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胎息斬妄念,本我居靈台。
見我。
魏長卿輕輕吐出的這兩個字,讓柳行風頗有些不明就裏,可接下來魏長卿就將情形解釋清楚了。
說明白點,就是魏長卿不能隨時來找柳行風,只有柳行風主動去找魏長卿說話。
這一片茫茫如混沌的領域,乃是靈台。人一出生,是最純凈最無染之時,無念無想,無風無波。慢慢長大后,接觸到花花世界,妄念便生,紛飛不定,無休無止。而《胎息經》則是模仿嬰兒在母體之內時的致柔專氣。
何為妄念?
譬如你見到別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花錢如流水,而自己一窮二白,飲苦水咽糟糠。這麼一對比,你就會想,要是自己也有這麼多錢,那該多好啊。
又譬如你看電影,看到男主角拋棄你所鍾愛的女主角,一定會想,如果我是那個男的,才不要那女的呢,這個又漂亮又賢淑又有才,多好!
如此這般的妄念紛飛,就好比一道道障礙擋住你清凈靈台之路。
所以,只有先除妄念,才能至方寸靈台。
一入靈台,則天清海闊,任意馳騁。
《胎息經》所具備的大功效,便是“緩身至無為”五字。所謂緩身,是使肉身舒緩、放鬆的意思,而無為的境界,唯有清靈悠凈方能抵達,所以《胎息經》雖然不能像奇功絕學一般使人具有開碑裂石之大力,卻有靜心定神之好處。
就如老子所說:“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博。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
知道了這點后,柳行風還是懵懵懂懂,不知道為啥說這個,接下來魏長卿的解釋則讓他大開眼界。
穿越到這裏來的魏長卿原本在大宋臨安城尋一個人,忽然間天色大暗,一晃神間就被送到了這個地方。縱使他修為到了八風不動、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境地,陡然經此奇遇也讓他驚疑交加,好容易定下神來,才弄清楚兩點。
第一,這裏已然換了乾坤,是另一番世界。
第二,身體忽然變得很弱,一身浩蕩磅礴之內力也消失無蹤,這具軀體不是自己的。
所以,確切的說,這的確是穿越,不過和意識降臨,奪舍重生有些類似,是魏長卿穿越到柳行風靈台中了。
之後,魏長卿又給柳行風打了個比喻。
他將靈台比作一所門窗緊閉的大房子,“本我”居於其中,不見天日。歷代禪宗大擘、道家神仙和哲學家苦苦追尋的,就是這個“本我”,就是想打開這所房子的門窗,讓“本我”重見天日,鑒出本來面目。但凡能叩開門窗的人,都能成佛成聖。而魏長卿的情況,就在於這個“本我”穿越了,在柳行風靈台之內生生辟出另一個空間。
這個“本我”六識俱在,柳行風能看見的,魏長卿就能看見,還能看的更遠;柳行風能聽見的,魏長卿也能聽見,還能聽得更明白……五識皆相通,只有意識不通。
這種情況,柳行風覺得用四個字概括最清楚不過,一體二魂。
還在高二的柳行風覺得,魏長卿的話還是比較抽象,所以就轉換了一下,人體就好比一個計算機,計算機要用電才能工作,同理,人要有“本我”才能思考。如果計算機離開了電,就不過是堆破銅爛鐵,就跟人離了“本我”,就不過是具行屍走肉。
所以,要見到魏長卿的本我,只有讓自己的本我進入緊閉着並且障礙重重靈台之中,而《胎息經》,正是那柄長驅直入的鑰匙。
剛開始練的時候,柳行風每每連續搬運《胎息經》所載功法十二周天,也就相當於是三個多小時,就能無礙進入空靈境界,這樣和魏長卿交流了四個多月,柳行風把《易經》通讀了一遍,起初有些枯燥,後來卻越來越有意思,魏長卿絲毫不提學武之事,自幼就是個犟脾氣半點臉都拉不下來的柳行風也不好意思提。
可柳行風還是按照魏長卿的要求,對天八拜,行拜師之禮,正式成為魏長卿的徒弟。
這之間,柳行風對《胎息經》越來越熟悉,從最開始的十二周天到現在三個輪迴,進步不是一般的快。
直到半年之後,正讀着高三、成績突飛猛進的柳行風搬運《胎息經》入靈台之間,請教魏長卿易術問題,忽然被告知這麼句話:“行風吾徒,我在你靈台之中,你耳聽目見我皆知曉,高考在即,你還是好好複習,莫要分心學易了。”
那時候的柳行風知道自個兒成績下降了不少,如果真這麼搞下去,弄不好真的高考落榜,所以滿口應承,他有摒除妄念之法,又認真讀了半年晦澀難懂的《易經》,很自然而然的就能靜心讀書,所以即便是分心二用,也比其他人要有效率的多。
可畢竟是人生大事,所以柳行風決定好好讀書。
那麼一刻,柳行風忽然想起:“師傅能借我的耳朵聽到外界事物,能借我的雙眼洞察世間冷暖,那麼……”
想到這裏,柳行風問道:“師傅,我看到聽到摸到的,你都能感覺到?”
