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能輕易化解的戰爭
天總是會亮的。
在黑夜裏荼蘼花開,也抵不過日光的清晰。
言夏醒來望向床邊的傅墨森,才發現昨晚自己的衝動已經不可挽回。這時掉在地板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她側身趕緊拿起來一看,是趙熙打來的。
罪惡感一下子將她層層包圍,囚禁得她喘不過氣來。
言夏慌張地把電話掛掉,這時另一隻手機像說好了一樣地也響了—
是傅墨森的手機。
傅墨森被吵醒,皺眉眯眼,轉頭看向另一邊的床頭櫃,拿過手機,只瞄了一眼便關靜音了。
言夏不用問也知道,是齊婉茹打來的。
傅墨森坐起抱住她,像撒嬌的大男孩。他把頭靠在她的肩上,低低的聲音充滿了喜悅:“早安。”
言夏不敢看他:“今天,你和齊婉茹的婚禮……”
“我不會去的。”傅墨森扳過她的肩,“言夏,我們不要再浪費一分一秒了。這三年裏,我每一天都不好受。我要告訴西瓜,我是他爸爸,我傅墨森要娶的人是你,一直都是。”
他急切地想要讓她知道他的真心,三年前,她氣喘吁吁地跑到他的辦公室之前,他和齊婉茹達成的真正共識是—他接受齊氏的簽約,齊氏就停止對言氏的打壓。
他的冷漠雖然是做給齊婉茹看的,但更多的是賭氣,因為言夏把自己推給齊婉茹。
可是沒想到言夏一轉身就消失了三年,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他後悔死了自己的賭氣,發了瘋一樣地尋找她,問遍身邊所有的人,甚至有一段時間一直追着江桃,弄得學校里所有的人都誤以為他喜歡上了江桃。
馮東和他動手,鬧得不歡而散。夏褚褚和張然也各自忙着畢業考,對這些事避而不談。
可江桃再三表示她也不知道言夏的下落時,他才真的徹底失去了言夏的消息。
找一個人最怕的不是完全沒消息,而是看似遍地可拾的消息,卻沒有一樣真正用得上、找得到的。
他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失去了她。
三年來,他像行屍走肉一樣地穿梭在各個城市,每天除了上班處理文件、看數據表,就是下班后跑去烹飪班學習煮魚,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打遊戲升級。
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讓自己空下來。他怕一旦空下來,就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和思念。
“你不見了之後,我才發現我有很多話沒有對你說過。”傅墨森吻住她的額頭,像對待失而復得的珍寶,“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沒有對你說過,有你在身邊的每一刻真好。”
言夏忍不住咬唇捶他:“那你為什麼還宣佈和齊婉茹結婚?”
傅墨森眉峰一聳,捂着胸口,哭笑不得:“因為我知道你要回來了呀。”
言夏不解地看向他。
“趙熙主動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要回來了,還說你們……”
言夏“噌”地坐起來,是趙熙。
在醫院趙熙主動答應他們去看西瓜,並說西瓜是他和她的兒子時,她就該知道,在他心裏,那團對傅墨森的怒火從來沒有熄滅過。
“幸好,我們不算太晚。幸好,只是三年。”傅墨森后怕地將她擁入懷中,放光的眼神滿是感恩,“還好你沒有打掉西瓜,讓我有一個這麼像我的兒子。”
提到西瓜,言夏有些為難:“墨森。”
“嗯?”
“能暫時不要告訴西瓜真相嗎?他還小,我不希望他有壓力……”
傅墨森愣住了,笑容僵在臉上半晌,略帶傷感地點頭:“我理解。”
“謝謝。”言夏舒了一口氣,看向牆上的時鐘。
這時,趙熙的電話再次來襲。
“我們走吧。”言夏望向傅墨森,該來的總是要來,該面對的不能再逃避。
當他們兩個人走出酒店時,陽光下,他們就這樣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趙熙—
他的頭髮凌亂,一張風塵僕僕的臉隱在帽檐下,寬大的黑色外套皺着,整個人立在陽光下,卻像是被拋棄在了陰影中。
他手裏握着還在給她打電話卻一直打不通的手機,眼神像穿過了荊棘遍佈的樹林。
言夏怔怔地僵在原地,臉色蒼白。她想過要好好地和趙熙解釋,可絕不是讓他親眼看到這樣的一幕!
趙熙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們兩個人。
傅墨森緊緊地握着言夏的手,看着她:“別怕。”
言夏望向他,扯了扯嘴角。
就在這時,趙熙抬起手,將手機朝地上狠狠地摔去,手機啪地摔在地上發出巨響。
言夏咬唇望着他,他什麼都沒有說,緩緩轉身,冰冷得像一座冰山。
傅墨森皺眉,想要追上去,言夏用盡全力地抓住他:“不要,不要。”
傅墨森說:“我去和他談談。”
“不要,求你不要去。”言夏痛苦地哀求,“這件事就讓我自己處理可不可以?”
