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別院

第三章 別院

“京城西郊外竟然還有這麼一座別緻的庭院。”隨着六郎的一聲驚嘆,方才只顧着躲雨奔馳的楊延嗣和呼延丕顯這才留神看了一下,庭院並非紅牆綠瓦,而是以綠植為基,周圍百花齊放,和着小雨,花香愈濃了幾分,院落規模雖說不大,卻從門前細緻的佈置來看,此宅院的主人,定也非俗人。

“兩年前方落成,當時我們在此圍爐夜談,倒也瀟洒,你們家入朝晚,大抵是不知道。”鄭印一邊解釋着,轉身看見門側站着四個禁軍,笑道“寶臣,我看見侍衛了,她還真在。”

“這樣進去不行。”高瓊也看了那些侍衛一眼,拉住鄭印勸道,“柴妹妹的私宅,我們不打聲招呼來,就已經失禮了,何況還有外臣。”

鄭印豈聽他的,徑直上前叩了門,高瓊再回神時,侍衛便已開了門。

看到開門人的這一身打扮,顯而易見來自於皇城侍衛,楊延昭三人不禁交流了一下目光,難不成,這兒的主人,竟是那宮牆內的某位主子。

“給小侯爺請安,下這麼大的雨,兩位小侯爺怎麼來了,可曾告知郡主。”侍衛恭恭敬敬地問了一聲,忙命人遞上了幾把傘。

“我們出去狩獵,誰料趕上了這種天氣,來這兒避避雨,倒未曾與你們郡主說。”高瓊上前解釋道。

侍衛又看看跟在他們身後的楊延昭三人,這才說道“侯爺請在廊下稍等,卑職這就通報郡主。”

“不必了,請進來吧!”

嬌音入耳,大家這才定睛看了去,只見油紙傘下站着一位身着襦色輕紗窄袖羅衫的妙齡女子,耳鬢邊垂着淡色流蘇,十分溫婉,大雨微微濕了她的裙裾,她卻毫不自覺,徑直走上前,高瓊和鄭印這才認出,原是柴煕雲身邊近侍宮女靈玉。

“靈玉姑娘,是你啊!”鄭印喊了一聲。

“兩位小侯爺,諸位公子,郡主方才在高閣上看見諸位,料想必然要來避雨,已命人煨好薑湯,備好衣衫,諸位請隨我來。”靈玉說著,抬眸微微看了看高瓊,高瓊輕輕說道“多謝。”

六郎三人隨後進去,只聽呼延丕顯低聲問道“郡主的府邸啊!哪位郡主啊!”

“沒聽見他們喚柴妹妹嘛!必然是那位柴郡主。”七郎低音回應道。

“倒是常聽那些公子哥議論,據說風華絕代,今日倒是讓我們見到了。”

六郎並未參與他們的談論,只是跟着進了一間閣樓,裏面已經整整齊齊備好了五套衣衫,雖說置地並不華麗,但做工也是細緻,想必是侍衛們的常服,待幾人換好衣服,便有侍婢奉了薑湯,靈玉此時方才領着另一個年紀較小的婢女進屋,笑道,“郡主在高閣上作畫,茶水也已備下,諸位換好,倒不妨高閣一敘。”

“好”鄭印滿口答應。

高瓊卻起身推拒道“今日冒昧前來,就不多加叨擾了,改日再與柴妹妹道謝。”

六郎也隨他起身,準備離去,卻聽靈玉又道“外面雨水未停,小侯爺這樣趕路,身上衣衫不是又濕了,那何苦來費這一番功夫。”高瓊聽言有理,不便做駁,靈玉繼而道“郡主茶水已經備好,小侯爺怎能拂了面子。”

說罷,靈玉便躬身做出了請的姿勢,鄭印急忙說道“寶臣你何時變得如此啰嗦,咱們與柴妹妹又不是外人,六郎他們幾個早晚都見得到。”鄭印搡搡他的胳膊,高瓊似是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也不再去糾結君臣之防,任由鄭印推着他們幾個出門,自己卻頓住了步,對靈玉說道,“姑娘裙裾濕了,也喝碗薑湯才是。”

“多謝侯爺掛懷。”靈玉面帶笑意,盈盈一禮,高瓊轉步出屋,靈玉便也跟了出去。

高閣較其他樓台高出一丈有餘,寬大的屋檐將雨水擋在了閣樓以外,四周圍着屏障,垂着淡粉色幔賬和翠色珠簾,在風中揚起一角,雨水氳濕了少許地面,檀香味在雨中變得濃烈,翠簾后隱約看見一襲倩影,彎着身子,執着墨筆,在案上作畫。

鄭印先一步上前,笑道“郡主邀我們前來,卻躲在那珠簾後面做什麼。”

片刻,只聽簾後傳來婉轉的聲音,分明含着幾分笑意,說道“兄長先坐,青璇,上茶。”

“草民楊延昭(楊延嗣)(呼延丕顯)給郡主請安。”

三個人像商量好了一樣,齊齊跪了下去。

柴煕雲筆峰微滯,雙眸輕抬,隔着珠簾看看面前跪下的三個少年,目光在楊延昭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見他一身素服,面如冠玉,身上透着一股子桀驁之氣,倒是與他人不同,方才問道“你叫楊延昭。“

