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希望他們幸福
W市最好的西餐廳。
四個人的晚餐。
趙熙和西瓜穿着正裝,父子感十足。他牽着西瓜的手,堂堂正正地出現在傅墨森的面前。
西瓜太萌,有着精緻的小臉蛋,穿上黑色定製小西裝,儼然一個小正太。
女服務生都忍不住流口水,側目而視,今天餐廳里一下子出現好多個帥哥,簡直讓她們眼花繚亂。
昏暗的燈光下,傅墨森看到西瓜時很開心,卻在看見趙熙也在時臉色變得陰沉,神情變化十分迅速。
言夏陪在身邊,一家三口的樣子讓某人臉陰沉極了。
他伸手拉過言夏到自己身邊,上前一步彎腰:“西瓜,你好,正式介紹一下,我是傅墨森。你的……”
傅墨森回頭,言夏點點頭。
“爸爸,真的爸爸。”傅墨森面對西瓜,終於說出自己的這個身份,心情是難以言喻的,他強行掩飾內心的激動,指着趙熙,“比他還要真的爸爸。西瓜。”
這話聽起來有點傻,但言夏知道這種傻氣是自己剝奪了他三年的知情權造成的。
她理解他的這種急迫,可是……
西瓜眨眼看着傅墨森,忽地扭頭看向趙熙:“爸爸,我餓了。”
西瓜絕對繼承了他的臭脾氣,倔得要命。
言夏上前,傅墨森迅速收起自己的失落,側身:“我已經點好了菜,大家入座吧。”
趙熙將西瓜高高舉起,放到高椅上。
傅墨森幫言夏拉椅子。
四個人相繼坐下。
趙熙望向傅墨森,神色冷漠而疏離:“我今天來,純粹是為了陪西瓜。沒辦法,西瓜沒有我他不會乖乖吃飯。你可以當我不存在,該說什麼說什麼。”說著他摸了摸西瓜的頭。
傅墨森盯着他,他今天的出現就是來炫耀優越感的。
這份優越感靠三年的積累,非一朝一夕可以奪走,也可以看得出來西瓜是真的依賴趙熙。
一個對西瓜好的人,傅墨森即便是討厭,也沒辦法恨得真切。他看向西瓜,溫柔地望著兒子:“你喜歡吃什麼?可以和我說。”
趙熙悠悠開口:“他對雞蛋過敏,喜歡吃布丁、意大利麵,討厭蔥。”
傅墨森打了一個響指,示意服務生把菜單拿過來,將上邊的意大利麵全部都點了。
言夏拉他的衣袖,輕聲阻攔:“墨森,不用那麼誇張的,西瓜夠吃了。”
傅墨森自動屏蔽她的話,望向西瓜:“西瓜,等一下你喜歡吃哪個就吃哪個,好嗎?”
西瓜禮貌性地點頭,神情依然淡漠。
言夏默默地捂着額頭,這頓飯吃得火藥味十足,全是他們男人之間的大戲,她根本插不了嘴。
果不其然,服務生把所有的意大利麵都端到黑色玻璃圓桌上,正在專心啃麵條的西瓜忽然抬頭看向傅墨森:“你說你是我爸爸?”
傅墨森一愣,認真點頭。
言夏深吸一口氣,聽到西瓜又說:“那你為什麼一直都不來找我和媽媽?”
