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神童之名
待陳三思說完,教室內一片鴉雀無聲。
就連荀夫子看他的眼神也變了,從剛開始的津津有味,到後面的讚歎驚疑,以至於到現在甚至多了幾分審視。
良久,荀夫子拍手一笑,滿意的看向底下他最為得意的兩個學生,道:“你們二人說的都很有道理,以你們的年齡見識,也算是不凡,但……”
荀夫子頓了頓,然後看向孫九道:“九道,你的看法終究太過淺顯,有未退的稚嫩之意,昇平先皇曾說過一句話,若是真正的國家大事,又哪裏是一個公主的犧牲能解決的?”
聞言,孫九道拱手作揖,垂眸謙遜道:“學生謹記夫子的教誨。”
接着,荀夫子又看向陳三思,微挑着眉梢只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坐吧,故事已經講完了,今兒你們第一堂課的課業,就是關於此事,具體該如何寫,就看你們自己的所思所想的了。”
說罷,荀夫子撣了撣長袖長袖,坐在一旁的小藤椅上閉目養神。
底下傳來一陣悉索聲,很快,學生們都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先是垂眸苦想,而後再才落筆。
相比眾人的糾結,陳三思倒顯得異常的坦然,他之前是如何說的,眼下就如何寫,寫成后,竟沒有半字偏差。
望着不遠處河的陳三思,見他從研磨到寫完,一套下來行雲流水,中間沒有半刻的停頓,一時不由目光複雜。
想了許久,孫九道到底是按照之前所言,將那些話照着寫了下來。
就如荀夫子所言,他的想法實在太片面稚嫩了,可已然是他這個年齡段能想到的極限,能用一人換來數千人的生,難道不是大善?
可若出自長遠打算,這頭不能低。
低了一次頭,或許就要低第二次頭,這樣的先例不能開。
課後,荀夫子樂呵呵的將收上來的十幾份課業帶回休息室,召集了一幫夫子前來品鑒。
“諸位快來瞧瞧,這十六份課業中若要讓你們選出個最佳的,當是誰脫穎而出。”
說完以後,旬夫子在一旁拂袖落座,臉上的笑意不曾淡去。
他並未特意提起陳三思或孫九道。
數位夫子圍坐一處,當真一份又一份的仔細觀閱了起來,不多時,排去那些既好笑又令人頭疼的‘童言稚語’,卻是選出了兩份。
“九道之言語,是為善心,也是這份課業中的佼佼者了。”
“雖是佼佼者,可到底差了些意思,若是要選出個最合我心意的,那必定是陳三思的課業,雖是以戰之戰,可戰後威名四揚,天下民心歸一,中塗雖多歷驚險,可這結果,卻是上上等的好。”
“李夫子說的是,這孩子很有遠見,小小年紀就能看得這般長遠,實在令人意外。”
“你們別忘了,陳三思自小,便有神童之稱。”
說到這,夫子們心中都忍不住有些感慨,自那孩子啟蒙時,就一直在他們的學堂中。
那個孩子的聰明,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麼,李夫子長長一嘆:“目光再長遠又有什麼用,若是行事衝動不考慮後果,最後的下場也逃不過一個‘廢’字。”
顯然,之前陳三思因童試失利而投河自盡一事,已經在學堂中鬧的人盡皆知了。
此話一出,荀夫子面上的笑意漸漸淡去,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幾分失落,自責道:“說到底,都是因我太過急切,我本想着以那孩子的聰慧,必能有驚無險的考過童試,成就最年幼的秀才之名,誰曾想到,偏偏天有不測風雲……老天爺的想法,又哪裏是我等凡人能琢磨得清的。”
“荀夫子勿要自怪。”
另一個夫子沉吟一番:“我觀落榜一事,於陳三思而言或許並不是壞事,畢竟,從前他的經歷太過順利,自小沒歷經苦難,但此次童試,便如同給了他一個當頭棒喝,讓他自此不可再驕傲自矜,此番經歷,想必會對其前途大有裨益,日後也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說到這兒,這位夫子忍不住笑了笑:“我是瞧出他的決心了,這不,病癒后連名字都從陳三兒改成陳三思,不就是要告誡他自己,凡事要三思後行嗎?”
