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長壁姬(1)
引:
傳說在日(本)平安時代,是一個人類和妖怪共同生活的時期。在那個年代的京都,每到夜晚街上都空無一人,這時候各種奇奇怪怪的妖怪會陸續出現,像是廟會一樣在街上遊盪……(本系.列引用《百鬼夜行》裏的原型,架空寫的故事,背景是我國古代)
百鬼夜行の長壁姬
長壁姬一直居住在城堡的閣樓中,每年與城主見一面,告知城堡的命運。據說她身穿華服,是位白頭髮的婦人,不過也有人說她是貌若天仙的美人,從前還是一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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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城團回凜嚴光,白天碎碎墮瓊芳。
可我無心欣賞窗外的浪漫雪景,皺眉看向母后。霄國天寒,冬日漫長得好似握在手中的風箏線軸,沒個完的時候。
母後繼續啜着玉盞中的香茗:“天冷,你先回去吧。”
“還不發喪嗎?”我黯然的聲音,好似冰雪落地般微弱的嘆息。
“當然。”母后聲音冷靜,不帶一絲情意。
才回到東宮,就看見廊下一抹淡藍色身影,旁邊的內侍咕噥道:“真是個會逢迎的小妖(精),卻擺出一副仙女模樣。”
暮雪算不得絕色,之所以像仙女是因為她的冷淡,冷若冰霜、淡如雲煙。我與她相遇那日她正跪在階沿,漫天飛舞的雪花幾乎要覆蓋她清瘦的身體,她仍定定地跪在那裏,臉色蒼白,目光清冷。沒有討好的笑容,沒有苦澀的哀求,只是淡淡地訴說著原由,她請求我派太醫給皇兄治病。
皇兄軒轅溟的生母二十年前就因欺君之罪被處死,他作為父皇唯一的子嗣被母后收養,但我出生後母后便將他驅趕至偏僻荒涼的冷宮,從此不聞不問。又是一個被我改寫命運的人,我嘆了口氣,趕忙吩咐太醫過去診治,好在半個月後皇兄病癒,領着暮雪前來拜謝。
“倘若太子不嫌棄就留下暮雪使喚吧。”皇兄將暮雪贈予我,回身向她苦笑:“我救你一命,你亦還我一命,如今我們互不相欠,你不必隨我在冷宮葬送年華。”
暮雪微微點頭,清淡如水的眼眸不見惜別之情,只望着皇兄漸行漸遠的背影,輕道一聲:“保重。”
我將暮雪留在書齋,此舉自然引起琬月的不滿,她執意要將暮雪送回冷宮,內官們也說皇兄突然送個宮女過來恐怕別有用心。暮雪立在門邊,背着手撫弄紫檀木門上的雕花,閑適的神情似乎在等我開口送客,我看了她一眼:“別再說了,我決意讓她留下。”
我凡事皆由着琬月,此次卻不顧她的阻攔留下一個宮女,眾人很是詫異,琬月更是氣得摔碎了手中的瑪瑙盞。但一年前的大火將我變得愈加沉默,她知道多說無益,只得噘着嘴回寢宮去了。
翌日,暮雪的事迹就傳遍了整個東宮,連我都對那神乎其神的故事感到驚詫。她們說暮雪是皇兄從冷宮後頭的亂葬地里挖出來的。
皇兄的生母被處死時他尚在襁褓,因此並不知曉祭日和所葬之處,於是便常常到冷宮後頭的荒山拜祭,因為橫死的宮人都會被扔到那裏。一夜,他正在山上飲酒消愁,卻見屍骨橫陳的泥土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暮雪就這樣被皇兄從鬼門中拉了回來,但她已經忘記了前塵過往,跟她一同蘇醒的只有她骨子裏的那份冷淡。
“你回來了。”暮雪打斷我的回憶,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她眸中的冷淡雖未退卻,但亦多了一縷溫情。
“嗯。”我伸手拂去她額間的雪屑,心頭湧起莫名所以的痛。
“你將我留下,是因為一個叫秦蕪的女子么?”