飯桌上,每個人都靜了下來。
西瓜稚氣十足的聲音夾帶着滿滿的認真,他在等一個真切的答案。
言夏望向傅墨森,在對上他的目光后又迅速垂眸。她望西瓜,剛想解釋這是她的錯,這時傅墨森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一直在找你們。在醫院遇見那天之前,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
西瓜眨眼睛,似乎在消化他這句話,他緩緩看向言夏。
言夏點頭。
傅墨森苦笑,又說道:“你媽媽把你藏得太好,爸爸算是和你玩了好久好久的捉迷藏。”
對於西瓜來說,他是清楚什麼是捉迷藏的,雖然很不屑幼兒園裏其他小朋友在玩這些,可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比如爸爸不是真的拋下了他和媽媽。
西瓜沒說什麼,而是繼續低頭吃面。
言夏不懂西瓜的沉默到底代表什麼意思,忐忑地看向傅墨森。傅墨森則繼續說道:“西瓜,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和你媽媽的。”
趙熙搖晃手裏的酒杯,他的心狠狠地悸動了一下,不一會兒又好了。
“那我想要那個變形金剛。”半晌后,西瓜放下手裏的小叉子。
傅墨森驚喜地俯身,急忙問:“你想要什麼變形金剛?我都可以買給你。”
這時一直沉默的趙熙抬眸插話:“西瓜想要的那個變形金剛是需要參加遊戲比賽,贏得第一才能得到的獎品。”趙熙直接挑釁傅墨森,不屑地挑眉,“而我已經報名參加了。”
言夏忽然意識到之前趙熙說的,不可能那麼輕易讓他把西瓜認回去是指什麼了。
傅墨森幾乎沒有猶豫地說道:“玩遊戲是嗎?好啊,我也參加。”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眼神里戰火紛飛。
末了從餐廳走出來,趙熙看了一眼言夏,將熟睡的西瓜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我帶孩子先回去了。”
言夏點頭,攔住傅墨森:“就讓趙熙再多陪一下西瓜吧。這三年,他對西瓜,真的好到讓我都自愧不如。”
傅墨森望着趙熙把自己外套脫下來蓋在西瓜身上的舉動,收回視線:“我知道,他是真愛西瓜,我只是有些嫉妒。”
言夏順着他的話,瞭然點頭:“所以你嫉妒到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信誓旦旦地誇下海口說你一定會拿下第一,贏回獎品?”
“我一定會親手贏下變形金剛送給西瓜。”傅墨森看着滿目霓虹,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似乎下定決心一般,眉眼間又恢復了當年傲視一切的自信。
言夏和他往酒店走去,街道上來往的人很多,每個人彷彿都有奔赴的目的地。想到他今天回了傅家,在餐廳時隻字未提見面的結果,等紅綠燈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問起。
傅墨森卻如釋重負地看向星空:“剛才在餐廳的飯錢,是我身上最後一筆財產。”
言夏瞪大眼睛。
他去傅家還了所有的卡,以及車鑰匙,現在真的是一個真正的窮光蛋—
他開車去了傅宅,直接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扔在桌上:“爸,我是來還你東西的。”
傅聞陰沉着臉看到自己的兒子甚至把腰間古馳的皮帶抽出來放到桌上,深吸了一口氣:“你真的要為她,放棄所有?”
“她就是我的所有。”
他說得瀟洒,傅聞氣得臉色蒼白,幾乎要暈厥過去。
……
傅墨森淺笑:“從現在開始,你如果拋棄我,我就真的活不了了。”
言夏心疼地擁着他,想到馮東的提醒,嘆了口氣:“不然我們把西瓜的存在告訴傅伯父吧。如果見到西瓜,可能他就會消氣了。”
“當然,我一定會帶西瓜回家的。所以我一定要贏下那個變形金剛,不能讓他失望。”傅墨森頓了一下,“更不能讓你失望。”
紅燈結束,轉換綠燈,周圍不停穿梭的人成為佈景。言夏很安心地靠在傅墨森的身上,這份幸福不管是失而復得的也好,是奪回來的也好,她都要牢牢抓住,不能再任之溜走。
傅墨森為了贏得比賽,直接閉關打遊戲練習手速。
言夏處理完公司的事情,本來想要和傅墨森一起吃午飯,可是人家一早就發了條短訊來報備,之後手機直接就打不通了。
老公不陪,那就回去陪兒子好了,言夏走出公司大廳,正想去對面的蛋糕店買一塊西瓜最喜歡吃的巧克力蛋糕,一輛黑色轎車卻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從車裏走下來的司機恭敬地沖她鞠躬:“言小姐,我們家老爺有請。”
言夏認得他,正是當初來學校教室請她的那位有氣質的大叔。三年不見,他除了鬢角多了幾縷白髮,還是一點也沒變。
是傅聞要見她。
該來的總是會來,言夏垂眸:“上車吧。”
車子駛到傅家大門,言夏看着院子裏的花,想到之前來這裏時還是和傅墨森一起,商討他們訂婚的事宜。
出神間,氣質大叔給她開門,示意她下車:“老爺在花園等您。”
言夏點頭,進屋后徑直穿過大廳,看到傅聞坐在石桌旁,穿着黑襯衫。
言夏推開玻璃門,迎上他犀利的目光,緩緩上前。
“你來了,坐。”傅聞聲音不高不低,看不出他的情緒。
言夏放下包:“傅伯父,您找我?”