聽了此番安慰后,荀夫子心中的難受終於稍微淡了淡,卻是不怎麼抱有希望的搖了搖頭,微嘆一聲:“希望如此吧。”
其餘夫子附和:“必會如此。”
……
午膳休息,食堂內,
作為同窗,自覺在課上回答落後一籌的、年僅十一歲孫九道找到陳三思,站在他的後面等待領取自己的食物。
待領了后,特意坐在陳三思的對面。
陳三思正在研究眼前的飯盒。
待好不容易打開,一股極香的味道便飄了出來。
只見飯盒裏裝了半碗米飯,一顆蒸的極漂亮的雞蛋,還有不少的肉沫,以及少許鹹菜。
這樣的膳食,在學堂中而言,已是極為豐富的。
這時,孫九道忽而開口,喚了一聲:“三思。”
聞聲,陳三思下意識往聲音傳來之處看了過去,恰巧與孫九道投來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二人同時一愣,隨即陳三思立刻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朝着眼前的人微一拱手。
與此同時,孫九亦是,半分不敢馬虎。
禮畢,二人復又坐下。
見狀,陳三思猶豫半會兒,終是以平輩之言開口稱呼:“九道,你尋我何事?”
“今日你在課上的回答,荀夫子很滿意。”孫九道認認真真地表示了自己的敬佩之意,末了還帶了幾分羨慕的語氣:“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最聰明的,我家裏人也曾誇獎過你。”
“多謝。”
陳三思乾巴巴地回了一句,唯有厚顏的接受了這句誇獎。
然而,對於孫九道的誇讚,實際上他卻是不以為意的,且半分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他若是足夠聰明,又怎會被戚長容玩弄於手心之中?
何況,他相信自己在課堂上的所言所語,只是說中了戚長容很小一部分的思量。
那個人,或許有更深的打算與安排,只不過那些事,就不是旁人所能知曉的。
半響,陳三思家其蒸蛋,抬頭看着孫九道略為疑惑:“可是,這或許並不是你特意來找我的理由?”
“正是。”孫九道足夠坦誠:“我想與三思成為摯友,我爹娘曾言,與聰明人同行,自己也能變得更聰明。”
陳三思:“……此言可有依據?”
“並無。”孫九道深深的吸了口氣,十分認真:“但我願意試一試。”
話落,陳三思哭笑不得,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遇見這麼有趣的孩童,不由多了幾分興味:“你如此直接,就不怕我出言拒絕?”
孫九道以眼神告訴陳三思,他不怕。
或許人就沒抱着幾分希望。
“你若想,便可以試試。”
說罷,陳三思開始進食,沉默不再多言。
孫九道並不氣餒,與陳三思走的極近。
如此,便在學堂中,度過兩日平靜到毫無波瀾的日子。
這一日,去食堂等飯時,陳三思忽而聽見旁人低語。
“你們看見了嗎?他就是那個童試失力,而後尋短見的懦夫。”
“原來就是他,不過,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黑?”
“你們還不知道吧,他家裏就一個老爹一個老娘,為了吃口飽飯,他也只能在閑暇時幫着干點農活。”
“原來如此。”
無論何時何地,都總不會缺少了流言蜚語的存在,哪怕是在最為單純的學堂。
可正是因為孩童們單純,他們才更加不知曉,自己的言行有多傷人。
聽着,孫九道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死死的抿着唇角,耐不住性子,邁步想要與旁人爭個所以然來。
見狀,從頭到尾只是輕輕瞥了一眼的陳三思頭也不回的喚住了他的腳步,淡淡的道:“別去。”
“他們說的這般難聽,你還能聽得下去?”孫九道悶悶不樂:“再任由他們傳播風言風語,你只怕很快就要再度出名了,難道你就任由‘懦夫’二字印刻在你的身上?”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想怎麼說,我管不着。”
即便如此,陳三思也不為所動:“可耳朵長在我的身上,我聽或不聽,由我選擇。”
孫九道:“可我偏生聽不下去!”
說罷,他不再管陳三思的勸阻,直接走到那幾個說風涼話的同窗身旁,冷聲道:“請注意你們的言詞,此處乃是學堂,是眾多芊芊學子苦心求學的神聖之地,不是你們搬弄是非,傳播八卦的市井小巷!”
此話一出,先前說陳三思是懦夫的人驚疑不定的望着眼前的孫九道:“你是……”
“你不用管我是誰。”孫九道微揚着下巴:“你只需要知曉,若是再讓我聽到你搬弄是非一次,我必定會到荀夫子面前告你一狀,屆時,你或許就請家長了。”
‘請家長’,無論放到什麼時候,都是一種又尷尬又丟臉的行為。
一個處理不好,還很有可能引來一陣毒打。
瞬間,幾人吶吶不語,顯然被鎮住了。
孫九道雄赳赳氣昂昂的回到陳三思的身後:“日後,他們絕不敢再胡言亂語,你大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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