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 有人歡喜有人憂
隨着山坳小學網上教學項目的成功驗收,山坳小學在嶺西縣乃至全省率先用上了這一最先進的教學方式。
嶄新的電教教室,窗明几淨的教學環境,全新的人桌一台的高檔電腦,新穎的教學方式,超一流水準的師資隊伍,讓山坳小學的教學水平,可以說一下子從最落後的教學水平,直接跨越到了全國最高的教學水平。
這使得山坳小學的學生們倍感驕傲和自豪,每個學生都把全付身心和精力,投入到了課堂學習之中。
初夏的傍晚,習慣端着大碗蹲着身子在自家大門口吃晚飯的村民們,三三倆倆不約而同地端着各自的大碗來到了村長家門前的一片空地上,這是每當村裡發生了大事時,村民們的一種心慣性群體舉動。
村長端着大碗獨自高高蹲踞在碾盤上,挑起一箸粘滿了紅彤彤辣子油的寬麵條子,哈着氣吹了吹,大嘴張開就要狼吞虎咽地吞吃進去。
可結果,一周看着的人都因為他的這個架式十足的吃相咽下了口水,他張着的大嘴卻凝住了沒動。不僅沒動,反倒把挑起的麵條又放回到碗裏。
“家女他爸,你個恁慫,看你笑的,嘴都咧到後腦海去啦!”
本以為村長發現了什麼重要情況,或者有什麼重要指示要發表,誰知村長卻指着剛咽下了口水的家女他爸,亮嗓高聲地透過團團熱氣,把這麼一個球毛不關的事兒穿進大夥耳腔里。
家女他爸見村長面對饞人的麵條子把張大了的嘴巴緊急制動住,竟是因為看到了自己這些天來有些得意的嘴臉,就立即搶白道:
“還說我哩,瞅瞅村長你那大臉盤子,這幾天不也是跟開了花似的,比你當年娶婆姨還興騰呢!”
“嘿,要說高興,咱村家裏有娃上學的,誰能不高興呢?”高朋的爺爺,老學究高山崗少有的興緻大發起來,手捋一把白白的長鬍子,加入了和他的後輩們的暢談之中。
“想想這些年,咱們村裡這些後生,因為學習不好,考不出去,耽擱了多少好事呀!如果說是咱們的娃們打從根上就不是那塊料,咱也就認命了,可咱心裏都明清得很哩,咱們這疙瘩,祖上的根種兒正得很哩!不就是因為咱這疙瘩窮鄉僻壤,沒個好先生肯留下教咱們的娃,才把娃兒們耽誤下的。這下好啦,咱們的娃娃們,一下子能聽上北京那些最有名最有本事的先生的講課啦,這可比當年請到最好的西席強多了。”
說到這裏,老人頓了一頓,接著說道:
“小子們,知道西席咋回事不?說通俗點兒,就是大富大貴的人家請的家庭老師。
在過去,誰家的西席請到了一位遠近聞名的教師,那可是了不得的十分光彩的事兒。因為那些有真本事的聖人弟子,不是什麼人家請都去的。也不是看誰家給的修金多就去誰家的。人家一要看東家的家風名聲,二要看娃兒的天賦秉性,最後才是看東家給多少修金。
現在咱們居然一下子就請到了那麼多有本事的先生教咱們的娃兒們,這是咱們祖上積德保佑啊!
這樣的大恩大德,咱們可不敢不鄭重地表達一下咱們的謝意。聽說這個項目都是那個叫石博文的支教老師一手辦成的,他家還全力贊助了項目的全部費用。我說高朋他爸呀,你是一村之長,你得好好想個法子,感謝感謝咱們村的這個大恩人。”
“是啊是啊,”高朋他爺爺的一席話,引起了大家強烈的共鳴,
高朋他爸連連點頭,“那是,這不今天大夥也都在這兒,咱們就邊吃邊議一議,咱們怎麼個感謝法吧。”
“感謝,那咱能咋感謝?人家家裏錢多的是,咱們這窮鄉僻壤的,也拿不出個讓人希罕的物件呀!”田牛他爸粗聲精氣的說道。
還是高朋爺爺沉呤半晌,說道:“我看,咱們不如就把為這件事兒立一個碑,把小石老師的貢獻都在碑上寫的明明白白的,讓咱們的娃兒們永遠記得小石老師。”
老爺子發了話,從來就對老爺子言聽計從的兒子還有什麼好說的。“好,我看這樣最好!”高村長一錘定音。“碑文的事兒,我回頭和校長商量一下,讓他們文人們給寫一個。刻碑的事兒,就交給田牛他爸啦。村上給你出工錢!”