“你早就知道我會找你,不是嗎?”傅聞拿起茶壺,給自己倒茶,聲音略帶譏諷。
天空中飛過一隻麻雀,一切都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言夏沉默片刻,迎上傅聞的目光:“伯父,我不會和墨森分開,這一次,我不會再被任何人要挾,也不會和任何人談判。”
傅聞拿起茶杯放到嘴邊,看向前方,似乎在回憶,緩緩開口:“當初創立傅氏的時候,我身上只有三萬塊錢,我找身邊的朋友投資,我說只要他們願意投資,我一定會給他們想不到的回報,而且他們都可以持有原始股。朋友給我的都是口頭的支持,沒有人願意投資一個連稍微好一點的辦公室都租不起的人。從三萬做到三百萬,再做到三千萬,再到現在的傅氏帝國,這中間的故事怎麼可能是電視上那麼輕鬆兩三句話可以說完的。”
言夏不說話。
“你從你父親手裏接過言氏,這幾年雖然沒有太大的造詣,但穩紮穩打也算小有成就,親自上陣一定能體會到從商的不易。”
言夏看着他,原來他這幾年一直都有默默地關注她:“您到底想要說什麼?”
“昨天,他來到家裏,來到我面前,把他所有的東西都還給了我。他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除了你,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傅聞像變戲法一樣地從石桌下拿出一個袋子扔到桌上,“這些,原本都是屬於他的。”
言夏盯着袋子,皺眉。
“一個男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屬於自己的東西。”傅聞把茶杯放下,“墨森這麼做,你讓我怎麼接受你?”
言夏來之前就知道,她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傅聞的巧舌如簧,把這個棘手問題拋給她,他落得一身清爽。
“伯父,我離開的這三年,墨森開心嗎?伯父,或許你並不在乎墨森是不是開心,你只是在乎他願不願意繼承你的家業,是不是能把傅氏發揚光大。那你也不在乎你的孫子了嗎?”
傅聞微怔,難以置信地看向言夏:“你……說什麼?”
“既然傅伯父這幾年一直有注意我的動向,應該有注意到我身邊有一個小男孩吧。當年我離開的時候,已經懷了墨森的孩子。”
這時“啪”的一聲響,言夏循聲望去,傅媽媽瞪大眼睛,站着一動不動,手裏的果盤掉在地上。
傅聞的臉色有了變化,他再次向言夏確認:“你說的是真的?”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調查。”言夏站起身,自嘲一笑,“這對於伯父您來說是最輕而易舉的事情。對了,墨森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言氏雖然比不上齊氏,更比不上您的傅氏,但養活自己和愛的人是沒有問題的。”
言夏看向傅媽媽,點頭致意:“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傅媽媽追出去,在門口拉住言夏,激動地問,“你說,你有了墨森的孩子,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言夏把手機拿出來,翻出西瓜的照片給她看。
傅媽媽幾乎是顫抖地拿過手機,放大西瓜的臉,連連點頭:“天哪,真的,真的是我的孫子,長得和墨森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伯母,下次我會和墨森一起帶西瓜來拜見您的。”
“怎麼叫我伯母了呢?”傅媽媽眼裏閃着淚花,微微一怔,“在我心裏,我一直都把你當我的兒媳婦啊。其實你爸爸的脾氣雖然是倔了一點,但對墨森、對你是沒有惡意的。就算有傷害到你的地方,看在墨森的分上,能不能原諒他呢?”她拉過言夏的手,語重心長。
言夏垂眸,她一直記得傅媽媽當年來學校時的熱情,後來即便發生了一些事,可傅媽媽的溫暖短訊還有問候都是沒有變的。
言夏也做錯過事,她知道相比責怪,寬容是更好的選擇。只是當下還沒有辦法馬上變回從前的親昵,於是她微笑着回握傅媽媽的手:“西瓜還在等着我回家,我先走了。”
氣質大叔將她送到公司門口。
言夏看到了小西瓜的身影,他抱着便當,一個人坐在公司門口。
“西瓜?你怎麼來了?”言夏快步上前,“趙熙爸爸呢?”
“我讓他回去了。”西瓜拉過言夏的手,摸過掛在脖子上的手機,埋怨道,“為什麼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
言夏愣怔,從包里拿出手機,連聲說對不起:“媽媽關靜音了。”
“還好,沒有錯過。”西瓜睨她,表情有些神秘地看向前方。言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傅墨森戴着帽子從遠處提着兩盒東西小跑過來。
言夏蹲下身問:“兒子,你約的?”