“是”楊延昭答道。

“可是'昭昭我心'的昭。”

“郡主博學。”楊延昭又答道。

“你可知,這昭字犯了先太子爺的名諱。”柴煕雲直起身子,隔簾注視着他,語氣中竟加了幾分質問之意。

楊延昭思慮片刻,抬眸反問道“敢問郡主,先太子爺的昭字,取其何意。”

“廟有昭穆,昭取陽明,穆取陰幽,先太子爺有承繼宗廟之責,正取此字陽明之意,居於廟堂。”柴煕雲緩緩言之。

楊延昭聞言輕笑,繼而道“如此說來,那就算不得犯諱。”不等柴煕雲再問,楊延昭便道“家母生我之時,白光閃亮迴旋在天,正如同《詩經》中,周宣王那句'倬彼雲漢,昭回於天',故才取此昭字,名雖犯沖其意不同,這又怎算得犯諱。”

柴煕雲見他說得一本正經,心中突覺好笑,“白光閃亮,迴旋在天”本不是什麼奇事,偏生讓他說的有多麼罕見似的,“昭”字字狹意窄,也硬是讓他分解成兩個意思,柴煕雲輕掩了唇,說道“這種說法,本宮倒是第一次聽,雖是謬論,倒也並非全無道理,起來吧!一同入座。”

“謝郡主”楊延昭三人起了身,楊延嗣忙搡搡他的胳膊,低聲道“六哥,你說的什麼呀!”

“強詞而已。”六郎小聲說了一句,便也坐到了鄭印身邊。

“郡主莫不是在為三王爺準備壽禮。”高瓊此刻才姍姍來遲,剛上台階便開口問道。

“還是表哥聰慧。”柴煕雲回應着,筆下也收了尾,笑道“好了。”

“哦,瞧瞧”鄭印忙放下了茶水,楊延昭也甚是好奇,不覺也起了身。

訪琴和青璇上前打起珠簾,只見三個侍婢,兩人握住上方,另一個展至下方,一幅生動的寒林圖躍然眼前,而比這幅畫更令人震驚的,則是眼前這位郡主殿下。

與平日宮裝下的花團錦簇不同,柴煕雲今天穿了件略顯簡單的鵝黃色長錦衣,頭髮也只束了一半,落髮灑在肩上,隨風揚起優美的弧線,如畫般精緻的臉頰上,一雙顧盼流轉的美眸落在自己新成的佳作上,此時她輕側着身子,染着豆蔻的縴手輕輕撫過宣紙,另一皓腕處戴着一隻雕工細緻的臂釧,輕扯着衣袖,動作自然,恍若一幅美人圖。

若不是旁邊還有一幅畫作可以讓他們移目,只怕連素來眼高於頂的六郎也要在她面前毀了英名。

“妹妹果然妙手。”高瓊失聲贊道。

“郡主作的山水畫,筆法簡勁,意境清遠高曠,倒是頗有李成夫子《小寒林圖》之意味,只不過多了幾分柔美,妙哉。”楊延昭不吝詞藻,連聲贊道。

“怎麼,楊公子見過李老夫子的《小寒林圖》。”柴熙雲聽他提及李成夫子,不禁多問了句。

“六郎不才,早年遊玩,曾有幸見過李成夫子,隨他遊歷山川半載,得以一觀。”楊延昭低眸答道。

“原來如此,公子如此經歷,倒是本宮失敬了。”柴煕雲淺然一笑。

六郎不禁心下惶然,匆忙低了眉眼,只聽柴熙雲繼而解釋道“三王兄性子高潔,如秋冬樹木不同俗流,故而本宮才東施效顰,模仿李老夫子的《小寒林圖》,寥寥幾筆,送與王兄。”

“如此佳作,只怕三王爺愛不釋手。”鄭印插上一句,繼而道“也就只有郡主能為王爺費些心思,瞧我們,哪次不是挑現成的東西送。”

“我方才把獵得的脫兔留在府上,郡主愛潔色,命人制了做衣領也好,到底是純色如雪,是個不錯的。”高瓊緩言道。

柴熙雲笑着應了聲,“倒是該用盞好茶謝謝表哥了。”

“哎!不必。”高瓊忙擺手道,“今日我只獵了雁,那幾隻脫兔,都是六郎所得,郡主要謝,便謝六郎吧!”

高瓊笑着,柴熙雲不禁抬眸瞧了楊延昭一眼,口中道了謝,六郎耳根倏地一熱,忙道“郡主喜歡就好。”

柴煕雲忙轉了身,命人將畫收好,轉而邀眾人入座,添茶加盞。

......

雨後,已近黃昏時分,高瓊等人起身告辭,靈玉早已幫他們裝好了衣物,送至府門,見他們遠走才回了庭院。

並駕的五匹馬中傳來一問一答的聲音。

“六郎,衛王的壽宴你去是不去呀!”

“王爺請柬已發,六郎豈能悖禮。”

“早上不是還說不去嘛!”

六郎笑而不語,鄭印也笑了笑,大家揚鞭策馬,直奔城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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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宮闕:陽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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