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溫柔的憐憫
灰大褂將祈誠、皇君音與南柯在上一場戰鬥的數據遞給虛,同時,還附有一張對祈誠身世的詳細調查。
除去傳統意義上的格鬥技巧,其中有一項只有他們兩人才看得懂的隱秘數據。
在那條數據上,皇君音和南柯的值非常不錯,但遠遠及不上祈誠。
光祈誠一人在這項數據的表現上,超越了皇君音和南柯總和還要兩倍之多。
虛把數據扣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沉思起來。按道理來說,這完全是沒有可能的事。
作為雙生子系統的研發者們,兩人都知道,這項名為親和率的數據,最初是因為滄瀾皇族對雙生子系統有着特別的協調率,才特意開發出來的數值。
最開始的雙生子系統,只有滄瀾皇族才能參與,即便是現在開放選拔駕駛員,其中的三分之二依舊有皇室血統。
皇君音是滄瀾郡主,南柯的母親也具有皇族血統。
滄瀾皇族的血脈,對一切以晶源石為能量核心的系統,都有着特別的適應能力。
經過詳細調查,祈誠的祖上也沒有任何與皇族有過姻親,那為什麼他會有如此高的親和率,甚至高於有皇室血統的人。
灰大褂眼睛發亮,喝了口酒,臉上帶着笑意,醉醺醺說:“或許有另外一種可能。”
虛面無表情,右手食指敲着桌面,“什麼可能?”
灰大褂利用ECT傳輸給虛另一項數據,那是祈誠與雙生子機體的系統的共振頻率,“他與晶源石反應爐的振動頻率,幾乎完全相同。不排除是他的腦波頻率與系統共振相同,反嚮導致了親和率的升高。”
虛全身一震,瞪大了眼睛,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反向影響了血脈測試的親和率?”
“對,只有這一種可能。”灰大褂笑着看向虛,“怎麼,你是想到了什麼嗎?”
虛不再理會灰大褂,食指敲擊桌子的頻率更快,她突然起身離開,出門時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讓羅浮號一直潛在深海!”
灰大褂眯起眼睛,又喝了口酒,呵呵傻笑一陣,離開了這個昏暗的房間。
三個小時后。
男性浴室,冰涼的冷水從噴頭裏灑出來,落在祈誠灼熱的皮膚上后騰起白茫茫的霧氣。
想到一個小時前虛下達的命令,無法遏制的憤怒促使祈誠掄起拳頭砸在鋼板間隔壁上。
厚實的聲音在羅浮號公眾淋浴室里迴響着。
但這樣的錘擊並沒有停止,祈誠再度抬起拳頭又砸在上面,來回這樣的行動多達十數次,直至手錶皮與肉模糊成一團才停下來。
因極度疲憊而靠着牆壁滑坐到地上的祈誠,腦海里不由浮現出與虛對話的場景。
“鑒於2號機損壞嚴重,無法在短時間內進行修復,南柯將代替你成為1號機機師。”
“!”
被驚愕的說不出話來的祈誠愣在原地。
經過這次出擊任務,他對於“雙生子機體”的認識從帝國的玩具上升到了戰略兵器的高度。如果能夠駕駛這樣的機體,用自己的雙手摧毀歐吉亞合眾國,可能性將要大很多。
他堅信此刻的滄瀾帝國,只有雙生子機體才讓他這樣的機師得到真正發揮。
同時,他堅信萬和島戰役三台機體能夠從馬連修恩·納赫魯手中成功脫離,他有着功不可沒的成績。
祈誠幻想着通過這樣的成績,說不定可以讓樞密院的高層看到自己這名士兵“強大的性能”。
“我在戰鬥時間開啟了雙生子系統,也在最危險的時刻救助了同伴,憑什麼要讓南柯代替我!?”
猛然握緊的雙手,挺直的身體,充滿戰鬥慾望的眼神,這便是祈誠此刻的全部。
“沒有憑什麼。”
虛的身體同樣筆直,眼神里充斥了冷血動物才有的冰冷。
“祈誠準尉,我最後再向你傳達一次命令。‘因2號機損壞嚴重,現將死神之翼在役機師南柯任職1號機專屬機師,你將被調配,具體詳情會在5月25日,也就是明天具體通知,以上’。”
不知道虛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等茫然的祈誠抬起頭時,她早已失去了蹤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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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被‘調配’嗎?”