西瓜不說話,而是等到傅墨森跑到面前,把手裏的飯盒交給他。
傅墨森拎過來,笑眯眯地看向言夏:“我們走吧。”
“去哪兒?”
“西瓜說野餐。”說著他興緻盎然地在前面帶路。
西瓜牽過言夏的手走下台階。
言夏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為什麼西瓜約傅墨森,他就接電話,自己打給他,卻總是無人接聽?
她可從來沒有想過會吃自己兒子的醋。
“喂,你老實交代,你是怎麼約他出來的?”走在後頭,言夏睨西瓜。
西瓜一本正經地抬起下巴:“這是秘密。”
“……”
“那你約他出來和媽媽一起野餐……”言夏彎下身,“是不是代表你要接受這個爸爸了呢?”
西瓜又面無表情道:“這也是秘密。”
哪裏來那麼多秘密啊!
言夏無奈地被牽到公園,看到傅墨森已經兀自忙活開來,把餐布鋪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再把所有東西拿出來。
他親力親為的模樣,還真是世紀罕見,一點都不像他。
言夏發現只要面對西瓜,傅墨森就完全無視她了—
她把東西撒到盒子外,他看不到;
她扭不開瓶蓋,他也看不到;
她把長發束成馬尾,他也看不到!
“傅墨森。”言夏冷冷地喚他。
“嗯?”
“你不覺得你過分了一點嗎?”
“嗯?”傅墨森終於扭頭望向言夏。
“你還記得我嗎?”言夏冷眼瞪某人。
傅墨森正端着喂西瓜的飯盒,聽到這話猛地一怔,“撲哧”笑出聲來。他看向一旁吃得正香的西瓜:“西瓜,我對你太好,你媽媽吃醋了怎麼辦?”
西瓜氣定神閑地雙手抱臂,閉上眼睛:“不用管她,女人都愛吃醋。”
言夏咬牙,真想揍他。
傅墨森繃住笑容,好整以暇地盛了一勺子飯放到她嘴邊:“那,我也喂你好了。”
言夏臉紅了:“誰要你餵了!我去買飲料!”
起身時,言夏好像看到三點鐘方向有一個迅速閃過的身影和收回的攝像頭。難道說狗仔早就盯上了他們?
“怎麼了?”傅墨森問。
言夏回神,搖頭:“沒什麼。”她再看過去,樹榦後面已經沒有人了。
言夏快步走向公園的小店,要了三瓶飲料后折返。
走到一半,她突然聽到前面有人在尖叫。她仔細一聽,好像還有傅墨森的聲音。
言夏心下一沉,預感有事情發生,趕緊飛奔過去,只見西瓜被齊婉茹拎在懷裏拿刀抵着脖子,周圍的人驚恐地作鳥獸散。
“後退!”
“你後退!”
“別過來!”
傅墨森眉頭緊鎖,試圖靠近齊婉茹,卻在齊婉茹一次次瘋狂的叫囂中後退。
齊婉茹完全瘋了,她眼睛通紅,眼珠凸起,頭髮散亂,整個人瘦了一圈,穿着黑色衛衣,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西瓜完全被嚇到了,儘管他沒有哭沒有叫,但全身發顫,看向傅墨森。
“你別這樣,齊婉茹,你放開他,他還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可以傷害他?”傅墨森的額頭沁出汗珠,手掌向下,他試圖讓西瓜冷靜下來。
“我不可以傷害他,那就可以允許他傷害我是嗎?!”齊婉茹尖着嗓子,無助地箍緊手裏和傅墨森眉眼一模一樣的西瓜,氣不打一處來,“你和言夏居然都有了孩子?!”
“你有什麼氣沖我來!齊婉茹!”言夏見她的刀劃破了西瓜稚嫩的皮膚,着急地大喊,“求你,你別傷害他!”
西瓜看到媽媽回來了,心情終於崩潰:“媽媽—”
“西瓜,你別怕,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小夏!危險!你別過去!”
齊婉茹看着傅墨森迅速把言夏拉到身後,仰天大笑,笑到飆淚,她的眼神越發變得銳利:“傅墨森,我愛你那麼深,到頭來一無所有。今天我就看你到底是救得了你兒子還是護得了言夏!”
話音未落,齊婉茹高舉匕首,就要朝西瓜揮去!