趙熙是她的軟肋,過去是她放不下的男人,如今是她躲不開的情債。傅墨森心裏很憋屈,卻也只能應她所求:“好,那我們回去吧。”
天空的陽光很亮,是難得的好晴天。已經是十月,初秋的季節還是很熱,只有言夏自己知道這個早晨有多冷。
後來,言夏想,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早晨,趙熙的這雙眼睛,還有自己身邊的他。
回到W市。
離傅墨森和齊婉茹的婚禮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
傅氏和齊氏的聯姻,自然足夠盛大,可以博報紙的頭版頭條。更何況新郎新娘一對璧人,佳偶天成。
言夏站在他們的結婚畫報前,陷入沉默。
突然一隻手遮擋住她的眼睛:“別看。”
言夏扯下傅墨森的手,轉過身來:“你自己拍的,我為什麼不能看?”
“你才是我真正的新娘。”傅墨森心疼地望着她強笑的模樣,安慰道。
“行了,我知道。”言夏點頭,“既然決定不分開,我就會等你,等你處理好。”
傅墨森眨眼,深深地嘆了口氣:“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理。”
他說的是實話。
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傅家、齊家兩方人已經早早地去了酒店,齊婉茹這會兒一定穿好了婚紗靜坐在休息室里等着他,包括所有抵達現場的賓客。
現實逼着他往前走,他想逆轉而行,就是和全世界作對。
即便是機智如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拖着不去。
這件事原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解決方法,他只知道這次說什麼他也不能放開言夏的手。
“算了,我們就沿路走走吧。”傅墨森對言夏說道。
言夏握着他的手,像牽着別人家的老公,忐忑、幸福、刺激,有着多重的複雜感受,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街上人來人往,他們像逃出來在人群之中玩隱藏任務。
言夏告訴自己,暫時不要去想別的,只要感受就好,感受他的引領,感受他的溫度,感受他在身邊的幸福。
兩個人路過一家玩具店時,傅墨森停了下來。
言夏看向他:“你要買玩具?”
傅墨森笑了,拉着她進去:“我想買給西瓜,他都喜歡什麼?”
言夏瞭然,想了想:“他喜歡的,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樣。”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兒子。”傅墨森傲嬌挑眉。
“你怎麼這麼確定西瓜就是你兒子?就沒有萬一不是的可能嗎?”老實說言夏壓根就沒有親口承認過,都是他自己猜的。
“要不要去做個DNA?”傅墨森邪魅一笑,突然想起了什麼,“嗯,這樣也好,可以給西瓜書面證據,他就更能相信這個事實。”
“西瓜才三歲,他不認識字。”
“哦,我可以讀給他聽。”
言夏咬唇,單看這個陰死人不償命的欠揍模樣,她再怎麼否認都是徒勞。
傅墨森才不搭理滿臉鬱悶的某人,興緻勃勃地挑選起玩具來。他還問她:“為什麼會給他取名叫西瓜呢?”
言夏挑眉,他這才想起來問名字的事:“不告訴你。”
當年得知自己有孕后,她的腦海里就蹦出這個名字來。
西瓜,夏天盛產的水果。那是她和他最初相識的季節。
傅墨森這個當爸爸的不在,得靠她一個人,她希望孩子能茁壯成長。
傅墨森睨了她一眼:“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
言夏一愣,就聽到他慢悠悠道:“西瓜源於夏,寓意你的最愛,茁壯成長。”
言夏蒙了,傻了,不得不崇拜他了。她瞪大眼睛問:“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起的名字這麼直白,我怎麼能不知道呢?”傅墨森流露出略為難的表情,攤手。
言夏被反駁得無言以對。她決定不告訴他,西瓜到底喜歡什麼了。
傅墨森買了一大堆東西,高興地從店裏出來,又帶着言夏去百貨商場買兒童的衣服,買兒童的食物。
他徹底化身寵兒狂魔,恨不得把這三年的缺席統統補回來。言夏看着他這麼興緻盎然,不捨得打斷的同時也有點嫉妒西瓜。
看來人真的是會變的,言夏想,如果是三年前,她絕對不會想到傅墨森會有這樣的一面。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言夏總是去注意傅墨森的手機。
三個小時到了,傅墨森的手機安靜得不像話,大抵是關機了。
有些事情拖一拖,結果就拖成了不可更改的定局。
傅墨森拿着一大堆的戰利品和言夏出來后,笑得如釋重負:“小夏,以後我就靠你收留了。”
言夏望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只是單純地想到他逃離了和齊婉茹的婚禮,會陷入和家裏人糟糕的混戰中。她沒敢往深處想。
原來傅墨森是抱着一無所有的打算,來拖這三個小時的。
原來他的不再分開,是把自己和家裏分開。
“不過你放心,你和西瓜,我還是養得起的。”見言夏不說話,傅墨森趕緊補充。
“你養不起,還有我啊。”言夏破涕為笑,傲嬌揚唇。
傅墨森愣住了,伸手拂亂她額前的碎發:“我都忘了,我的老婆大人是個富婆。”
言夏沒好氣地打開他的手,霸氣地指着前方:“走,我們回家。”
十分鐘后,傅墨森無奈地望着酒店門口:“你說的家,就是這裏?”
言夏局促地笑了笑:“那個,你就暫時委屈一下,先在這裏住幾天。”
“為什麼?”傅墨森沉下臉睨她,“為什麼不能讓我回你家見西瓜?”
“我需要準備一下。”
傅墨森垂眸:“需要多久?”
