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鄒忌走了一天的路,渾身感到疲備,他向遠處看看,不遠處就是城牆了,他加快了腳步。
進了城裏,來到街邊一家餅店,要了羊湯和餅,風捲殘雲吃個精光,把身上僅有的碎銀拿出給了店家,進屋倒頭便睡。
本來鄒忌從齊國到魯國孔府學習,受業在子思門下。兩年裏,鄒忌和其他弟子一樣,每日學禮習樂,習劍御馬。
鄒忌家庭貧困,本想早些出人頭地,可師兄弟無數,個個又都和自己一樣,幾次謀求官職,都被拒之門外。
這日鄒忌見先生正和墨家禽滑湹談論,便走近聆聽。
先生感概。“諸候不遵周禮,天下禮崩樂斷,致使爭伐不斷。應教賢主明道,百姓知恥,蒼生才能安逸。”
禽滑里也大論兼愛和非攻。“在下從小飽受兵患之苦,發誓要消除天下的兵爭。我要勸說各國的國君,專務內政,兼愛非攻。如各國的國君都能專務本國事務,制定禮法,修正刑律,誠心祭祀,勸農揚商,解困濟貧,使人們安居樂業,遵守法度,而不管他國之事。特別是不應傾本國疲憊國力,動輒與他國兵戎相見,勞民傷財,殺人害命。只要各國國君專心發展本國國力,戰爭就會消除,所有國家都會和平相處,共同發展。”
“上次魏都見到矩子之友鬼谷子,所談天下一統,兼容百家之說倒是新穎,不知鬼谷先生還在魏否?”子思問道。
“鬼谷先生早去了楚國,子思先生有所不知,鬼谷先生青梅之友吳珠乃吳起之後。楚王為恩承吳起,賞兩人官爵,鬼谷先生淚羅河降伏水神,楚人家喻戶曉。可後來鬼谷先生勸楚王止伐齊國未果后,便與心愛之人棄官而走。聽徒弟說,他已繞道大秦,又使秦魏和好,現己回雲夢山中。”
“鬼谷先生所到之處,確是名揚朝野,子思一見,也確認名實相輔,如若有幸,必當北去雲夢,再行討教!”
“子思先生真有此行,禽滑里定當陪同。”
鄒忌聽了先步和禽滑里這次淡話,心是久久不平。特別是說道鬼谷子博學古今,正探尋弭兵一統大道,更興奮不己。
於是,他找到禽滑里住處,把自己想去雲夢山拜師鬼谷子的想法說給禽滑里。
禽滑里一笑。“你是孔丘門徒,怕是鬼谷先生不能接納!上次魏都,鬼谷先生曾說,都說孔子弟子三千,賢者七十有二,為何諸候能臣賢將不在其列!看來有教無類,此時不益苟同!亂世之爭,當需有類奇才。”
鄒忌趨步跪倒。“弟子就想學有類奇才之術,還望先生指點鬼谷所居!”
“你若真有心志,鬼谷先生也許能收留你。你可取道燕北雲夢山,鬼谷先生結廬於此,能否見到,就看機緣了!”
鄒忌回來后收拾行囊,辭別先生和師兄師弟,便賣僅有的值錢之物,踏上北國之途。
齊燕兩國停戰之後,雙入方仍保戒備,邊境峰火台相望,巡察之軍不時往還。鄒忌只好繞來繞去,,以躲是非。總算繞過了邊境,可身上盤纏卻所剩無幾。
鄒忌這一睡就是兩天,醒來之時便覺腹內空空,肌腸鳴響。他拿好包袱,走出了店家,一看正適中午。可北國的春天自然要晚,微風吹來,身上瑟瑟發抖。
他加上包里的所有衣服,問了問漁洋郡的路,拿着僅有的一把短劍走出了城裏。他心裏盤算,再有五日就可到達雲夢了,一陣竊喜,更加快了腳步。
越走天色越晚,越走渾身越軟,鄒忌知道該找些吃的了,可這荒效野嶺,又適春色未濃,草木剛剛見綠,哪裏象魯地野外,到處有山果啊!他舉目看看,諾大的平原之地,不見任何村落,真如先生所說,燕國地廣人稀。
無奈,他強支身子向前走着。突然,他發現前面有毛柳叢生,蜿蜒而去。他知道那必是大河所在,於是緊走幾步,穿過剛剛變綠的柳林。果然,一條大河緩緩流動,他奔下河床,用手捧起河水,甜甜地喝起來。
有了精神,他想着如何再抓些魚吃。一起身,發現十幾雙眼睛怒自而視,再仔細一看,即不是強盜也不似官兵,而象是一群奴隸。
他把拔出的劍放了回去,友好地一笑。“我是路過此地,餓了,想找些吃的!”
一個拿着木棍的壯漢一擺手,一群人從樹叢中都走了出來。“你也是跑出來的附民?”