言夏驚恐地大叫,傅墨森推開她,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迅速奪過西瓜,背朝向齊婉茹。
匕首就這樣扎進傅墨森的右肩。
傅墨森仰頭痛呼,言夏上前用力地推開齊婉茹。
行人報警尋求幫助,在公園旁邊巡邏的警察過來了,迅速制服齊婉茹。
齊婉茹掙扎大喊:“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匕首就插在傅墨森的身上,血不住地往外流,言夏不敢去碰,顫聲問:“墨森,墨森你沒事吧?”
傅墨森搖頭,上下打量懷裏的西瓜:“西瓜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裏受傷了?”
大概是受到嚴重的驚嚇,西瓜只是瞪大眼睛望着傅墨森,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言夏檢查西瓜出血的脖頸,確定只是蹭破了一點皮,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言夏從傅墨森手裏抱過西瓜,傅墨森這才支撐不住,半跪在地。
齊婉茹痴痴地望向受傷的他,哭着喊道:“墨森,其實我也可以為你生一個孩子的,你為什麼就不能愛我……不管我做了什麼,我都是愛你的,墨森……”
言夏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架走,擁着西瓜,心跳得很快,剛才她差一點就要經歷失去。
由愛生恨,偏執可憎。
齊婉茹最後回眸,言夏不想原諒她,可也不想記恨她。
齊婉茹不是真的想要傷害誰,她不過是過不了內心的這道坎。愛到瘋魔,誰又能定義誰是魔鬼,誰又是天使?
言夏明白,在愛情里,自己是幸運的。
救護車來了,言夏帶着西瓜陪傅墨森去醫院。
肩上縫了二十一針,醫生叮囑傅墨森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言夏去付費,留西瓜和傅墨森待在一起。
西瓜站在床頭,蹭破皮的地方貼着紗布,他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傅墨森想到剛才的驚魂一幕,后怕地說:“西瓜,對不起,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西瓜望着他眨眼。
“爸爸保證,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了。”傅墨森抬手想要去摸他的頭,一動,肩上就傳來痛徹心扉的疼。
西瓜見他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忍不住問:“是不是很疼?”他被拖着來醫院打針的時候也很疼。
傅墨森認真點頭:“有點。”
西瓜走上前:“那,我幫你呼呼。”
傅墨森微微一怔,忽然想到什麼,把被子撩開:“這樣,西瓜到我懷裏來,這樣我就不疼了。”
西瓜半信半疑:“真的?”
傅墨森點頭笑了:“真的。”
西瓜脫掉小鞋子,乖乖爬到他懷裏。
傅墨森側躺,靠着床頭,學那天在醫院第一次看到他時,他躺在趙熙懷裏那樣。
“現在好一點了嗎?”西瓜問。
“好多了,現在一點都不疼了。”傅墨森揚唇,“謝謝西瓜。”
西瓜竟漲紅了臉,身體小小地扭動了一下,末了說:“以後我們再去野餐吧。”
傅墨森愣怔,心頭涌過暖意:“好,一定。”
有些事不必說出來,便可以感覺得到,比如西瓜對他逐漸明顯的親昵。
他很急,想要把這三年的空缺給補回來;
他又不急,因為只要愛着,西瓜就一定能感受得到。
言夏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聽着他們父子間的對話,心暖到不行。
西瓜是個敏感又倔強的孩子,很多時候他都會把心思放在心裏。想要改變他的心思真的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除非他自己願意。
言夏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很荒唐的想法:她感謝齊婉茹這麼一鬧,無意間把這對陌生父子的關係給拉近了。
為了博取西瓜的同情,抓住這好不容易的親近機會,傅墨森硬是多住了一段時間院。
齊婉茹因為故意傷人罪被抓,儘管傅墨森和言夏商量過不予追究,也動用關係讓媒體把這件事壓下去,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家還是知道了。
齊氏和傅氏的破裂,在商業圈傳得沸沸揚揚,更有甚者把齊婉茹由愛生恨的偏執當飯後談資。
不僅馮東、夏褚褚他們都過來了,還驚動了傅家和言家的老人們。
昔日親家再聚首,因為共同的可愛孫子在,恩怨再多也變成了過去,更何況當初言夏是為了保護兩家才選擇黯然離開。
他們開始商量着再當親家的事。
江桃把言夏拉到一旁,狐疑地說道:“你確定在醫院談你和傅墨森復婚的事好嗎?”
“隨便啦。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家父母談得火熱,可你們在幹嗎……”江桃擺擺手。坐在床頭穿着一身病服的傅墨森對着筆記本電腦專心打遊戲,而言夏呢,則切着水果,完全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這畫風真是清奇……
言夏咧嘴笑了:“哦,他是在準備禮物。至於我嘛……結婚前的最後偷懶。”
這時馮東清了清嗓子,往江桃身邊一站:“那什麼,我們也和他們一起結好了,你看怎麼樣?”
