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鏈垂深井,天下錢雨
坎區三十七街有一口井,叫坎兒井。井口有一根粗如青壯手臂的鐵鏈,年復一年,垂掛於井口內,何時有此水井有此鐵鏈,又是何人修此水井放此鐵鏈,早已無人知曉真相,就連三十七街歲數最大的老人,也說不出個道道來。
也曾有不顧老人們的勸阻的好事者,試圖檢驗鐵鏈到底有多長,但最終結果無不是以失敗告終。以至於最後再無人關注此鐵鏈。
坎兒井的水冷冽甘甜,平日裏來此取水的人就很多,一到了夏天酷熱難耐之時,坎兒井的水就成了消暑解渴的必備之選。
冬落拎着兩個小木桶排在長長的取水隊伍後面焦急的等待着,來取水的人多了,隊伍就顯得有些冗長。三三兩兩相熟的人自然也相約而來,對於這些看起來無所事事的人,閑話家長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了。
從他們口中說出的無非是一些最近什麼練丹材料又漲價了,什麼練器材料又跌了。誰家低買高賣因此住上了大樓房,誰家又虧了。
這些事情冬落是不太關心的,他真正關心的只是隊伍前面還有多少人在排隊取水。在這些地方是不用擔心有人不講規矩插隊的,畢競大家都是左右鄉鄰,抬頭不見低頭見。除非真有急事,否則若是插隊了,不但面子上掛不住,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一些碎嘴的婦人少不了將他祖祖輩輩所做過的見不的光的事又拎出來晒晒太陽。
至於大戶人家是從來不會來這種地方取水的。人家都修的有冰窖,對於散熱解暑自有一般人想不到的妙招。
“二狗子,你到前面去看看還有多少人?”冬落倒不是因為在人群中感到悶熱難耐,而是覺得這樣排隊取水委實有些……無趣。
一個抱着一隻黑貓頭頂一個小黑毛球的小女孩哦了一聲,便擠進了人群。
不一會兒,被曬的腮幫子通紅的小女孩回來道:“不多了,只有十多人了。小白龜家也是,連個冰窖也沒有。害的我們大熱天還要在這兒排隊取水。”
冬落笑道:“你要是再叫張白圭小白龜,怕是你真的要被他關在門外了。冰窖可不是什麼尋常物件,更何況張叔叔為官清廉,自然沒有什麼閑錢修甚冰窖了。”
少女用手擦了擦額上沁出的汗珠,嗓音乾澀,低聲道:“我又沒當著他面說,他又怎會知道。要不是他們怕破壞了你體內的平衡,得不嘗失,何至於在此排隊取水啊!”
冬落踮起腳來看看前方的隊伍,發現沒有多少了,不覺的鬆了口氣。
看着蹲在樹蔭下用一片不知道在那裏順手摘來的荷葉蓋在黑貓的身上,然後用小手不停的扇涼的少女。
冬落沒好氣的道:“叫你不要出來你非要跟着來。你又不像我一樣天賦異稟,不怕熱。”
少女沒有說話,只是嫣然一笑,如入夏后的池塘里第一朵才露出尖尖角的小荷,極美。
只是少年已經再次踮起腳尖去看前方的隊伍了,錯過了這幕動人景象。
坎兒井由青磚堆砌。
冬落走到水井旁,沒來由的伸頭往井口看去,井裏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有多深。偶爾能聽到一兩聲井壁上積了許久的水重新落於井中的滴答聲,很分明。
手臂粗的鐵鏈無聲而又寂靜的筆直的沒入井口深水中,冬落突然鬼使神差的想摸一摸那根鐵鏈,很想很想。
冬落伸出空閑的左手,凝視手心。
掌心紋路,斑駁複雜。
冬落緩緩的將手放到一端捆綁死結於水井軲轆底部的鐵鏈上。
本以為鐵鏈會是冰涼的,但是摸在手中確恰恰相反。有着金屬的質感,卻不像金屬一樣冷冰冰的,彷彿如火爐一樣溫暖。
一股暖意順着他的掌心襲來,只是一瞬間而已,冬落便感覺渾身冰冷僵勁的四肢百骸又有了一點暖氣。這種感覺很熟悉。
冬落正疑惑為何會這樣,聲后便傳來一陣不耐煩的催促之聲。
冬落來不及細想,連忙收回了手,打了井水,匆匆離去。只不過在他離去之前還是忍不住回頭再看了那根鐵鏈一眼。
回到張家的冬落頭腦一片空白,他想明白了鐵鏈上的那股熟悉的暖意因何而來了。
坎兒井的水離開水井之後依舊有着寒氣擴散,夏天只要放一桶在屋中,水氣瀰漫,便不覺得熱了。只是離了坎兒井的水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變熱,變得尋常,所以要時刻更換。
就如同洛陽城的商鋪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更換着。寸土寸金的地方是很少有什麼百年老字號出現的,因為大多商鋪是沒有雄厚的底蘊來規避各種風險,是經不起幾次商業動蕩的。
在長達三個月的物價的漲漲跌跌中,受到打擊的不止是丹藥鋪,靈器鋪,一些大商戶也在捲入這場莫名的博奕后,有所虧損,或是大賺一筆,只是沒有丹藥鋪、靈器鋪遭受的打擊大罷了。
虧損的人退出了商業圈,毫賺的人又頂了上來。一些新興產業頂替了舊有的商鋪如雨後春筍般建立起來。
坤區十九巷有一家鴻福錢行建立了起來,這在如今經濟動蕩的洛陽本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了。可就是這家錢行的建立又一次的挑動了在三個月的大起大落中來回顛簸的洛陽人敏感的神經。
赤血藤漲價了怎麼辦?囤貨,然後在最高點套現。
紫雲銅漲價了怎麼辦?囤貨,然後在最高點套現。
……
物價在飛漲,你今天囤的每一樣東西,都將有可能成為你明天的發達之機。
你能眼睜睜的看着比你窮的人過上比你好的日子,而你依舊一無所有嗎?