“我……”言夏認真地在想這個時間段,可沒等她想好這個答案,只聽傅墨森又急急地接話:“多久都行。”
言夏用力地抱了抱他。
“放心啦,我不會跑掉的。”傅墨森用寵溺的聲音來掩飾自己的失落。
言夏也配合地揚起頭:“好,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齊婉茹如果要殺了你,我會來救你的。”
兩個人彼此調侃一番,言夏送傅墨森到房間門口,親吻告別。
言夏知道,去救他的話是開玩笑的。他有他的戰場要面對,而她也有自己的殘局要收拾。
她打給趙熙,卻始終沒人接。
西瓜今天幼兒園放學,也不知道趙熙是不是去接了。
如果他記恨她,會不會把西瓜帶走?
言夏心裏猛地一沉,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把情況往壞處想。
言夏攔下一輛出租車,趕往西瓜所在的幼兒園。
堵車加上司機又繞了兩個彎,言夏來到幼兒園,距離放學已過去半個小時的時間了。
當言夏急急地跑進大廳,問老師西瓜是不是被他爸爸接走了,老師指着坐在角落裏乖乖弄拼圖的西瓜:“沒有啊,還沒有人來接西瓜呢。”
西瓜抬頭看了一眼言夏,低頭把拼圖一個個拆開放進包里整理起來。
言夏的心這才重重放下,她真的是想多了,趙熙就算再恨她也不會把這份恨意放在西瓜身上的。
當西瓜走到面前,言夏伸手緊緊地擁住他。
西瓜問:“爸爸呢?”
言夏垂眸:“爸爸他……”
“你是不是又和爸爸吵架了?”西瓜皺眉,就像縮小版的名偵探柯南。
言夏看了一眼旁邊的老師,局促一笑:“不是,爸爸他忙所以錯過了接西瓜的時間,就換媽媽來了。走吧。”
西瓜皺眉不語,和言夏走出幼兒園,在無人的街道上甩開了她的手:“爸爸再忙都不會錯過接我的時間。媽媽,你沒有說實話。”
言夏半蹲下來,迎上他亮晶晶的大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從來都是這樣,她騙不了他。其實大人說謊並不高明,對於小孩來說,他們的眼睛能看透一切。
“對,爸爸和媽媽吵架了。不過你別擔心,媽媽一定會和爸爸和解的。”
“你們不是快要結婚了嗎?為什麼還要吵架?”西瓜死死地盯着言夏的眼睛,越發生氣。幼兒園老師也快要結婚了,老師的男朋友每天都來學校接老師,兩個人十分甜蜜,絕對不是媽媽和爸爸這個樣子。
“西瓜,有很多事沒辦法和你解釋。但你相信媽媽,你一定是媽媽心裏最重要的人。”言夏急切地拉過西瓜的手臂,她不喜歡他用這樣陰冷的眼神看着她,彷彿要看穿她的錯誤,她還在苦苦支撐的一切。
西瓜卻甩開她的手:“我要去找爸爸。”
言夏拉住他:“你別去!”
西瓜瞪她。
言夏抿唇:“我也在找他。”
西瓜着急了:“爸爸不見了?”
言夏避開他的視線,拉起他:“走吧,我們先回家。”
西瓜鬧着彆扭,反抗到底:“我不要回去,爸爸不在家,我不要回去!”
他的小屁股使勁往後撅,就是不願意和她往前走。言夏氣得忍不住抬手。
這時旁邊有路過的行人踩着自行車停下來,看到這一幕,大義凜然地指着言夏喊:“喂!你幹嗎呢!你是不是人販子!”
“我……我不是。”言夏傻了,他這麼一喊,引得其他人紛紛側目並且都圍了上來。
她趕緊搖西瓜:“快啊,西瓜,叫媽媽。”
西瓜賭氣,就是不搭理。
結果言夏滿頭大汗地解釋不清楚,直接被送進了警察局。
這件事太丟臉,驚動誰都不太好。言夏無奈打給江桃,江桃答應來保釋,不過要等到她下班。
就這樣,言夏和西瓜誰也不搭理誰,坐在警察局裏一直等到晚上,江桃下班后終於着急忙慌地趕過來。
警察辦理手續,江桃一左一右拎着言夏和西瓜出來,沒好氣地看着他們進行思想教育:“你們幼不幼稚啊!”
言夏皺眉不說話。
西瓜雙手抱臂,三歲的小破孩竟一臉冷漠。
江桃決定先罵西瓜:“你說說你,怎麼可以讓你媽媽被誤會成人販子呢?!你讓你桃姨真是大開眼界!你才三歲就這麼能耐,你再大一點是不是就要上天了!這樣是不對的你知道嗎!”
“我上不了天,能上天的是宇宙飛船。”西瓜抬眸冷冷地回了江桃一句,“桃姨,你的常識不怎麼好。”
“……”
江桃只好轉而罵言夏:“被自己三歲的兒子弄進警察局卻毫無還手之力,你真是白活這麼大歲數,白當媽了!”
言夏皺眉:“我這麼大歲數?我記得我好像和你是同歲吧。”
“……”
江桃要哭了,這對母子是要和她上演一場《農夫與蛇》的話劇嗎?!
街上已經亮起霓虹燈,時間不早了。言夏拉着江桃到一旁:“西瓜不願意回家,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他一晚上?”
江桃眯眼:“該不會是你要去陪傅墨森,故意把西瓜丟給我吧?”
言夏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你知道了?”
