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秦國王庭大殿之上,孝公坐在殿堂之上,一臉怒氣地看着太子贏駟。

太子低頭不語。

殿下臣工肅容以待秦王下話,尤其是公子贏虔、太師甘龍、上大夫杜摯得意地看着公孫鞅,隨後又轉向孝公。

秦王眼晴一掃,便已看出臣工的不同態度。有的替太子抵制新法之錯婉惜,有的則藉此看秦王和公孫鞅的笑話。

好在昨晚公孫鞅已將此事報於自己,並商討好處理之策。

“刑司何在!”秦王聲音威武。

蠃權向前一步。“參見我王!”

“太子所犯三項罪名,依律受何刑罰?”

“依律當受割鼻、刺墨之刑!”

庭堂立刻傳出驚訝之聲。

太子也嚇得看看孝公,又看着老師贏虔,似在問:這是真的嗎?

孝公沒有理采太子,依舊威嚴地盯着群臣,看着他們的表情。

贏虔卻向他不屑地一仰頭,意思在說:你怕什麼!誰能奈何你,你是儲君,誰能給儲君割鼻刺墨!

“頒佈新法之時,諸位大臣和本王都曾發誓。”秦王說道。“上至王卿,下至奴工,觸犯法令,決不姑息!而今太子犯法,亦當依律而行。來人!將太子送予刑司。”

二名殿甲武士直奔太子。

“父王!父王!兒臣…”太子苦苦哀求着。可武士已將他按住,正要推向庭外。

“且慢!臣有話稟告我王。”上大夫甘龍上前一步叩拜。

太子一正身子,站在了庭中,他感激地看着慢慢從地上爬起的甘龍。

“上大夫有何本奏?”孝公看着他。

“老臣要告這左庶長公孫鞅。他以變法圖強之名,蠱惑我王背離祖訓,無義封疆之臣,亂殺先王舊部,鼓動奴工,對抗主宰,亂施酷刑,損王賢德。”甘龍痛哭流涕。“昨日又斬遺爵十七,臣以社稷為重,不計私恨。可今日又要刑罰太子,他是何居心!”

“對!他居心叵測!”又是幾個大臣附合。

“我王定要剷除這奸惡之人!”甘龍已毫無顧忌。“廢掉他所施巫言穢語,還大秦國本來面目!”

“對!對!”又是一振臣工的贊同聲。

也有一些支持新法的大臣沉默不語,看着公孫鞅,為他擔心。而公孫鞅全然似沒聽見,依然肅靜地站在那裏。

秦王看着甘龍的樣子,早已料到會如此。兩年裏,已不知他彈劾公孫鞅這些施行新法之人多少次了,每項的罪名都是死罪,他是真想置公孫鞅等人於死地啊。“甘大人,你身為上大夫,群臣表率,何以失去體統!”

“我王英明!還請拿辦左庶長。”甘龍不再哭泣,轉而怒視公孫鞅。“你這亂臣賊子,刑罰儲君,亡國罪孽啊!”他又轉向孝公。“懇請我王查辦左庶長!勿讓隨先祖開基功臣心寒啊!”

王庭內一陣騷動,議論聲驟起。

太子贏駟、太師甘龍、上大夫杜摯怒目而視公孫鞅。

公孫鞅依然目光悠然,看着他們。

“臣亦有奏報!”景監從下手走上一步,叩拜孝公。

整個王庭靜了下來。

“景大夫請講!”孝公直直身子,看着他!

“公孫鞅蒙我王恩德,拜為左庶長,變法強國,實乃我王志高遠慮、憐愛蒼生所舉。”景監聲音洪亮,整個王庭鴉雀無聲。“大周自幽王之亂,天下分崩,便戰火不斷。以致中原諸候窮兵黔武,民不聊生。我秦地亦為炎黃子孫,可中原諸候視我夷部,順則歲歲盤剝,逆則舉兵征伐。為討太平,秦人忍飢挨餓,孤寡無配。左庶長變法兩年,四十一縣增戶兩倍,新耕六倍。現百姓衣食無憂,國有餘糧,兵士願以衝鋒陷陣獲功得爵而戰。這富國強兵之策,實乃我王英明所制,左庶長鞠躬盡職而行,何罪之有!”

