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夢靨

何依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還是一個小孩子，肆意奔跑在田野里，蒲公英一大片一大片地漂浮在她身旁，她感覺自己跑進了一個虛無的世界裏。

整個人慢慢失重，飄在半空中，她驚慌失措地想抓住些什麼，攤開手掌，卻什麼也沒有，她想大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蒲公英在她的耳旁漸漸透明，消失不見。

四周白茫茫的，她拚命掙扎，突然一股大力吸着她，不由自主地往下墜，她感覺風在瘋狂的擊打她，可她感覺不到疼痛，四周開始慢慢變黑，直到整個人跌入黑暗，她才感覺到自己站在實地。

她很害怕，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想找到一絲光亮，任何一絲……

突然，一束強光打在她的臉上，來不及擋，眼睛被突如其來的光射得刺痛，抬手一摸，滿手鮮紅血跡，她聽見周邊有腳步聲。

“啪嗒……啪嗒……啪嗒……”一聲一聲，越來越重，她一轉頭，就看見一個呲牙裂目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腿一軟，跌倒在地，男人苟着身子站着原地，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她驚慌失措地往後爬，突然手邊摸到一根細長的東西。

一扭頭，就看見一個瘦骨嶙峋的女孩子睜着一雙大大的沒有一絲活力的眼睛盯着她，“救我……救……救救我……”

在夢裏，她徹底嚇暈過去。

何依面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緊閉着眼睛，時而皺眉，時而呻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突然開始瘋狂搖頭，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整個人極度緊張。

劉世芳神色悲傷地抓着女兒的手，一邊湊在女兒耳邊低聲哄着，一邊輕柔地替她擦着眼淚。

羅辭坐在床尾，靜靜地看着，兩眼一酸，差點哭出聲，他急忙擦到眼淚，握緊拳頭，按按發誓，這輩子，下輩子，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他都也跟在她身旁，守着她，護着她！

羅辭父母拍了拍自家孩子的肩膀，暗暗嘆了口氣，他們已經帶着羅辭跟何依父母道了歉，雖然人家並不怪罪。

可心裏還是愧疚，人是羅辭帶出去的，也是他弄丟的，不知道那姑娘醒過來還能不能原諒他。

警察局裏，弈川一臉暗沉的坐在一位穿着警服的大叔對面，他已經按要求寫好了筆錄，也完完整整的口述了整個找人過程，現在他們說他可以走了，就這麼走了？！他要聽一個交代。

他想親口聽那些歹徒解釋，哦不，不是解釋，是描敘作案過程，他只想知道，他的何依，在他看不見的那幾個小時，經歷了什麼。

而且，他不想讓警察當面問何依。

“我有幾句話想問他們！”弈川指着被制服扣押在一起的五個人，這五個人是主謀。

警察局已經查清楚了，他們是慣犯，每年大型節日或假期出來作案，轉綁外地人，他們手上有迷藥，還有一整套作案工具，專門捆人的粗繩子，據說這種繩子很難買到，綁住人之後越掙越緊，而且不會有綁痕。

難怪他給何依解綁的時候，她除了身上有些刮傷和臟痕，卻也沒有明顯的綁印，除了脖子上……他眉角一跳，一眨不眨地盯着警察。

警長見他年紀輕輕破案有功，此刻又露出這樣無悲無喜但是又讓人覺得心慌的眼神，就擺擺手同意了，同時叮囑一個警察帶他進審訊室。

“最多半個小時，說完了就出來，不要打擾我們辦案！”

弈川低聲應了，跟着一個警官進了審訊室，另有人帶着那五個罪犯進來了，警官打開了審訊室里隔離間的門，關好他們五個之後就出去了，留弈川在裏面。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麼多年都沒人察覺的行動居然因為一個失察沒有集體出動而露出破綻，不過幸好，昨天跟之前那個買家徹底斷了聯繫，一下子拖不出更多的事……

他們每個人都沉浸在自責里，自責不應該讓那個“新手”行動，自責沒交代清楚讓他處理掉周圍的痕迹。

弈川看着面前毫無悲傷反思之意的五個人，平靜無波的黑眸愈發陰沉。

許是氣氛過於壓抑，那五個人終於感覺到不對，他們抬頭，卻看見一個身量高大卻看着瘦弱的清秀青年，微微一怔，幾不可查的呼了口氣。

如果是這麼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審他們的話，那就徹底沒什麼好怕的，大不了抵死不承認。

“我不是來審你們的。”清冷的聲音把他們拉回現實，“最後那個帶過去的女孩子，你們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會受傷？！”

他不想問他們的作案動機，這不是他該操心的。

“我……我們不知道啊，我們，我們就安安心心的開店，哪裏知道後面會藏了人……真的，真的啊。”一個留着寸頭的中年男人裝做擔驚受怕的開口。

“聽得懂嗎？我不是來審人的，你們做了什麼自己心裏清楚！我問你們對最後綁進去的那個女孩子做了什麼？！”弈川死死壓抑的情緒徹底爆發，眼底才褪不久的猩紅漸漸升起。

“我……我們……我們沒對她做什麼，她就是醒來后自己掙扎然後撞上的那些柴！不關我們的事……”

其中一個膽子稍微小一點的男人顫抖着小聲說出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男孩的神情，讓他不由地想起這段時間和他們幹這種事之後每天晚上做的噩夢。

那個女孩是他弄過去的，是他的“老大”看着這小妞長得不錯，應該可以應付那些貴客，因為前面送去的“貨”，那些貴客都不滿意，好幾次都大發雷霆！

可他也不想干這些萬人唾罵的事，要不是在這座城市生活不下去，要不是老母孩子看病都沒有錢，要不是媳婦什麼都不要連夜跑走，他怎麼會幹這種事……

“沒做什麼？你再仔細想想！”他還記得女孩臟污的臉，睜不開的眼眸，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抓着他流淚，這樣子怎麼可能沒發生什麼事！

他就像個惡鬼一樣死死盯着說話的那個人，看着他抖得越來越厲害。

“我們……我們想直接把她賣了，他們讓人來……來驗貨，迷藥沒多久就過了……那個女孩不跟人走，被……被收貨的人拖上了車……拖的頭髮，她掙扎……像個瘋子一樣，在車上不知道怎麼回事聽見了手機鈴聲，然後那些人想扒她衣服……沒成，怕動靜太大……想繼續迷暈她……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一下子就過了……她一路醒了好幾次，我們怕查車，又給送回來了……”

他周圍的四個人顯然被嚇壞了，怎麼這麼隨便就說出來了?！

被拖着頭髮走？她那一頭寶貝的頭髮？他摸一下都捨不得重一點，他們拖着走？！

下迷藥？她在火車上被他護着，可是一點點動靜她都能清醒，他們根本不敢下多了迷藥，又怎麼能迷住她？

扒衣服？！！

弈川感覺自己眼前彷彿有一幕幕的畫面在動，氣血上涌，喉嚨里彷彿卡了什麼一樣難受，他想抓着這些人狂揍。

可是看了看眼前的隔離門，一條條阻隔了他們的特質鐵，他頭一次覺得，要更優秀，要好好保護何依，他不能讓她再一次被傷害。

最後仔細看了每個人的臉，轉身，走出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