玄衣的魏長卿點點頭,道:“我六識尚在,除了意識占你靈台半邊,眼耳口鼻身五識皆與你相通。你吃到美味佳肴,相當於我也吃到了,你聽音樂小曲,我也聽到了。”
柳行風臉瞬間就拉了下來:“那我親楊淼的時候…”
魏長卿坦然道:“為師也感覺到了。”
一股怒火忽然就騰起,柳行風覺得楊淼似乎被褻瀆了。
而魏長卿勸他道:“這女娃兒頗有些心計,你要小心,情最能傷人,好男兒還是等事業有成了,再談婚嫁為好。”
柳行風差點沒跟魏長卿翻臉,之後便再不常運這《胎息經》所載功法,和楊淼之間親熱的舉動也少了很多,他的確在吃醋。可問題在於,這個醋,他還非吃不可。
然而在高考之前,一心想在父親面前證明自己的柳行風因為楊淼小小的一次鬧彆扭心慌意亂,以至於發揮失常,以八分之差絕緣北大。
在父輩面前夸夸其談說考上清華北大不成問題的柳行風覺得顏面大失,也隱隱覺得成績不怎麼優秀的楊淼有些怪異,吃好穿好當然不怪,揮霍無度年輕人瘋一把也無可厚非,可這吃穿揮霍的錢,貌似花的都是自己的吧?
想起魏長卿“頗有心計”的四字評語,柳行風慌忙摒除思慮,靜心練了一遍《胎息經》,嗯,她不會是這種人,不會的。
從這次之後,柳行風便再沒有練過胎息功法,也確確實實認為,那些都是假的,魏長卿是假的,胎息功是假的,都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但胎息功確實帶給了他幾個好處,力氣增大了兩三倍不說,喝酒也是誰都喝不垮他。
這種不打坐不練功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可柳行風通過讀《易經》熱愛上了中國文化,下意識的按照魏長卿的要求讀書,《易經》讀完了,就開始記誦玄門道家經典。
原來人的心境真的可以通過讀書來磨礪,柳行風自認為心境平和波瀾不驚。
可當他收到那條短訊,看到那短短五個字后,真的是有如晴天霹靂,轟然炸開。也就是前一個月,在兩地上學每天短訊不斷堅持電話半小時的情侶本該好好的沒啥彆扭,可柳行風忽然就收到楊淼提出分手的短訊,他莫名其妙的不知道為什麼,拖泥帶水磨了一個月,隱隱聽同學說她另有新歡,似乎攀上高枝,柳行風心如死灰,忽然就回想起師傅魏長卿說的話。
情啊,果然最能傷人。
所以,在收拾東西回杭州的前一天,柳行風拾起了早已鐫刻在腦海里的胎息功法,熟極而流的搬運三個周天,見到了久違的師傅,魏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