江桃翻白眼,回贈三個字:“你說呢?”
事實如此,傅墨森沒有出現在婚禮現場,新聞早就在第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馮東、夏褚褚和張然是伴郎,江桃能第一時間知道消息是順理成章的事。
“不是你想的那樣,墨森現在暫時住在酒店裏,趙熙不見了,我需要……我需要你暫時幫忙照顧一下西瓜。”言夏知道自己的語言有些混亂,但她知道江桃一定聽得懂。
原本因為知道傅墨森和言夏重新走在一起而感到興奮的江桃,此時看着言夏,才意識到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浪漫。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江桃點頭,由衷地說道,“不管怎樣,兜兜轉轉,你們能重新在一起,我還是替你感到開心。”
“謝謝你,江桃。”言夏感激地笑了。
“瞎謝什麼。”江桃白了一眼言夏,沖西瓜招手,“西瓜走,桃姨帶你去吃好吃的。”
言夏看到西瓜牽過江桃的手,一點也沒有回頭看她的意思,就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因為她和趙熙吵架。
目送西瓜坐上江桃的車離開,言夏才發現自己有點餓,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她打給趙熙,依然是無人接聽,傅墨森則是在通話中。
每個人都很忙,她也很忙,有人忙着消失,有人忙着收拾自己造成的殘局,而她則忙着尋找。
言夏進了便利店買了一碗方便麵,坐在落地窗邊靜靜地望着窗外,想起之前和傅墨森躲在茶水間給他展示特殊煮麵法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一碗方便麵,她脫口而出提到趙熙,只因曾經在學校的時候和趙熙一起吃過方便麵,圍繞方便麵是辣的還是甜的話題,兩個人認真地討論起來。
也是因為一碗方便麵,她和傅墨森有了一段共同的記憶。
現在,她一個人吃着方便麵,想到這兩個男人,心好似被切割成了一塊一塊的。
如果有下輩子,她希望只被一個人深愛,也只深愛一個人,沒有辜負,沒有分離。
言夏從便利店走出來,天空下起了雨。雨水經過燈光的打磨,像一根根彩色長針。
言夏踏着雨水一步步走回家,剛走進黑乎乎的樓梯口,只見一個黑影閃過,迅速將她壓到牆上。
貼到冰冷堅硬的牆面,言夏吃痛,睜眼剛想大叫,就看到趙熙的臉閃過眼前,緊接着被他用力抱住。
“言夏……言夏……”
他回來了,他沒有逃得很遠,他原來一直都在這裏等她……
趙熙一身的酒氣,像是在酒場裏泡了一天,他含糊地喚着她的名字,似乎要將她抱進自己的身體裏。
“趙熙,趙熙你喝醉了。你……”言夏害怕地試圖推開他。
趙熙將她抱得更緊,急急地說道:“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只要你回到我身邊,你不要離開我……”
聽到他沙啞的聲音,近乎失去原則的懇求,言夏除了心疼還是心疼,她不能接受曾經驕傲無比的趙熙因為自己而卑微至此。
言夏哭着扶起他:“趙熙哥哥你別這樣,求你,你別這樣……”
趙熙的視線是模糊的,他很努力地鎖定言夏,昏暗的燈光讓他失魂落魄的臉顯得格外憔悴:“以前我對不起你一次,這次你對不起我一次,我們扯平了。言夏,我們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真的!”
失去理智的趙熙瞪大眼睛凄涼地笑着,看上去那樣荒誕無措。
言夏搖頭,下一秒被趙熙緊緊地捧過臉強吻。
言夏瞪大眼睛,酒氣鋪天蓋地地將她席捲,趙熙緊緊地貼着她,滾燙的身體像一簇火焰要將她燃燒。
可她是清醒的,她不能一錯再錯。
言夏拼盡全力推開趙熙,揮手用力甩他巴掌:“趙熙!你別再發瘋了!”
這個巴掌終於讓趙熙安靜了下來,他靜靜地立在黑暗中,像一座雕像,陷入沉默中。
言夏在自己造成的僵局裏被架空,這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她是想要找到趙熙和他道歉的。
可是現在……
“言夏你知道當你主動和我說要和我結婚,我有多高興嗎?”趙熙的聲音壓抑得讓人窒息。
言夏垂眸,她知道。
她就是因為知道,才無法原諒自己。
可是愛,不能將就,不能欺騙,她也沒有辦法。
如果可以,她寧願他在醫院醒來后可以像電視劇劇情那樣,失憶了。這樣他就可以忘記她,這樣他就可以不用這麼痛苦。
“我以為我終於等到你了。”趙熙自嘲冷笑,“我以為我們可以……”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這三年我對你盡心儘力,我對西瓜盡心儘力,為什麼就比不上一個傅墨森?!”趙熙的青筋暴起,瞪着言夏,眼睛似要噴出火來,“言夏你說啊!你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我愛他,這三年從來沒有忘記過他。”言夏望着激動的趙熙,平靜地說出真心話。
她才發現,自己做過做大的錯事,是沒有儘早坦白。
“愛……”趙熙目光失神地仰天大笑,“言夏你知道嗎?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個字,即便是以前。”
他終於無法再騙自己,說他和言夏之間還有可能。
趙熙緩緩轉身,言夏喊住他:“你去哪兒?”