“景大人說的對!”一幫臣工也在附合。

王庭又是一陣騷動。

孝公輕呵一聲,王庭靜了下來。

他感到景監之語已是他反駁太師等人的強詞,而更利王庭的則是景監沒有說出口的,兵權,政權集於王庭。甘龍發難公孫鞅,實為發難新法。新法讓這些貴戚失去了承襲封彊爵位,失去了土地稅收。

“甘大人等激昂所指,亦是心繫王庭,雖失體統,本王不糾。變法乃應時而生,左庶長已於王庭內外宣說兩載,正如楚之吳起,魏之李悝,韓之申不害,齊之鄒忌。”孝公看着公孫鞅。“左庶長變法,正如景大人所言,秦人受益,國家之幸。其賢德無量,威名遠播,眾臣皆當愛憐,何以再爭新舊之理!”孝公變得怒色。“本王再申,王庭之內,不得再爭此議,違者按欺君之罪!諸臣知曉?”

所有臣工慌忙兩側跪倒叩拜。“臣等明白!”

孝公看着不知所措的太子。

太子也慌忙跪拜。“兒臣記得了!”

孝公擺手,群臣兩廂站立。

“今日王庭之上,本王是聽得刑司上奏太子違反新法一事,各位還有否所請?”孝公說完,看着甘龍、杜摯,他在看他們是否真心偏護太子不受刑罰。

甘龍借太子受刑一事,想讓眾臣皆恨公孫鞅,進而廢新法。然而景監跳出來有理有據誇讚公孫鞅新法,把功勞又歸到孝公,把公孫鞅說成是新法執行之人。這一手段毒辣,把自己說成是秦王的問責之人,豈不是要招災禍。爭取高下,天長日久,就不怕他公孫鞅露不出破綻。既然如此,太子受刑更好,讓你秦王也忍痛割愛,讓你公孫鞅也永落個禍害儲君之名。

甘龍想到這裏,躲開了太子投來的懇求目光,轉眼看着公子贏虔。他是王室中人,亦是太子之師。

贏虔自恃孝公之弟,太子之師,亦是秦國博學之人,故平日趾高氣揚,結交富貴,自沒把公孫鞅和新法放在眼裏。今日眼見刑司贏權曆數三罪,己是氣憤。太子幼弱,這不明顯衝著他嗎!自己不參與你公孫鞅和甘龍之斗,那是覺得他們都是為了自己贏姓王庭,可刑罰太子,他可不幹!

他上前一步施禮。“臣有話說!”

孝公點點頭。“王弟請講!”

“臣以為刑司所指太子犯刑,實為妄言!其一,太子府奴所為,太子不知,不知者不當罰。其二,太子歲弱,怎知新法明細,出入府宰主事,享受超爵,舊禮習慣。其三,太子府度量標準確是未改,皆因奴工不利,太子不知!”公子虔笑道。“以不知加罪,臣是不服!另太子弱冠,還請王兄收回成命!”

“臣等贊同太傅請命!”群臣附合著。

孝公也覺得贏虔言之有理,太子年少,怎能真的動刑。只是昨日公孫鞅已請示過自己,定要處理太子之師,以章顯新法之威。孝公也明知新法實行,公孫鞅難之又難。聚眾對抗,釜底抽薪之事,貴戚們做了一個又一個。而公孫鞅不畏權勢,捨命不顧,也要施法、護法。他敢一次斬首七百抗法府吏及暴徒,再斬大夫子弟一十七人,連自己心都軟憐,可公孫鞅唯法是從。太子一事,涉及兵權在握的平君候。變法已見成效,不能功虧一窺!自己知道江山和臣子哪個重要。可自己不能刑罰蠃虔,還是推給公孫鞅吧!