江桃半天才反應過來,臉頰瞬間飄過兩片火燒雲,怔怔地看向馮東,沒出息地結巴了:“你……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這回輪到言夏逮住機會反擊回去:“桃子,你該不會也和我一樣是未婚先孕吧?”
在江桃要打她前,她先一步躲回傅墨森身邊去了。
言夏靠着傅墨森的肩,望着西瓜被兩家老人溫柔寵愛的模樣,朋友在一旁嬉笑打鬧,自己愛的人在為送給兒子的禮物拚命練習。
她再次濕了眼眶,一切的一切終將過去,以後等待她的都是幸福。
晚上,言夏帶着西瓜回家拿一些換洗的衣服,趙熙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客廳里,旁邊還有他的行李箱。
“回來了。”趙熙起身,似乎等了他們很久。
言夏明白了,輕拍西瓜的頭:“乖,你先回房。”
西瓜點點頭。
趙熙目送西瓜回房間的身影,眼裏閃過一絲失落:“看來西瓜和傅墨森相處得很好,看到我都不會撲過來要抱抱了。”
言夏心裏泛起一絲難過,繞過茶几上前:“你要走?”
“該走了。”趙熙垂眸輕嘆口氣,手緊緊地握着行李箱桿,目光暗淡,“我怕再不走,就會像齊婉茹一樣為愛偏執,瘋狂而死。”
面對趙熙,言夏就像面對一個不可觸碰的傷口。
如果是今天以前,她能想到的是安慰,不忍的沉默,或者是有些無恥的躲避。可是今天她發現其實除了這些,自己還能做的就是邀請他一起分享自己的幸福。
她鼓起勇氣說道:“不來參加我和墨森的婚禮嗎?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趙熙微微一怔,苦笑抿唇:“不了,你幸福就好。我會遠遠地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給你祝福的。”
言夏不想勉強他,只好點頭:“西瓜永遠都是你的兒子。”
趙熙抬手摸了摸她額前的碎發,聲音沙啞:“我知道。”
很多話已經無須再說出口了。他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愛到連她的孩子都視如己出。最後選擇放手,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經過了多少痛苦和掙扎。
有些事,踏錯一步,就再沒了回頭的餘地。
“再叫我一聲趙熙哥哥好不好?”趙熙側過臉,迅速釋放眼眶裏的熱淚。
“趙熙哥哥。”言夏依言喚道。
一瞬間回到那個初始的盛夏—
她走在去往學校報到的路上,突然被兩個壞男生攔住去路,他們想要拉她去玩。
一輛自行車就這樣撞開他們,擋在她的面前。
她永遠都記得他回眸詢問她的瞬間,那一抹陽光映照着他額頭的碎氣。
“你是啞巴嗎?”
“啊?不是啊……”
“那為什麼不大聲呼救?”
“……”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對話。
後來她知道他的名字是趙熙,是大她一屆的學長。
她追着他喊“趙熙哥哥”,起初他總是繃著一張臉,後來他的微笑只對她展露。
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心動,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臉紅。
如果沒有家庭的變故,他沒有出錯,沒有在那個雨夜拒絕相見,她和他一定是另外一番光景。
可是,人生從來沒有如果。
他們誰也沒有說再見,趙熙最後一次哄西瓜入睡,拖着行李箱離開。
言夏送他到樓下,無聲地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在內心默念:再見了,趙熙哥哥。
再見,不代表再也不見,而是再見亦不是原來的那個你,和那個我。
回到房間,言夏發現桌上留着一個透明袋子,袋子裏有一張存儲卡。
言夏把存儲卡放進照相機,連接電腦。
她點開文件夾,映入眼帘的全部都是她cosplay的照片,還有其他的照片,是以趙熙的角度偷拍的。
她或哭泣或微笑,或打盹的醜態,趙熙全部都記錄了下來。
言夏淚眼汪汪,看到最後,看到趙熙留言的兩句話—
原本是想自己帶走的,現在都留給你做紀念吧。
因為我發現這些早就留在了心裏。
言夏閉上眼睛,淚水洶湧而出。
被一個不可能的人深愛的感覺,是必須辜負的沉重。
她想,她會永遠記得有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愛過自己的青春和自己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