趙熙沒有回頭,繼續往前。
“西瓜他……”
趙熙駐足,啞着嗓子道:“放心,西瓜畢竟是我親手帶大,我不會不管他。”
言夏上前一步,卻再也沒有挽留他的理由。
得知真相的代價就是需要脫層皮的趙熙總要面對這些,言夏咬唇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趙熙高大又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言夏走到樓梯旁,扶着扶手一步步踩着階梯往上走。
一別兩寬,真希望以後能各自安好。
空空蕩蕩的家,沒有西瓜,也沒有趙熙。
偌大的客廳,言夏靠着沙發坐,發了瘋一樣地想念傅墨森。
可她不能打電話給他,只能等着他打過來。
他在戰場奮鬥,她不能添亂。
她打開電視,傅氏和齊氏聯姻告吹,傅大董事長玩失蹤的新聞滿天飛。
齊婉茹用捧花遮住臉,越過媒體,馮東和夏褚褚沉着臉推開圍上來的記者,不停地說“無可奉告”。
言夏把電視關上,雙手捂臉,胃一陣抽搐。
她總是忘記吃飯,這三年儘管有趙熙不停地或打電話或親自送飯過來,可按時進食三餐還是奢侈。
言夏捂着肚子,走到廚房準備給自己弄一點吃的,打開冰箱,心沒來由地疼了。
冰箱裝得滿滿的,全都是新鮮的食物。
這些都是趙熙買的。
他說:“一個家,冰箱不能是空的。”
言夏拿出幾個雞蛋,準備煎蛋,隨便吃一點,這時門鈴響了。
她走過去開門,發現竟是齊婉茹。
只見齊婉茹穿着一條黑色裙子,腳穿白色平底鞋,戴着灰色的鴨舌帽,面無表情地問:“我可以進去嗎?”
言夏愣住了,幾乎是無意識地點頭側身。她關上門,轉身時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頓時感覺天旋地轉。
言夏抿唇,扶着牆壁,不禁自嘲,這報應來得真快。她剛剛給趙熙的那一巴掌,那麼快就回到了自己身上。
“因為你,我今天聲名狼藉。”齊婉茹冷冷質問,她從心底迸射出的恨意到了恨不得把言夏五馬分屍的程度。
言夏緩緩看向她,譏諷道:“今天的惡果是你自己造成的,當年是你耍計謀讓我和墨森分開的,難道你忘了?”
“那又怎樣?”齊婉茹上前一步,揪住言夏的衣領,“我付出了三年的努力,我比你更愛他!我可以為了他付出一切!”
女人的怒火燃燒起來,同樣可以燒穿宇宙。
言夏望着這個一樣深愛傅墨森的女人,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同情。
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能譴責的事,不管是誰奮力爭取,於自身而言都不是錯。
言夏皺眉,不想和她繼續爭辯:“那你想怎樣?”
齊婉茹看向言夏,毫不猶豫道:“離開他。”
“不可能。”言夏也毫不猶豫地回絕。
齊婉茹冷冷一笑:“不要回答得那麼快。讓我告訴你,如果你執意要和他在一起,他就不再是傅氏的董事長。傅氏是不會接受一個給家族企業抹黑的人來當領袖的,傅墨森一無所有了,你還會愛他嗎?”
言夏再次愣住了,齊婉茹的一席話彷彿讓她又回到了三年前。
同樣一道選擇題。
“言夏,我們對一個男人的愛,難道不是為了讓他變得更好嗎?”齊婉茹皺眉,乘勝追擊。
“齊婉茹,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開他,除非他不要我。”言夏冷靜地看向她,“就算他一無所有。”
曾經她為了傅墨森還能是從前的傅墨森,為了傅氏能夠渡過難關,已經做出過放棄的選擇。這一次,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請吧,齊小姐,你找我是找錯人了。”言夏轉身走到玄關處把門打開,請齊婉茹走人。
只見門外的傅墨森雙手抱臂,靠牆而站。
齊婉茹充滿怒氣地走出門,正想指着言夏說什麼,看到傅墨森時卻嚇了一跳。
“齊婉茹,你來騷擾言夏,便把我對你的最後一點情分都抹去了。”傅墨森直勾勾地看向齊婉茹,疲倦的目光無盡地陰沉下來。
齊婉茹垂眸,臉色一凜,隨而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言夏,羞憤又絕望,將手上的戒指取下來狠狠地扔在傅墨森的臉上:“傅墨森你渾蛋!”
傅墨森閉上眼睛,戒指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齊婉茹跑走了,譴責的聲音彷彿回蕩了一遍又一遍,空氣里只剩下尷尬。
言夏望向他,心疼又無奈:“你怎麼來了?”
傅墨森扯了扯嘴角:“來找你吃飯啊。”
相顧無言的片刻,夾帶着滿滿的心酸。
言夏的心塌陷一方,她努力微笑:“那你進來吧。”
他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模樣,此時此刻只剩下了心力交瘁的疲憊,和強撐的雲淡風輕。
言夏甚至不敢細看傅墨森的臉,跟着他進到客廳,聽到他問:“你就吃兩個雞蛋?”
“等我一下,我再燒幾個菜。”言夏拿圍裙準備給自己繫上,傅墨森從她手裏接過:“我幫你。”
傅墨森從身後環住她。
言夏側頭,握住他的雙手。
兩個人默契地享受着對方的依賴,這時他們聽到對方同時說“謝謝”。
言夏抬眸:“你謝我什麼?”