在滄瀾帝國軍部系統里,如若是升職,任何文件里的表述都會是“將會前往XX部任職XX”,所謂的調配,一般都是帶有降級意味的表述。
這裏所說的降級並不是指軍銜等級,而是指即將做的事情。
雙生子機體已經被祈誠認為是滄瀾國最強、最先進的機體,甚至能夠在敵軍ESA編隊中壓制馬連修恩·納赫魯的哈迪斯。
如若要從這個特殊部門派遣到其他部門任職機師,那無疑只能用“調配”這個詞語。
這個瞬間祈誠幾乎哭出聲來,但他趕在哭泣聲再度溢出的剎那,立刻條件反射般的站在原地深埋着頭,緊咬牙關,硬生生地逼回了眼淚。
最終,祈誠連晚飯都沒有吃就回到了分配了艦船休息室的一張床位。
可那怎麼也無法抵擋的憤怒與悲戚,像是引誘着他般不斷撞擊着。
從單獨來到這間無人的浴室,已經過了近一個小時。也就是說,祈誠在這一刻小時之內一直被冷水刺激着。
那是當然的吧。
僥倖逃脫了那地獄般的慘狀,千辛萬苦才得以進入連貴族都得靠關係才能進入的帝國機師預備役學院,又比別人花了更多的努力來訓練,明明取得了這樣的矚目的成績……
最終……最終……
等到的竟然是雙生子機體專屬機師、這種專門選拔頂尖機師的測驗通知都沒有得到。
等到的竟然在出色完成任務卻仍然要被“調配”的命運。
再也無法忍受,淚水奪眶而出。
“嗚嗚嗚……嗚嗚啊啊啊……”
也不理會有沒有人能聽到他的哭泣聲,祈誠放開了一直拘束自己心情的枷鎖,在空曠的浴室空間內發生大哭。
對於傲慢的郡主,他選擇了忍耐。
對於不明來歷的集團貴公子,他選擇了忍耐。
“明明是這樣、明明是這樣……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偏偏對我這樣啊!”
但這樣的情緒緊緊持續了小片刻時間,沉迷於悲戚的他猛然抬頭,然後毫不猶豫拿起拳頭狠狠一拳揮在自己的臉上,牙齒相互撞擊的聲音形成回聲。
“還有機會!不能放棄,我絕對不能放棄……”
緊握着拳,緊緊繃著身體,就算周圍全部都是金屬色澤的隔板,就算沒有任何人來安慰自己。
也要站起來,還要繼續勇敢的追尋,還有希望。
緊緊咬着牙齒的他站起來,關掉水龍頭。
哪怕身體氣憤、自我憐憫到顫抖,他的決心不允許讓他在這種雙重複雜的情緒中沉淪。他擦乾身體穿上衣服向外面走去。
此刻的祈誠,就連他自己都依舊能感受到那可以讓焚燒他人的憎恨,與可以讓湖水凍結的悲戚。
——就算畏懼到顫抖,也要勇敢前行。
這是祈誠自幼給自己樹立的行為準則。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沒有錯的……”
他邊來回低喃這句話,邊在心底重複自己的行為準則,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澆滅他那冰與火相互交織的情緒般。
但偏偏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祈誠走過通道時,皇君音忽然從旁邊的女浴室走出來。她開門走出的時機,恰好是祈誠經過浴室門前的時候。
“你……沒事吧?”
自從遇見一來便氣勢強硬的皇君音,此刻說話聲竟然滿是輕柔。
且在她看見祈誠通紅的雙眼和手背上皮肉交纏的傷口,眉宇間竟然流露出從未見過的憐憫氣息。
但這樣的輕柔對現在的祈誠來說,並不是什麼解毒的靈丹妙藥。
相反,對於在戰爭中失去雙親、又在學院裏受到差別對待的他來說,有人對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的話是對他的侮辱,是對他所做一切的侮辱。
他不需要任何人來憐憫,甚至厭惡憐憫。
於是——
在皇君音伸出手要觸碰祈誠的傷口時,一直壓抑的情緒再也無法遏制的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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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
隨着祈誠憤怒的吼叫聲,他猛地將皇君音的手打開。
他的力度是如此的大,以致於皇君音整個身體都被牽動、差點晃倒。
“你是郡主就了不起嗎?你以為你有多尊貴?不是你的身份你狗屁都不是,不要在我面前露出你那種噁心的表情,給我滾開……”
啪!
