洪大鄉長為了自己的政績故意在瞎折騰。自己住院這麼久,從開始轟涌而來的探視人群到現在的門可羅雀,實在也找不着一個交心的人。
洪文通過這些天的了解,發覺段潔也是那種疾惡如仇的個性,而且是那種對事業高度忠誠的那種,他知道,即使不能獲得這個大記者的芳心,利用她一下來破冰現在的危機,還是比較有把握的。
這天,洪文靠在床上口述,段潔就着桌子正在記着什麼,老遠就聽到了洪武洪亮的聲音,“二傻,快看看誰來了?哈哈。”
“啊——細妹子,你怎麼來了?”看到大傻身後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兒,洪文有些欣喜。
“文哥——”細妹子一看到洪文便委屈的撲了過來,撲到洪文懷裏放聲哭了出來,“文哥,我想來看看你,聽說你傷的很重——”
一看這架式,段潔就想離開,恐怕是這個二傻鄉長在農村的媳婦來了吧,自己還是別在這當燈泡了,和洪武一起走到了房間外等着。
等細妹子情緒穩定下來,才發現自己的眼淚把文哥的衣服全部打濕了,看文哥咬牙咧嘴的樣子,恐怕還碰着他的傷口了,“文哥,對不起——”
“寶妹子(土話,相當於傻妹子),跟文哥說這個幹啥?”洪文慈愛的摸摸她凌亂的頭髮,笑道,“看你這樣子,不會又是瞞着你爸爸跑出來的吧?”
“嘻嘻,文哥真是聰明,又猜對了。”少女破涕而笑,羞澀的笑容和雨帶梨花的俏臉讓洪文心裏跟着也莫名的一跳,好想啃一口。
“我聽說文哥受傷了就準備來看你,爸爸本來還答應送我過來的,但是第二天就變臉了,說你現在身邊有危險,而且下場不會好,把我鎖在屋裏不讓我出門,今天是趁着我爸爸不在家哄着狗子給我開的鎖,我還欠他一袋糖粒子呢,嘻嘻。”
聽到細妹子說她爸爸能斷言洪文身邊危險,兄弟倆很驚詫的對視了一眼,一副深思的樣子。
“你這個丫頭,又騙你弟弟,小心下次他不幫你了。”等少女說完,洪文放下心情笑了笑,一副寵愛的表情,順勢敲了少女額頭一下。
“討厭——又敲人家腦袋,都被你打傻了。”少女嗔怒的媚了他一眼,然後開始檢查洪文全身,“文哥,都哪裏受傷了?給我看看。”
“二傻屁股傷了,要看等晚上吧,哈哈。”門口一聲花哨的口哨,接着出現了洪武賊兮兮的腦袋,“你們倆親熱完了沒有?我和段記者在給你們放哨呢。”
“洪武哥——”少女嬌羞的頓足舉着小拳頭要來打洪武,卻又捨不得離開洪文身邊,最後只是揚了楊拳頭,眼角卻往心上人文哥身上溜,傻子都看得出少女的心意。
洪文笑笑沒有說話,他當然明白少女的心思,心裏也有些得意。這個細妹子是土溝子村洪文老家的鄰居,大名叫何雨,兩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直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學甚至同桌,只要有洪文的地方,就肯定有小尾巴何琴。何琴的爸爸是村支書,還有些權力,對這個發生了基因聚變祖上百八十年才生出來的漂亮的女兒那是百依百順,即使後來又有了一個小兒子,但還是寵愛半分沒少。所以何琴從小就接濟貧苦的洪文兄弟倆,有好吃的也肯定是3人平分,感情那是十分的好。
但是洪文卻知道,自己前世在這方面卻是真的有些傻,竟然一直對細妹子的愛戀完全不知情,完全是一副對待親妹妹的姿態,直到他結婚2年後收到細妹子的一封喜貼和一封信才是明白了自己錯過了多麼珍貴的一段感情,但已經於事無補,甚至最後連細妹子的婚禮都沒有參加。
細妹子再大膽,可以偷跑到他的高中學校看他,可以厚着臉皮只要洪文一回老家就膩在他身邊,甚至可以大膽的照顧他的生活幫他洗內褲,卻還是沒有膽子親口說出對文哥的愛意。這年頭,特別是農村,女孩子向來是被動的,主動的女孩會被村民們罵風騷,狐狸精。
“好了,不開玩笑了。二傻,你急急忙忙把我喊過來,有什麼事情?”洪武知道玩笑只能適可而止,兩個人的心思他都知道,怎麼解開這個結,卻只能靠他們自己,他這個大哥最多點拔自己這個榆木腦袋弟弟一下。
洪文指了指剛才段潔寫的材料,讓洪武看,“大傻,你看看,這是我準備托段潔發到市日報上的。”
“什麼——嚴厲打擊黑惡勢力是經濟發展的必須條件?”洪武看到標題就大吃一驚,“二傻,你不會傷壞了腦袋真傻了吧?那些黑道在地方的勢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今天能搞出炸山破壞修路,明天就能在窗戶外面打你黑槍,何況你這是明目張胆要跟他們作對,要斷他們的根?”