傅墨森把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輕輕地嘆了口氣:“謝你剛才的決定,沒有再一次地拋棄我。那你謝我什麼?”
“嗯……謝你來找我吃飯。”言夏轉動眼珠,調皮地打掉他的手,“好了,我要做飯。”
傅墨森重新摟她入懷,抬起她的下巴,索吻。
今天他在酒店房間接了很多電話,暴風雨壓境,還是比他想像的更惡劣一些。
父親的電話,母親的電話,齊婉茹的,馮東的……
每個人都恨不得要將他撕裂,都向他追討說法。
父親更是氣得暴跳如雷,向他下最後通牒:如果今晚不回家,他就不要再待在傅氏了。
父親說一不二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
當年父親施計讓他們在一起,以為這樣言氏就能牢牢地和傅氏綁在一起。可後來為了言氏能夠獨善其身,傅墨森選擇了和齊婉茹合作。
父親當時雖然不悅,但對當時的傅氏來說沒有壞處,他還是勉強同意了。
這些年言夏雖然有努力經營言氏,可是比起齊婉茹的鐵血手腕,齊氏的實力還是擺在那兒的,比言氏高出一頭。
可是如今,傅墨森要棄齊婉茹,選擇言夏,傅聞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言夏紅着臉推開傅墨森:“好了,我真的要燒菜了。”
傅墨森終於捨得放開她,一個人乖乖地坐在料理桌旁看着,他扭頭看到茶几上散亂的拼圖,突然來了精神:“西瓜呢?西瓜不在嗎?”
“哦,他去和江桃玩了。”言夏快速切黃瓜。
傅墨森沒有說話,輕輕地“嗯”了一聲。
言夏扭頭,擠出笑容:“等我,很快的。”
傅墨森點頭:“好。”
三年過後,他們發現還是不能放開彼此的手的決定,倉促到一切都需要時間來重新進入程序。
她不必解釋,他都知道。她亦清楚他知道。
言夏把菜都端上桌,傅墨森很認真地拿起筷子將每一道都品嘗了一下:“嗯,看來這幾年你還是不怎麼燒飯。”
“因為都有……”言夏頓了一下,“都有廚師燒了呀,我只管付錢就能吃到東西。”
“沒關係,以後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給你磨鍊廚藝。”傅墨森配合地點頭,似乎沒聽懂她差點說出來的名字。
言夏咬着筷子,故作怯生生地說:“可能以後還是你做飯比較多,因為我要賺錢養你啊。”
傅墨森抬眸,對上某人戲謔的目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他握筷子抿唇,一本正經地點頭:“嗯,說得對,以後我就專心被你包養,你努力賺錢,我照顧自己還有西瓜。我們一家人一定會生活得很幸福。”
兩個人相視大笑,笑着笑着便紅了眼眶。
什麼是幸福?
幸福可能就是兜兜轉轉,我想要的人還是你,而你還能待在我身邊。
晚上,傅墨森在言夏的房間裏洗澡,言夏坐在床頭給江桃打電話,問西瓜的情況。
江桃:“西瓜很好,他一點也不認生,吃完飯後我帶他去逛玩具店,他現在在對着電視學英文呢。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一點也不像三歲的小破孩……”
言夏只能幹笑:“沒事,你慢慢就會習慣的。”
“哈哈,我習慣不了,因為我以後生的孩子一定不會像西瓜。”江桃笑着打哈哈,“對了,西瓜就在我旁邊,你要不要和他說話?”
“啊……”言夏看到傅墨森穿着浴袍出來,抓抓腦門,“不用了,讓他早點睡覺吧。”
江桃說好,言夏正要掛掉電話,傅墨森湊過來問:“是西瓜嗎?”
不等言夏說話,傅墨森把手機拿到耳邊聽:“是西瓜嗎?”
電話那頭的江桃恰巧也跑到客廳那頭把手機遞給了西瓜。
西瓜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喚他的名字,愣住了:“是,你是哪位?”
“我是……”傅墨森聽到西瓜糯糯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整顆心都酥軟了,好像這個聲音自帶魔力,能驅趕走所有的陰霾。想到西瓜是自己失而復得的孩子,他就恨不得說出自己的身份。但他的袖子被言夏拽了一下,他只能說:“我是之前在醫院去看過你的叔叔。”
“你好。”西瓜禮貌而疏離。
傅墨森微微勾唇:“你好。”
不過隨後西瓜的一句話讓傅墨森笑不出來了:“不過我媽媽的手機怎麼會在你這裏?”
言夏嚇得趕緊把手機奪回來:“喂,西瓜,是媽媽,你千萬別玩太晚,記得早點睡哦。明天媽媽就去接你,就這樣,拜拜。”
說著,言夏“啪”地把電話掛斷,微微驚恐地望向傅墨森。
傅墨森笑意漸濃,兀自抿唇。
言夏被他傻樂的樣子驚到:“你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笑不出來?被自己兒子反駁的感覺挺爽的。”傅墨森傲嬌挑眉,歪頭望她,“還有被自己兒子捉姦在床的感覺,也很爽。”
他還是那麼變態、自戀!言夏又羞又惱地捶他:“胡說八道什麼呢!”
