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如祀之災（三）
炎澤站了起來，茫然地望着街頭，路人像看傻子似的對着他指指點點，像賣慘的小皮猴，不小心從鋼絲繩上滑落了，摔倒在地，驚慌失措，而眾人只會圍作一團嘻嘻哈哈。
“人呢？”炎澤緩過神來，對着衚衕嘀咕。
他有些慌了，扒開人群艱難地向前尋去，可神秘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那麼大一個人，還馱着個小孩，如此顯眼的組合居然在眾目睽睽下失去了蹤影，這個世界果然是武俠世界。
街邊賣桂花糕的小商販正給小孩吹着糖人，騰騰熱氣熏得小孩的小臉紅撲撲的，炎澤掏出錢囊，摸出其中一塊碎銀子，闊綽地放在堆着桂花糕的推車前。
人堆中一個行蹤詭異的人引起他的注意。在炎澤彎腰的瞬間，看到那個人的脖頸處露出同神秘人一模一樣的紫荊花，他像是摸到線引，迅速擠過人群，想追上那人。
而那人也看見了來勢洶洶的炎澤，像故意似的繞道走去，步伐不慌不慢，反倒像引路人。
隔着重重人山，他將炎澤引到城郊的原野里，緊跟着便如散沙遇狂風一般原地消散。
不遠處是深不可知的密林，風吹竹葉颯颯響，再配上琴簫合奏的江湖風音樂就完美了。
“我說過，你不該多管閑事。”神秘人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但寶兒不在他身邊。沒人看見他從何處來的，他的動作悄無聲息，若是沒有張口說話，壓根發覺不了他的存在。
炎澤轉身，瞬間提高警惕，觀測好四周的環境，尋找最有利的攻擊方式和防禦措施，以及不得已情況下的逃命路線。在現實生活中，他從不用考慮備用戰術，即保命方案，一是武器裝備逆天，二是百戰百勝的自信，但在這個扯淡的世界裏，他不得不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做無時不刻都需謹記的座右銘。
“那小孩兒呢？”他陰着臉，像頭隨時都要發怒的草原雄獅。
“在我們手裏比在你手裏更好。”神秘人的表情反倒十分輕鬆。
“你們會保護好他？可你這張臉是真的假，很難讓人信服。”炎澤嘗試把對方激怒。
只有把對方徹底激怒心底才有大致的譜，笑裏藏刀的人往往更可怕，因為你永遠不清楚他的底線在哪，他的陰謀披着什麼樣的偽裝。
“我們只會追求利益最大化。為了這裏的人的生存，生死自然需要置之度外。”神秘人大義凜然地說著。
炎澤聽得莫名其妙，這反派角色也懂得心繫天下了？對比之下，好像他是為了私人情感。
“我最後在確定一遍。”神秘人的臉上毫無表情，“你確定要淌這趟渾水嗎？”
渾水？炎澤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可是正義的化身，受過特高級別的教育和訓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分內之事，更何況是善良無邪愛傻笑還黑漆漆的小屁孩，就衝著那塊桂花糕，他就算豁出去也得把人搶回來，利益最大化？笑話，又不是他的利益。
“當我站在這裏，你就應該清楚我的立場。”炎澤霸氣地回應，聲音震耳發聵。
“我欣賞你，雖然你來路不明。”神秘稍作停頓，話鋒突變，“衝動的代價你可能承受不起。”
話音剛頓，不知從何處躥來的人影將炎澤團團圍住。他們穿着一模一樣的罩衫，像童話故事裏中世紀會暗魔法的巫師，手腕處紋着暗紫色的紫荊花，而神秘人又像一陣來無影去無蹤的風消失在天地間。
炎澤以為自己眼花，揉完眼睛后，眼前的幾名彪形大漢依舊站着，莫非這裏的人都會某種凌空遁地的特異功能，而他只是赤手空拳的小白兔？
“收回剛剛的話還來得及嗎？”炎澤欲哭無淚，後悔到極致，逞強果然需謹慎。
無人應答。
炎澤有些氣餒，尚未規劃好的逃跑計劃是用不上了，只能想想如何周旋，但對手顯然沒有提供寬裕的時間供他籌謀。
幾個人同時半蹲，身體大幅度前傾，為奮力一擊做足準備，他們沉默不語，面無表情，似乎在向炎澤宣誓這是自己的主場。
炎澤伸手去摸折刀，打算以速度優勢逐個擊破，他沒有三頭六臂，硬沖絕對吃虧。
但很顯然，現實很殘酷，速度優勢同樣全無作用。幾個壯漢的動作如出一轍，不禁令人聯想到分身術，他們一同前撲，手裏握着鋒利無比的彎刀，不知沾染過多少人的血跡。
炎澤左腿猛地後撤，同時腰背前躺，緊緊貼着大腿線，雙腿劈開，宛若一位資深的芭蕾舞者展現着極佳的柔韌性。他們以下墜時自身的重量為攻擊力量來源，那麼下方便空了出來。
借這個契機，炎澤繞到他們的身後，迅速脫下礙手礙腳還收風的外衣，露出戰鬥服，以獵食者的姿態主動發出攻勢。
他瞄準時機，趁着幾人落地的間隙迅猛出擊，手心裏緊緊攥着折刀，刀刃朝內刀鋒對外，他需要短時間內快速解決掉一兩個人，這樣才能騰出缺口。
在沒有任何徵兆的前提下，炎澤像急墜的流星在人堆中擦出一條透明的軌跡線，在他眼裏，已是光速，他甚至以為沿途已經解決了軌跡上的兩三人。
殊不知，在神秘人人群眼中，他的速度慢如蝸牛。只是獵物尚未耗盡精力，還在垂死反抗。
炎澤衝出去的瞬間猛地剎車，站住腳跟，巨大的動能推平了沿路的野草，泥土的腥味瀰漫四野。
可當他轉身想炫耀戰功時，對手忽然轉變了進攻方式，從之前如鏡面照射出來的動作轉變為姿勢各異的個體，聚攏在一塊兒，像是精心編排的舞曲亮相動作，或是雄鷹展翅，或是白鶴亮相，又或是猛虎下山。
畫面泛着濃濃的中二風。
但炎澤並未感到絲毫懈怠，對方沒人倒下或是受傷，折刀上也是乾乾淨淨，刀柄處深刻的花紋直硌手，像在譏諷他的所有攻擊都是無效功，他只適合頂着隊長的虛名癱在沙灘上曬太陽，偶爾喝着可樂同女伴暢談人生理想。
勇士又變回了手無寸鐵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