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祀之災(四)
姚束在廢墟間遊動自如,像是土生土長於此地的游魚,她的動作輕捷,生怕破壞了原本的平衡。不遠處百澤正兢兢業業地按着快門,記錄下各個不同的場景,以防遺漏了某條至關重要的線索。
“這裏藏着什麼樣的故事?”姚束仰頭看着聳立的高塔,雖然因外力作用削去了半截,但依舊壯觀無比。
“迄今為止未找到任何關於這片廢墟的文字或圖形記載,包括基地那邊。”耳塞內傳來姞彧的聲音,“事情已經超出了原本的計劃範圍,你們的首要任務便是將現場資料傳送回來。”
“超出計劃範疇才有挑戰性。”姚束聳聳肩,一副霸道女強人的姿態。
“這裏的建築很奇怪,不符合古代任何時期的建築風格,倒像是獨立出去的小群體融合了各種不同文化,而後建立起來的建築。看這個規模,猜測是棋盤式的城市,經濟應該屬於中等發展水平,但有另外一個疑點,這裏沒有屍骨。”
“可能被水流沖走了,也可能喬遷。”姞彧發表着自己的想法。
“不。”姚束游到百澤身旁,探燈照亮了她的軀體,雖然穿着厚笨的潛水衣,但改變不了矯健敏捷的身姿。“不可能被水流沖走,這裏沒有被大水突然沖襲的痕迹,小城應該是被毀於大地震或是其他震感強烈的襲擊,而這裏的人更像是人間蒸發了。”
“忽然失蹤?”
“對,我看到類似於推車的木頭殘骸,埋在磚石和淤泥下,不太成型了。”
“可能只是偶然因素,不排除是原本就遺棄在那的。”姞彧不大認可她的說法。
想像青天白日下,吹糖人的勤勞小伙推着推車,後面跟着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娃娃,走着走着,原本熱熱鬧鬧的大街忽然安靜下來,當他轉身之際,小屁孩已經沒了身影,隔壁包子鋪的老闆也瞬間失蹤,高空掉落的擀麵杖從街那頭滾到街這頭,舉着傘的青年男女原本還在打情罵俏,如今只剩下帶着粉紅色回憶的油紙傘,而那吹糖小伙的影子也似乎被橡皮擦除乾淨,絲毫不剩……那樣靈異的畫面能相信嗎?顯然不能。
“你是找到什麼依據了嗎?”百澤收起相機,加入這場暫時未果的討論。
“沒有,只是直覺。”
“好了,各位,你們還有半小時的時間,做完手頭的收尾工作,準備上岸。”工作頻道里,姞彧的聲音回想着,他不僅僅是說給姚束和百澤兩人聽,更是向全體水下工作者下達最後的任務命令,同時提醒岸上的接班人員做好準備。
“這種斷斷續續的工作很煩。”姚束關掉聯通岸上臨時總機的通訊線,同百澤發起牢騷。
…………
主街上,家家戶戶已經掌上燈油,為寂靜的夜增添光芒。
陽羚兒像賊似的摸着牆角鬼鬼祟祟地走了出去,她覺得她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還是一隻暈乎乎的外地羊,被莫名其妙地拉進什麼交易里,在完全不知道買賣雙方底細的情況下便被推上屠宰場,幸虧今天只是預演,萬一到了某個定好的良辰吉日,說不準真的小命不保。
她最近的情緒很不穩定,像精神分裂了似的,兩段毫無交集的記憶在腦海里撞來撞去,搞得她神情恍惚,老是出現幻覺,但又好像是回憶的場景。
但不管了,趁着此刻陽羚兒的本體意識尚清楚,先逃跑才是正道。
後院的院牆不是很高,然而爬滿了薔薇或是其他荊刺類攀岩植物,想“越獄”還是挺困難的。陽羚兒解下綁頭髮的布帶,扎住礙事的裙角,隨即撤下冗長的后裙擺,嚴嚴實實地纏裹在手掌上,以防被荊刺划傷,她忽然想念奇醜無比的作戰服了,雖然設計師的審美有問題,但實用性還是數一數二的。
她找准落腳點,回憶魔鬼訓練中登高的某個項目,小腿使勁一蹬,0.1秒后趕忙伸出雙手抓住牆檐,而後像敏銳的野貓輕盈落地。
一切出乎意料的順利,冥冥中好似一張透明的網,無論她跑到哪,永遠都逃離不了巨網的覆蓋範疇,但陽羚兒不會往陰謀詭計那方面去想,畢竟她樂呵呵地活過整個童年半個青春。
“啊,誰呀,走路不看着啊,着急投胎呀。”慘叫連連。
四周無人,而院牆內又是胖女人的府邸,說不準埋伏着千千萬萬的精兵,她恐吼聲引來胖女人的手下,趕緊跑回去堵着無辜路人的嘴,纏在手上的布帶上沾滿了泥土,一時間全塞路人嘴裏去了。
再確定完周圍沒有異響后,她才不緊不慢地放開,剛鬆手,路人張口便開啟無休無止的怨罵。
“對不住。”陽羚兒敷衍地道了個歉,準備逃之夭夭。她原想正正經經地給對方鞠一躬說聲對不起,但在聽完無數不堪入耳的謾罵后,瞬間火冒三丈。
“誒,你的聲音有點耳熟。”那人的罵聲戛然而止,像跑錯了片場。
“哦。”陽羚兒心想真是咄咄怪事,莫非對方感受到自己的憤怒,被震懾住了?
“陽羚兒!”路人激動地喊叫道,雖然二人之間並沒有什麼交流。
夜幕蒙蔽了兩人的雙眼,又分別為兩人披上天然的黑色披風,互相看不見,只當是兩個瞎子在夜路下摸來摸去,幸虧其中一人在回憶中匹配到熟人的聲音,不然免不了一場罵戰交鋒。
“你是逃出來的?”炎澤倒吸一口涼氣,心想幸虧方才沒引來看守。
藉著主街上的萬家燈火,兩人像落魄得流浪漢坐在樓梯口,手揣袖口裏。
“對呀,我沒想到能在這裏遇上你。”陽羚兒心底高興,她以為她將孤零零地對抗小城鎮裏的人,此刻終於找到個同一戰線上的人能夠相依為命,雖然相遇過程挺不愉快。
“我是在找你的時候在湖裏暈了過去,醒來就在這裏了。”橘黃色的燭燈下,炎澤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眼眶紅腫帶着血跡。
“你臉上這傷怎麼回事?”
炎澤重重地嘆息,雲淡風輕地搪塞一句:“沒啥,摔了一跤。”
笑話,若不是腳底抹油溜得快,可能他已經悲催地暴屍異鄉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