傅墨森順勢抱她躺在床上。
天窗外的星空,美得將白日的喧囂撫平,只剩下靜謐的美好。
言夏伸手去捧他還隱隱發紅的臉:“疼嗎?”
傅墨森眸色暗沉,輕輕地捧過她的臉:“疼嗎?”齊婉茹沒有來找他,他就知道她一定來找了言夏,只是趕來時還是晚了一步。
氣勢洶洶的齊婉茹怎麼可能不動手,只是好好說話?
言夏索性用他的口吻反擊回去:“呵呵,我們都被打了,還是被同一個女人打的,你說我們是不是天生一對?”
傅墨森哭笑不得地伸手刮過她的鼻樑。
沒皮沒臉,不管對與錯,只是想隨心而走。
言夏緊緊地擁過他,在夢裏,她回到三年前剛生西瓜的那一天—
醫生的提議是剖腹產,可她堅持要順產。
“這樣會很疼,你受得了嗎?”趙熙問她。
那時候她抱着不會再見到傅墨森的決心,篤定地點頭。
既然決定不再見,決定忘記,她希望自己能為傅墨森最後再痛一次。
是誰說的,痛到深處,便是一場重生的蛻變。
生下西瓜的那天,是炎熱的夏末,電閃雷鳴,張揚跋扈的雨水聲掩蓋了她一聲聲的尖叫。
她是大哭着,拼盡最後的力氣生下西瓜的。
看着西瓜,她不知有多想床頭有他在!
“墨森……墨森……”言夏在一片淚水裏睜開眼,看到傅墨森溫柔地望着她,他說:“我在,我在。”
夢境和現實重疊,言夏張開雙臂擁着他,后怕道:“墨森,你再也不要離開我。”
我不要再經受以後沒有你的每一分每一秒,讓記憶空白到只能去拚命地想念你。
傅墨森輕輕地拍着她,讓她在自己結實的懷抱里安靜下來。
他享受被她需要的感覺,並希望永遠被這樣需要下去。
這三年裏,他把自己麻痹在工作里,有多忙碌,就有多想她。他飛去國外參加會議從不派遣下屬,而是親自去,把去過的地方標註下來放到地圖上。
公寓的那堵照片牆,都快要被他一個人的身影給塞滿了。
在遇到言夏之前,傅墨森從不知道原來擁有幸福是需要這麼小心翼翼的一件事。
言夏再次醒來,看到床邊已不見了人影,被子被整整齊齊地放在一旁疊好。
她從房間裏出來,傅墨森正繫着圍裙在用吸塵器打掃衛生。
面對她質疑的眼神,他倒是滿不在乎地聳肩:“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家庭煮夫了,不是嗎?”
言夏笑着翻了一個白眼,卻又打量着他,忍不住想:這麼帥又這麼能幹的傅氏董事長,如果真的窩在她這裏真的當一個家庭煮夫,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一點?
昨天她回齊婉茹明明回得那麼霸氣,心裏竟怎麼都忘不了對方的話。
有時候人心無法和自尊妥協,實際上是因為最後都和現實妥協了。
言夏換好衣服,準備去接西瓜回來。
傅墨森湊到旁邊想要和她一起去。
言夏猶豫:“西瓜他是一個很敏感的孩子,我還沒有準備好該怎麼和他說……”
“可是他昨晚已經知道了我們在一起。”傅墨森輕聲打斷她,“放心,西瓜是我兒子,我不會傷害他。”
“……”
“至少讓我和他熟悉起來,好嗎?”
他有理又強硬的愛,讓言夏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回絕他。可西瓜一直在等着趙熙回來,她不能再在他幼小的心靈上撒鹽。
“你回家一趟吧,把該說的都說清楚,把該還的還回去。我去接西瓜回來,告訴他你晚上會和他一起吃飯,到時候你再來,可以嗎?”言夏思索再三,還是希望傅墨森能給她一個先和西瓜談的機會。
傅墨森目光沉沉,深吸一口氣,緘默點頭。
江桃接到言夏的電話后,便把西瓜帶了出來。
她正好要去上班,在公園裏和言夏進行交接時,遇到了馮東。
三年不見,馮東似乎胖了一些,也穩重了一些,臉上褪去了之前總是弔兒郎當的笑容,穿着藍色襯衫和哈倫褲,一副商務人士的派頭,彷彿脫胎換骨一般。
看到言夏,他清了清嗓子:“好久不見。”
言夏點頭:“嗯,好久不見。”
江桃很有眼力地把西瓜帶到一旁說去買早餐。
“墨森和你的事,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呢?”馮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傅氏的高層對墨森逃婚的做法十分不滿,紛紛譴責他的不是,現在他的處境不太好。”
言夏點頭:“我知道。”
“你們不是還有一個西瓜嗎?”馮東抬頭,“不然你和墨森帶西瓜回去,傅伯父看到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孫子,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改變想法也不是不可能。”
言夏垂眸,她自然知道,可是這個條件可行的前提,是要讓西瓜知道傅墨森才是他真正的爸爸。
“我相信墨森會處理好這個事情的。”言夏微微一笑,“對了,夏褚褚、張然他們好嗎?”