發泄憤怒情緒的祈誠被皇君音扇的頭一歪,同時也停止說話。
冰冷地凝視他幾秒后,皇君音轉身離去,只留下偏着頭兀自緊繃身體的祈誠。
寂靜聲,就好像泫然欲泣的天空,逼得人想要落下淚雨來。
祈誠再度深埋着頭強制住不爭氣的淚水,深深吸了一口氣后揚起頭向與皇君音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
如同相處星球兩極,有一方永遠感覺不到對方的光亮。
回到集體休息間。
祈誠躺在自己的床位上,床頭的小枱燈將他身前的一部分位置照亮。在這樣的光亮中,攤開的是關於特別移動基地羅浮號、雙生子機體操作駕駛的相關知識。
已經很晚了,其他床位的士兵已經睡去,隱約能夠聽到聲音的只有整備車間技師忙碌的聲音。
輕輕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雙生子機體相關知識翻到了下一頁。
“……機體搭載的‘晶源石循環反應爐’,通過特殊刺激使晶源石與液態源石發生反應,促使液態源石轉化為晶體從而釋放高頻振動波,繼而將波轉化為能量……好難啊。”
將書合上,祈誠身體靠在床頭鋼板上。
“也真是虧那個男人能夠想出這麼複雜的東西。”
說完,他不由再度看向自己手裏的兩本書籍。
這兩本書是屬於機密事項,但對於還未徹底收到“調配”命令的祈誠來說,他仍舊可以通過後備機師的身份來獲取這兩項資料。
機師需要解機體與搭載機體的艦船性能,對於機師來說這兩項不是機密,而是為了更好的作戰必須精讀的責任。
正是通過這個便利他將兩本書借出來了。
祈誠當然可以不用這麼做,反正馬上就要調離這個地方,當不了雙生子的專屬機師,更不會繼續在這個艦船上當後備機師。
這上面的一切都將與他無關。
但是——
“還不能放棄,總有,總有機會……”
緊緊握住拳頭的同時,他用這股意志力強行睜開自己睏倦的雙眼,繼續翻看下面的內容。
“……雙生子系統,是指由腦波與高頻振動波大概相似的人,作為機體與晶源石循環反應爐的中介,提高能量轉化率……”
夜,便這樣流逝着,在直升機上吃着那個冷淡郡主送的蛋糕而度過十七歲生日的、處於向青年蛻變的少年,倔強而孤獨的努力着。
只不過,在這樣的夜裏並非他一人醒着。
皇君音穿着寬大的絲織睡衣,整個身體蜷縮在搖椅上。她抱着膝蓋,視線穿過旁邊透明的牆壁,望向外面的深海景色。
特別移動基地羅浮號在平常時間會沉入普通雷達探測不到的深海。
專門為了照顧這位郡主,這間與海僅一牆之隔的卧室除了淋浴間外,其他一應俱全。而最特別的是那扇光學牆壁。
它可以將在外艙壁接收到的光電子信號傳送到內艙壁上,繼而直接展現外艙壁的景色,就好像這個牆壁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這樣的技術與雙生子機體的全周天屏幕是同種類型,但在這樣極端的情況下都能配備,不知該說是技術部門能力強大,還是這位郡主……?
只不過在這樣人人渴望的美麗景色面前,皇君音卻高興不起來。
她抬起剛剛扇了祈誠一巴掌的手細細看着。
雖然已經過了大半個小時,上面的紅腫仍舊沒有消退。
“那傢伙……”
如此低語着皇君音緊鎖眉頭,忽地哼了一聲後繼續看向外面那片深海。這時她低聲呢喃一句話,可聲音太小,說的是什麼倒聽得不真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