鄒忌明白了,他們是從貴族家裏逃跑出來的奴隸,這一路之上,所見不鮮。他們逃出后便聚而成民,落而成村,有的還拉起了隊伍,與官兵對衡。
“我是從魯國來的,想去雲夢山。”鄒忌趕緊解釋,以免誤會。“我也是窮人,想去學藝,還望兄等給些吃的,我好趕路。”
眾也這才敵下手裏的木棍,鍬頭等物,聚了過來。友好地拿出食物,讓他吃,他們自己也架起柴火,做起了谷飯。
鄒忌一邊吃着東西,一邊和幾個首領似的人物攀談着。這才發現不遠外有許多地洞和矛草屋,男女小孩都居在其中。還有馬匹和羊群,河叉里,幾隻木船停在水面。
鄒忌呆了兩天,越發喜愛這裏的人們。在這,人們沒有欺壓,沒有爭掠,男人捕魚開地,女人放牧燒飯。幾位長者分發物品,各戶心誠口服。他想着,要是諸侯天下都這樣,何需要那些做威做福之人管理,把原本善良的百姓教化成貪婪自私,弱肉強食,爾虞我詐之徒。可這裏也不會太平多久,那些王師官兵、貴族武甲隨時都會把他們捕捉。
這天,鄒忌要走,幾位長者依依不捨。他們給他帶足糧食,換上更厚的衣服送出很遠。鄒忌心存感激,可身上沒有半文,於是解下短劍,送予他們,這才向北走去。
隱約中,他看到一雙美麗的眼睛在遠處看着自己。
從雲夢山腳向上望去,飄渺的雲霧繚繞着群峰,山腰的洞門隱約可見。時值春暖花開季節,滿山的蒼松翠柏,路旁古木奇石。上山的小路沿着山谷盤旋而上,一條清澈的小溪與小路纏繞着從山頂倒掛下來,時緩時急。
太陽照着茂密的松林,山野一片鬱鬱蔥蔥。紫紅的杜鵑花,泛白的山杏花,以及許許多多叫不出名的細碎花朵,把連綿起伏的雲夢山裝扮成丰姿綽約的女神。峰與峰之間攜手聯袂的褶縫都是一條緩緩飄動的山澗,猶如潔白長絹裊裊搖曳。
路旁花紅草綠,林間百鳥爭鳴。小徑峰迴路轉,平坦處,小溪邊,時而可見一汪如鏡似鑒的小潭,幾隻天鵝在水中停下紅爪,伸長脖子望着行人,時而發出咯咯的幾聲歡叫,像是在歡迎主人的到來。
陡峭處,石階萬級,如天梯聳立;小溪化為瀑布,從崖頭飛瀉而下,在落腳處鑿開—個無底的深潭。飛瀑瀉落潭中,捲起千堆瑞雪,雪花飛濺在石壁上,雕刻着不朽的奇異畫圖。
山間景色氣象萬千、奧妙無窮,名山勝地,有如在仙境中行走,心曠神怡。
鬼谷站在鬼谷洞口的石階上,輕展兩臂,吸納山香,雙腿慢曲,前傾後仰,走着陰陽太極之步。他兩眼微閉,卻能感受到身體五龍靈盛,神明自得。遙遙凌空之中,自己能看得到自己石階上的遊走身形和身邊飛瀉的瀑布,谷底公孫鞅的草屋和屋前靜坐的他,還有山背側兩群羊及樂毅、白起倆個玩耍的身影,珠兒和文秀圍着飲煙走動的身姿。
這是出關后的新感覺,鬼谷愉悅地任憑神明遊走,這一定就是先生說的“從神而化”了。他想走得更遠,可總是被雲海蝕霧所擋,只能圍繞着雲夢仙境而動。他再次努力,還是只到了鬼谷崖頂的鬼谷二石上,一種巨大的無形之力將他壓向石內,隨既便是透明的石鏡讓他俯瞰着雲夢山周邊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的修鍊還沒有到達先生所要求的更高境界,無欲無為。面對諸侯天下一切,他做不到這一點,這應是讓他自己大德大賢后才能做到的。而做到大德大賢,擺在面前的卻是紛亂的世界,先生不會指點的,要靠自己的智慧。
鬼谷收住氣勢,穩步站直,睜開雙眼,向台階下走去。
他已有了在這世俗人事裏修鍊自己到大德大賢的方法,只不過要逐步實踐而已。他屈指算了算,點了點了頭,傾刻又搖了搖。
看見鬼谷走來,公孫鞅趕緊放下手中的《法經》站起身,長揖一禮。“先生來了!先生快看看我們幾人搭建的廬舍!”公孫鞅自豪地指點着。“這是我的,背北朝陽,還裝了窗子,遇有風雨,我可取下窗板,廬內炕上讀書。”他邊說邊解下木板,又打開了門。“先生廬內一觀!清靜溫暖。”
鬼谷子看了看,微微一笑,確沒評判。
他一指半山一處茅草屋。“那可是白起,樂毅所居?”
公孫鞅笑到。“是那兩個小兒所為,我曾建言在此,可他等不聽,非要到那險石高處搭起這非房非廬之物,倒是省得力氣,只怕禁不得大風。不過先生放心,鞅和珠兒及文秀已替他們想好,不會讓他們遭受風雨之侵。先生放心!鞅為長徒,必施於體諒!”
鬼谷指指溪流上游。“那裏必是文秀,珠幾所居了!走,看一看!也該吃飯了。今日就不用他們送了,我們還要招待客人呢!”
“客人?先生…”公孫鞅一頭霧水,可看到生已走,只能停下發問,跟了過去。
“先生還未評鞅之廬舍如何?”公孫鞅緊走幾步,趕上了鬼谷子。
“身之棲所,順天承地。心之棲所,天地萬物。身心豈能合評!陰陽之變,不定而化,還需斗轉星移之後方可以觀其微!”
鬼谷子微笑着,他本想說出公孫鞅結廬的缺點,可看着他的得意及對白起,樂毅兩人設廬位置的微言,還是想讓他自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