“嗯,我們這樣的人自然是差不到哪兒去的。”馮東呵呵笑着,“畢業以後各自繼承家業,每一天都這麼重複地生活而已。”
略帶調侃的語氣讓言夏找回了幾分熟悉的感覺,想到三年前在醫院的不辭而別,言夏擠出笑容:“當年,謝謝你們願意幫我保守秘密。”
“還說呢,我們三個每次看到墨森時都跟做賊一樣,心虛得很。”馮東擺擺手,“怎麼樣?他有沒有和你說,要殺了我們?”
“怎麼會,他現在還顧不上收拾你們。”
兩個人談笑間,江桃領着西瓜回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個電話的緣故,西瓜望言夏的眼神更陰冷了。
言夏牽過西瓜的手,和江桃、馮東道謝,回到自己車上。
一路西瓜都扭頭看向窗外,小短腿一動不動,冷得像一座冰雕。
言夏也只好一路沉默,找不到談話的契機。
言夏三年來也是見過世面,擺平過麻煩客戶的女強人,可面對三歲大的兒子,就是搞不定。
門被打開后,西瓜小身板先溜進去,言夏拿着他的書包換過拖鞋往裏走,正思索該怎麼提起話頭時,只見他站在茶几邊,指着上邊的巴黎鐵塔扭頭問她:“這個是你做的?”
“不是。”言夏搖頭,忽然想到傅墨森,趕忙說道,“應該是昨天給你打電話的那個叔叔做的。”
西瓜沉默片刻,又問:“爸爸呢?爸爸為什麼還不在?”
言夏深吸一口氣,朝他走過去:“西瓜,媽媽想和你談一談。”
言夏扳過西瓜的肩,決定先從趙熙談起:“其實趙熙爸爸不是你真正的爸爸。西瓜只有三歲,媽媽不知道這樣說,西瓜聽不聽得懂。”
西瓜只是睜着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言夏,那種眼神讓她難受,可話已經說出口了,她必須繼續說下去:“媽媽知道,趙熙爸爸很愛你,可是西瓜不知道的是,媽媽這三年一直不肯答應趙熙爸爸的求婚,就是因為……因為媽媽還愛着你真正的爸爸。西瓜明白嗎?”
西瓜還是不說話。
言夏被這種沉默弄得心漏跳了兩拍,她張了張嘴,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開口。
這時西瓜毫無徵兆地流下滾燙的眼淚。
言夏嚇了好大一跳,她第一次看到西瓜哭。
準確地說,西瓜會說話開始,他就像一個小小男子漢一樣沒哭過鼻子了。
可是這一次,因為言夏的話,他紅了眼眶。
“我想要爸爸。”西瓜推開言夏的手,抱着拼圖坐到一旁的地上,“我想他,昨晚他沒有給我講睡前故事,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言夏心疼到不行,伸手剛想抱他,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言夏抬眸,以為是傅墨森,不想竟是趙熙,他像沒事人一樣,提着一盒餅乾笑眯眯地出現在門口:“西瓜,你哭什麼呢?爸爸回來了。”
西瓜從地上爬起來,幾乎是飛奔過去的。
趙熙伸出長臂,在他摔倒前穩穩接住西瓜。
“爸爸,你怎麼才回來?”西瓜箍着趙熙的脖子,不肯放手,依賴地問道。
“對不起,寶貝,爸爸這兩天有事去忙了。”趙熙望向言夏,聲音輕柔,“對不起,所以帶了一些餅乾回來給你賠罪。”
西瓜很受傷地把臉埋進趙熙的脖頸,也不去管什麼他最愛的餅乾了:“爸爸,你別離開西瓜。”
他的這句話聲音很低,卻傳進了言夏的耳中。
言夏遏制不住內心的愧疚和感動,不自覺地哭出聲來。
西瓜對趙熙的依戀超出血緣的紐帶,甚至超出了對她這個媽媽的依戀程度。
言夏朝趙熙投以感激的目光。
就此離去,他大可以遠離這裏所有的非議和痛苦,可是他還是選擇了回來。
她感激他能回來,感激他願意繼續回來寵溺西瓜。
趙熙陪着西瓜待了好一會兒,再三保證向他不會離開后才讓西瓜獨自在房間裏玩耍。
客廳里,言夏和趙熙相對而坐。
言夏手心出汗,無處安放。
趙熙先開了口:“我是為了西瓜回來的,不是你。”
“我知道。”言夏點頭。
“西瓜剛才為什麼哭?”趙熙頓了一下,又說道,“你和他說什麼了?”
言夏向他坦白了剛才和西瓜說傅墨森身份的事情。
趙熙蹙眉,低聲責備:“真的要這麼快告訴西瓜嗎?他才三歲,你覺得他可以承受得住這種事情嗎?”
言夏低着頭,也不知該如何爭辯。
“是不是傅墨森等不及了?”趙熙冷哼一聲,斜睨言夏,“是他不顧西瓜才這麼點大,着急認親是嗎?”
言夏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見趙熙很生氣地站起來:“想要認回西瓜,先過我這關!”
言夏只覺得一個問題沒解決,又出現了新的問題。她彷彿看到這是一場不能輕易結束的戰爭。
趙熙默默地把筆記本電腦帶進房間,給西瓜蓋上被子,慈愛地哄他入睡,然後陪在他身邊處理照片。
言夏透過門縫,看到西瓜即便是入睡了小手都不肯鬆開趙熙的衣角,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答應了傅墨森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