“王兄所言,情理當中,然法理當否,還需左庶長定!”孝公不去得罪人。“左庶長明新法細微,亦獎懲分明,司刑司、戶司,其分內職責。”

太傅轉身看着公孫鞅,表情傲慢。心想,你公孫鞅依仗秦王敢得罪甘龍、杜摯一夥,難道還敢得罪我贏虔一脈。

公孫鞅上前叩拜。“臣遵我王之命!”他心裏明白孝公之意,既然讓自己來做,就不顧及其他了。不讓太傅這類人等受罰,也難攝服平君候等領兵之將。他想着雄鷹飛回時,鬼谷先生給自己的幾個字:內鬥狠,外鬥智!他堅決了。“太子違反新法三項,依法當處割鼻、刺墨之罰。法施無情,上至王卿,下至奴工。太傅所言,情理當中,法理不在。太子弱冠不知,敢問太傅大人,何人該知?”

一句話讓滿王庭臣工都明白過來。新法連坐,子罪父與。

太傅贏虔一愣。“這…”他不能說孝公該知,太子是國之儲君,當有太傅教之一切,自己和公孫賈便該如此!可自己也不能如此說啊,隨即話鋒一轉。“本官剛剛說過,那皆為奴才妄為!”

“那太傅大人可讀過新法?”公孫鞅早就聽大臣說過,太傅從不把新法當讀課授於太學。

“我授太子古史,不看新法!”

“我王曾下令,所有秦國臣工須讀新法,還石刻后立於庭外,不知太傅是否是秦國臣工?”公孫鞅知道這口舌遊戲也能讓他無言。

“本官當然是秦國臣工了!”他笑了,堂堂秦王之弟誰敢說不是秦國臣工,和秦王僅差點點。“新法到是沒讀,本官不讀亦知其所言!”

“那太傅說說,新法刑上不刑下之理!”

“這…”贏虔說不出來,可心想,刑上又能奈我何!“那就請左庶長說說吧!”

公孫鞅本欲輕罰,可太俯之言表讓他下定決心。“那好,就讓太傅記住刑上法理。奴工之罪歸太子,太子弱冠不知,其罪歸師。太子兩師,贏虔領割鼻之刑,公孫賈領刺墨之刑。”公孫鞅說完,看着孝公。“請我王允刑司執法!”

蠃虔憤怒地看了公孫鞅一眼,又轉臉看着孝公。

公孫賈也向前跪伏於地。

孝公沒想到公孫鞅還是沒有從輕量刑,自己剛才已說由他來定,再改豈有威嚴。

他臉色一扳,正色道:“依左庶長之命!”

武士上前架住二人,推向外面。

公孫賈回頭想爭辯,卻見蠃虔一抖身子,“哼”了一聲,挺胸而去。

太子眼晴四處尋找着,可無人迎視。

“刑司執法!”公孫鞅對着贏權說道。

贏權隨他們而去。

王庭安靜下來,眾臣工眼神在交流着喜悅,心裏卻念着新法而栗懼。

孝公掃視一眼,又落到公孫鞅身上。“左庶長!新法實施,還有何難?”

公孫鞅叩拜。“各縣守感我王恩德,皆明喻百姓新法利害。百姓亦勇於分戶、開耕,富貴之第亦積極響應。現唯有平君候府因其領兵塞外,無暇理家,臣想親去候府,幫其所急!”公孫鞅說完,回身正看着平安候。

平安候已出班叩拜於地。“臣確如左庶長所說,忙於要塞,延誤我王之策,實感恐慌。庭散臣便星夜回府,照新法所為!”他又看着公孫鞅。“左庶長日理萬機,怎可因本侯私事而勞煩於你。貽誤大人之事,還望見諒!”

孝公微微點頭。“平安候雖權重位尊,功勞無數,卻總能心繫王庭,功在強兵,實為將軍楷模。着平安候,再進三爵,子承縣守!”

平安候叩拜謝恩。

公孫鞅也起身歸班。

“校尉車英!大夫景監!”孝公沒忘昨日己定迂都一事,這也是這些天苦思之事,總算和公孫鞅、景監想到一處。

兩人叩拜於地。“我王分附!”

“你二人於咸陽縣再造都城,規劃王城細微!”孝公看了看驚詫的臣工。“亦將臣工之府,盡入其內!”

“臣領我王之命!”

兩人起身。

王庭之內又是一陣議論之聲,可沒反對之言。

公孫鞅微微一笑。

甘龍和杜摯相互一看,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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