“我不斷他們的根,他們也不會放過我了。”洪文苦笑着從枕頭下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老大,竟然是一顆帶血的子彈!
“啊——”是何雨和段潔兩個女人的尖叫,他們被嚇壞了。洪武笑嘻嘻的臉則一下子嚴肅起來,滿臉煞氣,眼睛冒火。
“他們給你送來的?”任也看出來了洪武正處於暴怒的邊緣,咬牙切齒的盯着自己的兄弟,洪文點點頭。大傻本來就是混黑道的,沒人比他更了解這個代表的含義。
“大傻,看來對手勢力很大呀,我們剛在市裡有些動作,對手就有所察覺了,來了這麼一個最後通諜書,也看得出他們是何其囂張。”洪文想起了東北有“地下市長”之稱的喬四,應該比這個小縣城的人更囂張吧,不過,報應也到了,好像離被抓不到一個月了。國家機器面前,任何勢力和手腕都是徒勞的。
洪武一愣,受傷后自己這個弟弟好像政治敏感度加強了呀,原來雖然人很聰明,但是做事情一直太直,就是一個一直往前沖的炮筒子,更是被人戲稱為“傻子鄉長”,要不然也不會把修路的事情弄得那樣不堪收拾。市裡決定的項目,縣長親自挂帥擔任總指揮,竟然讓一個副鄉長擔任副總指揮,明顯的不合常理嘛,可是這傢伙卻還真的硬上了——洪武敢肯定,永和鄉的鄉長和黨委書記是和礦區那些傢伙有聯繫,否則也不會把事情推的一乾二淨不插手了,更連官場的基本規則也不顧。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給他們留情分了。”洪武說的很淡,但殺氣很濃,大傻是個很念舊情很講義氣的人,做事總是會留有餘地的。
洪文搖搖頭,他心裏明白這些天大傻通過他自己的渠道幫自己做了很多事情,承擔了很多壓力,目的就是想保護他。但是,他已經決定了,不能讓大傻老是沖在前面。
“哥!”洪文又罕見的用了這個稱呼,連旁邊迷糊的細妹子都眼睛一亮,她可從來沒有聽文哥這麼叫過,“我是政府官員,打擊黑惡勢力是政府的職責範圍,搞好了,是我的政績,搞不好,我老老實實當鎖頭烏龜上班就是,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但是你不一樣,你要強行出頭了,整個長湘市甚至江南省,都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而且,相信我,從目前趨勢看,國家很快就會進行一次全國嚴打,也許就在3個月之內,所以,這是大趨勢,我沒有危險的。”這話洪武信,二傻的預測向來很准,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快賺那麼多錢了。而另一邊的段潔也已經眼冒金花了,作為記者,她對這樣的信息是很敏感的。
洪武的眉頭緊緊鎖着,沉思了好久,才鄭重的看着兄弟,“二傻,哥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準備一直走官場這條路了?這次你自己也感覺到了,會很辛苦很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