突然的發問讓我語塞,我錯愕地看着她,她卻淡淡一笑:“我原不想多話,只是徐總管時常打量我,我不止一次聽到他在背後念叨,說什麼‘到底哪裏像?’”
的確,我將暮雪留下正是因為秦蕪。琬月和徐總管他們想必也有所懷疑,只是不能夠確信,因為暮雪和秦蕪的容貌並不相像,唯那雙眼睛有幾分神似,奈何一冷一暖,依然是性情不同的兩個人。
我默默回到書齋,示意暮雪關上門窗,房內頓時陷入幽暗。暮雪遞給我一盞清茶,往事亦如裊裊上升的茶煙般浮上眼前。
“秦蕪去世快一年了,皇宮上下皆不許提她,今日你既問起,就告訴你吧。”
我出生那天,國師便因我而死。
霄國每隔數十年便會出一位冰雪聰明的公主,她們有着與生俱來的靈力,不僅能斷測吉凶,更能窺探天命。她們成年後便被封為國師,入住皇宮最高的瓊樓——碧落閣,測度天象,以增(國)運。可惜近百年來(國)力漸衰,那時的國師已經垂垂老矣,若再無公主承襲,霄國前景堪憂。
我出生前的兩個月,皇城每天都在飄雪,人們都期待着下一任國師的降生,可我卻是個男孩。年邁的國師得知我出生的消息后,當即嘔了一口鮮血,倒在天台上,說出她今生最後一句讖言:“雪公主被偷走了……”
相比眾人的失望,母后卻甚為高興,她是個現實的女人,覺得握在手裏的才是真的,傳說中的靈力與神通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夢,對她來說太子之位的意義遠比雪公主重要得多。可我卻不能像她那般釋然,我總覺得霄國的天空是因為我才變得如此陰鬱。
我自幼多病,十四歲那年更是因為昏沉多夢的邪妄之症卧床數月之久。秦蕪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秦蕪是護國將軍秦虎的女兒,命運於我十分相似,卻比我更加悲慘。
秦氏一族尚武,且人才輩出,歷代帝王和太子都有一位武藝高強的秦氏男子做貼身護衛,從而平安躲過了數不清的刺殺。可惜秦家的門庭也如霄國的(國)力般日漸衰弱,秦虎膝下沒有男嗣,只有秦蕪一個女兒。秦蕪出生不久她的母親就病逝了,秦虎責其為不祥人,命她居住在將軍府一隅,大有讓她自生自滅之意。
父皇見我久病在床,想起了秦氏一族護龍的傳統,於是召秦蕪進宮做我的陪侍。母后十分不願,她中意的是舅父家的琬月,秦虎也再三推遲,說秦蕪命硬恐怕會克我,但父皇還是執意將她召入宮中。
據說父皇原本也有些猶豫,但在見到秦蕪之後便打消了一切顧慮。徐總管匆匆來報,說父皇對秦蕪稱讚有加,誇她好似從洛水走出的仙子,清麗秀婉,素骨凝香。
“哼,聽名字就沒有生氣,秦蕪,倒過來就是‘無情’,這麼個衰敗名字,看來秦虎是夠厭惡她的。”母后臉色一沉。
徐總管連忙賠笑:“是啊,她和琬月小姐決計是沒法比的,清瘦的樣子一看就福薄。”
母後轉過頭,即使在昏沉中我仍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堅定:“你要知道,你命中的女子是琬月,除她之外其餘女子皆是煙雲。”
我微微點頭,閉目不語。
直到掌燈之後我才見到秦蕪。母后嫌她晦氣,命她在柚葉水中沐浴了一個時辰,而且今後的每日都要如此。她剛走進寢殿,我就嗅到了柚葉苦澀的香氣,不知為何,心底泛起莫名的酸楚。
秦蕪輕輕走到榻邊,微涼的柔荑放在我的手背上:“殿下別擔心,你會好起來的。”
清泠的聲音好似山間清流般在我耳邊搖漾,我睜開眼睛,正對上她關切的目光。她輕揚唇角,好似梨花初綻,一雙美目宛若清晨氤氳的湖水,矇著一層溫暖的柔光,使我再也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