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離
四十年前,冷風呼嘯,彷彿即將一場大雪將至。忠孝侯府的四子薛華房內,燭火忽暗忽明,傳來男女的放蕩嬉笑聲。一道清瘦的影子從院內挪步而來,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在窗外駐足偷聽,臉色變得越發鐵青。
“你今日接我來,就不怕你那夫人吃醋不成?”女子嬌媚的聲音。
“提她做什麼,我的乖乖。如今她父親因多嘴為賑災不力引起災民作亂的戶部侍郎錢盛求情被罷官,她的兄長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六品官,沒人給她撐腰,她還威風什麼。”薛華幸災樂禍地說。
“可你夫人還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呀,你呀,放着夜明珠不要,偏要拾起奴家這落入風塵的泥坯子。”
“狗屁夜明珠,就是臭魚眼珠子,自己的男人出去找個樂子回家還要看她臉色。不過是個官宦之女,傲得卻像個公主,看見她我就倒胃口。”
“還是個蛋也生不出來的老女人,公子放心,我必然為您生兒女成群。”女子輕佻地笑道。
屋外的年輕婦人聽到此話目露凶光。
“明兒我回母親去,反正她娘家也日漸衰落了,不如休回家去,省得礙手礙腳地。我就喜歡你這千依百順的泥坯子,任我怎麼揉捏怎麼揉捏......”
室內春光旖旎,室外寒冬臘月,年輕婦人咬牙離去。
翌日,室內的那位風塵女子在食用早茶時,突然七竅流血倒地身亡,死狀凄慘。薛華嚇得直哆嗦尿了褲子,花槿嚇得病倒,還是忠孝侯府主母雷厲風行地派人將風塵女子掩埋了事。因為那個女子已經從妓院贖了身,賣身契歸了忠孝侯府,本身也無親戚朋友,所以也沒人對她的失蹤感到好奇。忠孝侯府怕惹起風波,竟無一人去調查該女子的死因。
薛華很快就把那個女子忘記了,日復一日地往家裏帶些女子回來尋歡作樂。
一日花槿忍無可忍,衝進來摔了薛華手中的白玉盞。薛華氣得提劍要來殺她:“你這個醋汁子裏擰出來的妒婦,敢管起老子來了,你以為你還是二品大員的女兒嗎?”
“殺吧,殺了我,髒的臭的你都往屋裏拉,再也沒人管你!”
薛華扔了劍往外跑,“好,我這就回稟母親去,休了你這個妒婦!”
花槿拾起劍,對着那些看熱鬧的髒的臭的女人揮舞:“滾,都給我滾。”
那些女人慌慌張張地作鳥獸散。
花槿用劍尖挑起酒壺,抓起壺身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酒,頓時面若桃花。花槿用酒澆劍,冷笑道:“我花槿出生名門,滿腹詩書,也曾被眾多青年才俊所追求,如今竟落得與一群賤人爭風吃醋的下場!父親啊,你怎麼把女兒送到這麼腌臢的地方?”
說完憤怒地把酒案上的所有美酒佳肴踢翻,噼里啪啦一陣亂響。
“花槿,你要造反嗎?”一陣冷峻的語氣傳來。
花槿往後一望,看見自己的婆婆薛夫人,臉色嚴厲看不出一絲柔情,一顆荔枝滾落在她的腳下。她的身邊站着自己的丈夫,一副耀威揚威的神色。
“婆母。”花槿微微一笑。
“你還知道我是婆母,看來你還知道這個家是誰做主。”
“母親,我受夠這個妒婦了,我要休了她。”薛華一邊整理凌亂的衣衫一邊指着花槿氣呼呼地道。
“說實在地,我也看你不順眼了,你進我忠孝侯府也三年了,一男半女也沒生出來。”薛夫人冷眼瞧着花槿。
“你怎麼知道是我不能生,你兒子整日眠花醉柳,外面那麼多女人不也沒給他生個一男半女?”花槿冷笑道。
“混賬!有你這麼對婆母說話的嗎?如今你父親被罷官,你兄長不過是個小小的國子監司業,你倒真有底氣跟我這樣說話。你要是溫柔賢淑,華兒至於去外面找嗎?”
“婆母從我進薛府以來,每日晨昏定省小心伺候,換來的仍然是您的無情指責,與其這樣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倒不如把心裏話痛痛快快說出來,您的小兒子就是個窩囊廢,而這,就是您縱容溺愛的結果!”
“反了天了,你給我跪下!”
“哼,再也不可能了。”
“不守婦道,來人,請花家兄長來,讓他把他這個不尊長輩不敬夫君的妹妹領回家去!”
“您想休了我?”
“母親,蕙紅的死肯定也跟她有關。我再也不敢跟這樣的毒婦人一起生活了,快休了她!”薛華在一旁幫腔。
“蕙紅是誰我都不知道,哪裏來的與我有關?”花槿冷笑道。
“就是那個我花了一萬兩從飄香樓贖買回來的花魁,你這個惡毒婦,不僅沒為我添一兒半女,還殺人害命,我不僅要休了你,還要送你去官府!”
花槿雖然早就知道薛華是無情無義之人,可看到他如此翻臉無情,還是感覺心在滴血。
“我告訴你,那個賤婢不是我殺的!”花槿拿劍指着薛華,薛華嚇得躲到了母親身後。
“不管人是不是你殺的,侯府已經不能容你了。我已經去派人去叫你兄長過來,讓他把你領回去。”
“這個腌臢地方我是一日都不想待了,但是妄想休了我,必須是和離,而且我的嫁妝必須一分不少地帶回去!”花槿道。
“和離,哈哈,我沒聽錯吧,你要和離?你這樣的妒婦,已經犯了七出之條。不孝父母,無子,妒忌!”薛華道。
“如果你要用這些規矩來休了我,那你可別忘了你和你二哥三哥聚在一起說過些什麼話?”花槿冷笑道。
薛華一聽,瞪大眼睛說:“我們說過些什麼話?”
“什麼面黑如漆,形同魍魎,什麼讓賢給姿王,還用我再提示下去嗎?”
薛華一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掉落。
“華兒,怎麼回事?”薛夫人問道。
“不過是酒後胡言亂語,母親。誰知被她聽了去。”薛華心虛地說。
“糊塗,糊塗,莫議帝王事,你父親臨死前不是告誡過你們!”薛夫人生氣道。
“母親,不用怕她,她說的話又如何能上達天聽,而且憑她一面之詞,又有誰會信?”薛華忙道。
“閉嘴吧,她家尚有人在朝為官,官場脈絡四通八達,有人想害你,今天說一句話不出一個時辰就能到陛下的耳朵里!”薛夫人道。
“啊,那怎麼辦?”薛華慌張問。
“我答應你的條件,和離,但我怎麼能相信你離開忠孝侯府後不會把這些話傳出去?”薛夫人問花槿。
“你沒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格,忠孝侯府上下幾百口人命和寫休書羞辱我,你們自己知道哪個更重要!”花槿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