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湖底異城（九）
傍晚的雲霞裹挾着絲絲愜意，涼風帶起月白色的鉤花紗帳，送來陣陣梔子花清香。窗外水滴嗒嗒地響，不經令人聯想到幽森的密林中矗立的城堡，老朽的古鐘也是這麼嗒嗒地響着，宛若飽富年代感的曲調。
可這裏沒有高高的古堡，只有碼頭邊斷裂的高桿尚待修葺。
炎澤走在街邊，勾闌內傳來一陣悠揚的唱曲聲，純木質的牆壁隔音效果極差。黃昏時分寄居於此的百姓各自忙碌着，爬牆虎的葉子偶爾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因為被歌聲攪了清夢而憤憤不平。
長生和鳳姬洳各自出門搜尋失蹤女子的下落去了，女子好像叫白芷，作為身份不明朗，危險係數未知的炎澤本該被二人牢牢盯緊，但沒想到被迫視為麻煩皮球一個，踢來踢去，最終商議無果后，便准許他自如行動，前提是不允許踏出城市外圍半步，小城裏高手如雲，即便是長生這樣不動聲色就能察覺出異樣的高手，也得躲躲藏藏地混匿其中，更別說炎澤這樣一位身份與實力天壤懸隔之人，要想安生，首先自己得乖，不惹事。
他思前想後，感覺整個事情邏輯性有很大紕漏，他就是闖入此域地的局外人，如同不慎掉進分工明確的齒輪工作組內的小零件，像根攪屎棍一般在此搗亂，旋轉中的齒輪環環相扣，局部停止運轉，勢必會影響到整個世界的轉動，於是小零件在不同齒輪間穿梭自如，而齒輪本身無法反抗，只能屈服，最終導致整個構件發出不和諧的聲響。
微型錄音器因為電源枯竭停止了運行，在毫無科技產品的小城裏，炎澤已是窮途末路，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所處的朝代以及世界的真實性。僅僅依靠突然塞滿信息的珍貴腦容量，不知還能撐到幾時。
他漫無目的地走着，幻想一道白光從天而降，於是在那群布衣百姓滿臉錯愕或是驚恐的表情中，隨白光消失，再次睜開眼時，婆婆媽媽的姞彧正站在旁邊，一群口是心非的下屬圍着他高興地蹦蹦跳跳，副隊長或許依舊會滿臉不屑，但已經無所謂了。
“注意點，莫大人說了，務必好好照看，若是殘了或者或者死了，你們就等好上刑場！”
兇悍的女音傳到炎澤耳里，他本着看熱鬧的心態尋去，正巧撞見胖女人的婢女將暈倒的小男孩交付於一對老婦人手裏，那男孩乾巴巴的，似乎是餓了許多天受盡折磨的樣子，女子衣着華麗，一看就知道後台是當地某位富家人，與小男孩的可憐模樣截然相反。
莫非這裏也有人口販賣？
“既然莫大人出言，我們必不會虧待於他。”老婦人唯唯諾諾地應付道。
婢女趾高氣揚地說道：“莫大人言下之意，留得他性命便好，不必對他太好。”
“小人知道了。”
婢女交代完畢后，便督促轎夫離開了，留下臉色稍顯難為情的老婦人。
此刻應該有代表正義的使者出場了，炎澤本想追上行蹤可疑的婢女，但此刻那個慘兮兮的小孩的性命才是迫在眉睫。
…………
夜半時分，月亮高掛與明空之中，夜晚的蒼穹披着幾層青灰色薄雲，澄澈清明。小鎮裏燈火通明，懸挂與半空的紅燈籠的光點亮大大小小的角落，萬籟俱寂。這夜裏，最顯眼的樓閣台榭上，屋面用青瓦密密地覆蓋，微光里隱約能見陶制的排水管。
小破酒館二樓，小男孩正狼吞虎咽地喝着麵湯，雖然麵湯色澤極為清淡，跟白開水差不多，毫無食慾可言，但這卻是店內最奢華的夜宵。
時間回到傍晚時分，正義的炎澤跟上那疑似誘拐兒童的老婦人，確認四周無人後，殘暴地敲暈了她，緊跟着抱起小男孩便落荒而逃，整個過程之迅猛，令人膽顫。
炎澤捂着嘴，悄悄地同長生說道：“他是不是被餓了很多天啊？”
“可能吧。”長生並不避諱什麼，正常語氣回復道，“寶兒，你怎麼會在這裏？白芷姐姐呢？”
“原來他叫寶兒。”炎澤又開始說著搭不上軌的話，他心底正納悶為何男孩的父母要叫他如此女孩兒化的名字，一點也不霸氣。
名叫寶兒的男孩趕緊把碗裏的剩湯三下五除二地咽下肚，慌亂地舉起袖口擦了擦嘴角的湯漬，然後奶聲奶氣地說道：“白芷姐姐在莫大人那裏，莫大人讓我乖乖的。”
“莫大人？”長生的語氣表明他更加堅定心裏的猜測。
“對，莫大人，她人很好，長得胖胖的，卻總是在笑，她說只要我乖乖地待着，白芷姐姐就會來找我，她果然沒騙我。”
炎澤有些憤慨地吼道：“你還不知道自己被那個什麼莫大人賣了吧！她若人好，就不會放任你餓到皮包骨的程度。”
寶兒猛然間被吼，委屈到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
炎澤一下子慫了，他不知道如何跟小孩打交道，畢竟自己向來是暴力解決問題。
“寶兒，他沒惡意。”長生難得開口替他求情。
“是那些老婆婆們，莫大人把我寄養在她們那兒，那兒又臭又臟，還不給我吃飯，莫大人定期會來接我，但過不久又會把我送給另一個老婆婆。”
“那你白芷姐姐現在怎麼樣？”長生眼底閃過一絲憤怒。
“她穿着很好看的裙子，莫大人對她也很好，我就見過她一面。”寶兒越說越委屈。
“姬洳，把寶兒帶下去吧。”
“是，公子。”風姬洳領着寶兒退回房內。
長生把油燈往裏推了推，他沉默良久，似乎在籌劃着什麼。
炎澤看小男孩不在身邊，立馬打開了話匣子，他憤激地低聲說道：“那個小男孩壓根就被那個壞女人當成了籌碼，她的目的就是要挾你們！可她為什麼要要挾你們？就為了白芷？”
他意識到直呼女孩大名在這個時代不太好，又懦懦地加了“姑娘”二字。
長生緩緩道：“沒事。我在想對策。”
“你想好了？”
炎澤沒等來回答，只等來面如鐵青毫無表情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