“什麼工錢不工錢的,村上把這事交給我,是給我臉上增光呢!村長你就瞧好吧。”
幾個在村裏有頭有臉的漢子們,把正事議罷,就一邊呼嚕呼嚕吃着各自的飯食,一邊擺起了村野之間那些少兒不宜的趣事兒。
小學老師高山花放學回家,湊到一直參加議事的田小娥她媽身邊,駐足聽着漢子們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粗俗俚語,低聲問田小娥她媽,“他們這是又議什麼事兒呢?”
“咦,高老師,這事兒你應該最清楚呀!咱們小學上了網絡教學,聽說給娃兒們講課的都是北京城裏有名的老師哩。這下,咱們村上的娃兒們可就大有希望啦!這不,村長和這些家裏有娃兒上學的幾家人,正商議着給小石老師立塊碑呢!”
讓田小娥她媽出乎意料的是,場面上人來風,遇事女漢子的高山花,聽到這個她最有發言權的消息,不僅一言未發,反而心事重重的把頭一低,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邁着沉重的腳步轉身往家走去。
正想和高山花開些葷色玩笑的田牛他爸,大聲從後面喊道:“花兒,今天怎麼不多聽一會兒呀!後面我還要說一個更有趣的肯定讓你睡不着覺的故事呢!”
田家女他爸推搡了田牛他爸一把,“就會說些騷情話,有本事拿出些行動來呀。”
“呸,我家裏有婆姨,人家家裏有漢子,咱嘴上逗逗就算啦,要有行動,可就犯法啦!你說是吧村長?”
“就是,我說家女他爸,你還說人家,你倒是要拿出行動來才是。”村長說著,把眼瞟向田小娥她媽。
村長這麼一說一瞟,可把剛剛吃飽正在擦嘴的幾個漢子的熱情一下子挑撥了起來。
幾個漢子一擁而上,把家女他爸連抬帶拉的擁到田小娥她媽身邊,
“家女他爸,行動一個!親她一口!”
家女他爸和田小娥她媽自然忸怩不肯。
“你們倆也都是過來人了,又是你有情我有意的,還都端着道學君子的架子幹嘛!我看你們也用不着整那些親呀吻啊的沒用的浪漫,乾脆,你們今晚就住一起干正經事兒算啦!”村長說完,就起身迴轉家去了。
田牛他爸把田家女他爸的碗拿過來,叭地一聲摞到田小娥她媽用過的碗裏。
“小娥她媽,把你家漢子的碗回家洗涮一下。哦,對了,順便把你漢子的身子也洗涮一下子。碗洗好了就先放着,人洗好了,就可以用啦!哈哈哈…..”
鬨笑聲中,諾大的空場上,就只留下了家女他爸和田小娥她媽兩個有情有意的人。
田小娥媽媽再也沒有想到,議事最後的結果最後會議到她和他身上。
看着面前兩個摞到一起的碗,她臉上紅紅的。不知道該不該把兩個碗分開,還給家女他爸那一個。
心跳半晌,她一咬銀牙,端起摞在一起的兩個碗,扭身往家走去。
走出十來步,沒見家女他爸跟上來。不禁嗔怒着對還呆愣在當地的漢子說道:
“還等我明天把碗給你送過去嗎?!”
家女他爸,一個十多年沒有親近過女人的精壯漢子,差點兒沒把夜夜想着進入夢鄉的心上人兒的這句接納、首肯、准入的燒心燃情的話兒直接激動死。猴急急躥到小娥她媽身邊的動作,也就讓人激動的好笑,好笑的激動。
可能有人會說,空場上不是沒別人了嘛。對,明面上是沒別人了,可老狗蛋可不是別人,他早就暗暗地賊着這一出呢。
不說老狗蛋看了一出怎樣讓他睡不着覺的好戲,也不說老狗蛋看了這樣一出好戲后第二天怎樣一天沒有起來。因為這個世上就是這樣奇妙的不公,就是這樣有人歡喜有人憂。
如果說家女他爸和小娥她媽自己的歡喜的一對,那高山花就是那憂傷的一個。
聽到村裡要給網上教學項目的石博文樹碑立傳,她的心裏早已沒有了那種酸酸的羨慕嫉妒恨,而是感到了莫名的悲哀和對自己前途的恐懼。
回到家裏,她的家庭婦男早就做好了飯菜,但她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一骨碌把壯碩的身體摔到床上。微一閉眼,眼前就閃現出電教教室的大屏幕上,那些名師講課的精彩畫面,耳邊也不停地響起,那一聲聲或清脆,或低沉,或激情澎湃,或侃侃而談的沁人心脾的精彩講解。
這樣的水平,她這個只有中專學歷的老師就是再學一輩子也比不了啊。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象她們這樣水平的老師,從此就毫無競爭力的被那些屏幕上的名師所取代,她們頂多承擔一些助教的工作。維持一下教學秩序,收一收作業,做一些教育系統統一安排的雜務。
唉,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讓娃兒們有城裏名師的餃子不吃,非吃鄉下她們這樣水平的窩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