你能眼睜睜的看着跟你一樣單身的人娶妻納妾,而你還在獨守空房嗎?
……
如果你不能,就來我鴻福錢行吧!存下你今日的錢,投資你美好的明天。今天樓房高築,明日娶妻納妾。
你想一夜暴富嗎?你想左擁右抱嗎?那就來我鴻福錢行吧!我們為你實現夢想。
在一序列的商業炒作之下,鴻福錢行不出意外的火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圍着鴻福錢行議論紛紛。
“這鴻福錢行是做什麼買賣的啊!這麼火爆。”
“錢。你今天在鴻福錢行存上一兩白銀領了票根,一個月後你帶着票根來鴻福錢行就可以領二兩白銀。”
“不可能吧!我不信,那有那麼好的事,我一個月還賺不到幾兩銀子呢!這鴻福錢行不會是瘋了吧!”
“瘋不瘋我不知道,如果這鴻福錢行說的是真的,那麼賺我們肯定是賺了。”
……
離鴻福錢行不遠處有一家酒樓,酒樓包間的窗口處擺放着一桌酒席。
冬落、張白圭坐在窗口,看着樓下的街道。端起酒泯了一口道:“經過三個月的挑逗,經濟也已經被破壞的差不多了,此時的洛陽城的民眾神經應該已經很脆弱了吧!”
張白圭喝了一口清酒,淡淡一笑道:“是很脆弱了,有錢的不敢買,怕虧了。沒錢的買不起,只能看着干著急。”
“就是看他們着急的難受,所以我來給他們解急了。這人啊!最怕的還是從眾。對的也跟,錯的也跟,等跟到最後,也就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只好落的個人雲亦云的下場。”冬落雙眼微眯的盯着整條街道。靜靜的看着鴻福錢行門口越聚越多的人。
張白圭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想來這洛陽城二十餘家錢行應該跟眼前這一家的盛況也差不了多少吧!我們這三個月賺的錢可全砸在這裏面了啊!千萬別出什麼岔子了啊!”
冬落搖了搖頭道:“放心吧!有雪念慈指揮着出不了問題。”
似乎在什麼地方都不缺少看熱鬧的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一個地方人一多,難與抵擋的好奇心總會驅使着人們往那個地方去看上一眼。
鴻福錢行見門外的人聚的差不多,一個掌柜模樣的中年人人大搖大擺的走向一座事先建好的高台之上。
中年人在高台之上來到一個擴音器之後雙手虛按一下道:“各位鄉鄰,請安靜一下。本人是鴻福錢行的掌柜賈明致。承蒙各位鄉鄰抬愛,不懼烈日,前來參加本店的開張儀式。”
中年人抬頭看了看天空的烈日,用手遮擋了一下刺目的陽光,又低頭看了眼聚在一起等着他下文的百姓,突然笑道:“來人,取十萬兩白銀來,給我撒出去,這麼熱的天,我要聽個雨聲!給父老鄉親們消個暑。”
“是!”
“嘭~~~~~~~~~~~!”
一瞬間,十萬兩碎銀,猶如大雨一般,在鴻福錢行所在的坤區十九巷爆灑而開。
坤區十九巷瞬間一片寂靜。鴻福錢行聚着的百姓驚呆了,在家乘涼的民眾驚呆了。在酒樓里正喝酒聊天的眾人們驚呆了、剛剛準備給冬落等人上菜的店小二也驚呆了。
就連在酒樓里正準備倒酒的張白圭也瞪大了眼睛。酒灑落出杯而渾然不自知。
只為了聽個響?十萬白銀,如暴雨降落,爆灑全巷?
所有人都懵了,好多人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直到叮咚一聲第一塊白銀落地。
“哄~~~~~~~~~!”
坤十九巷的百姓哄搶而起,無數百姓瞬間激動的發瘋了,是真的白銀啊。好多撿到白銀的人,更是瘋狂的喊了起來。
無數在家的人,喝酒聊天的人,更是不顧時下的酷熱,紛紛衝出家門,衝出酒樓,也顧不上是否穿上衣服,只顧着撿錢。從來沒有誰嫌自己的錢多。
“是真的白銀!財神!”
“別跟我搶,我的,我的!”
“財神爺!”
坤十九巷到處傳來歡聲笑語之聲。
十九巷有着數十萬的的百姓,可十萬白銀,也是一個人能分到一個的啊,就這樣爆灑了?難怪百姓亢奮無比了。
冬落看着陷入瘋狂的百姓,喝了一口酒用只有自己才聽的到的聲音喃喃道:“也算是取之於民,還之於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