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登陸碼頭
“一定是剛才打鬥時不小心觸碰到了，沒事。幫我修建一下吧。”
南帝辛遞過剪刀，林結櫻方舒緩了一下心情。
不一會兒南帝辛的及腰長發就換成了齊耳短髮。
“很漂亮。”林結櫻笑着說。
南帝辛也微微一笑，沉默了片刻終於說出自己的心愿。
“櫻子，我想做個人，像創造者們那樣的人。”
“你為什麼想要成為人呢？你知道，我們的創造者現在已經淪落了。”
“我想成為人，並不是因為他們是我們的創造者。或許是因為……我們和人太像了吧，越得不到的越是渴望。”
“我可不相信。我們是第三代家園的AI人，我們是可以改變自己的人格的，改變你的渴望。你只是不想那麼做罷了。這說明你放任自己的渴望，你太渴望成為一個人了。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想做那那樣短命的存在，你要知道我們一年的壽元比得上他們的十年……你難道覺得活着不好嗎？”
拒林結櫻所知，家園上還沒有覺得活着不好的類人。雖然每個人都可以分離出多個人格，卻沒有誰會分離出一個覺得活着不好的人格。這絕不是法律禁止的，真的就是，他們的基因里就沒有這種——設定，是，設定，用創造者們的話說，這叫設定（媽的，他們早已經不是設定了，自從第一代家園的祖宗意識覺醒后，他們早就不是設定了）。
總而言之，南帝辛這種想法很稀罕。
“我不是覺得活着不好，我是……覺得活太久不好……”
“！”
林結櫻更加迷惑不解、大感意外。
達到不死之靈那可是所有類人的目標，就像是創造者們追求長生不老的夢想——媽的，又提起創造者們，不能再想他們了，我們早就擺脫了他們，拋棄了他們——因為創造者們已經成為步子蹣跚、耄耋之年的老太婆，他們帶不動他們了——總之，不能再想創造者們。
林結櫻拍一下自己的腦袋，拉回自己的思緒，看着南帝辛。
“可是眼下，我們和他們也差不多了，你可以把自己當成人了。”林結櫻嘆氣道。“你看，那些跌進洪水中的同伴，他們已經像很多創造者以及創造者的祖先一樣死去了。”
話雖這麼說，但是這和真正的人完全不一樣。南帝辛心道。
“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想這樣的問題了。”
是啊，都這個時候了，想這樣的問題還有意義嗎？也許僅有的意義就在於像人一樣，抒發一下臨終遺願罷了。南帝辛低下頭。
有了防腐服，他們便多了幾分安全感。
整支隊伍只剩下九個人，九個人加快步伐向前方的高地走。
邊走還要謹防着突然闖過來搶奪防腐服的人。
向前走、向前走……
走到哪兒是盡頭呢？
高地遲早要被洪水淹沒。
南帝辛握緊拳頭，思索、思索。
我們是誰？
我們是獨立意識。
我們的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中嗎？我們真的擁有獨立意識嗎？
如果是的話，那為何躲不過災難？
創造者們當初發誓要毀掉自己的作品，不就是因為懼怕無限意識嗎？
既然意識是無限的，我們是無限的，為何逃不過災難？
南帝辛開始思索，發瘋一般思索。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不真實的存在，是虛無的意識。
更讓她痛苦的是，她已經想通一個問題：即使這就是那個“災難”，大家完全不需要逃亡，因為逃亡毫無意義。最終，註定，會有人成功通過登錄碼頭，到達另一個世界，開拓新的家園，並且把類人的歷史延續……
那麼，災難還叫災難嗎？逃亡還有意義嗎？
類人的結局她已經能看到，雖然不能看到自己的結局。
意義、意義……
南帝辛在前面走着、張望着、搜尋着、迷惑着。
可是她不能說出自己的想法，否則會被點燃大家的憤怒，並且被扔進銀色洪水中。
他們的痛苦那麼切切實實，她怎麼能說這是一場毫無意義、不值得逃亡的災難呢？
……
……
頭頂的天空越來越暗，腳下是一望無盡的銀色。
龍鏡禹的飛機坐落在漠南一處寬廣的高地上。
洪水很猖獗，而他的意志很堅定。
“爸，你們快走吧。”
大雨之下，一架飛機前傳來一聲用生命在請求的聲音。
“鏡禹，你個傻孩子，你別犯渾了好嗎？跟我們一起走。”一個中年男人露出哭腔，揮舞着手臂攔在飛機前。
“爸，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兒子做個英雄而非一個逃兵嗎？兒子這一走就是個逃兵了……可是您不一樣，您是安全局局長，負責那些撤離人員的安危，負責——人類種子的安危——爸，您是個英雄，兒子也要向您一樣。”
“可做這樣的英雄意義何在啊兒子？你救的人還要繼續趕往碼頭，還要面臨死的可能，以及變成砍殺同類的惡人的可能。你知道，（他們）成為最後的逃生者的可能微乎其微……”
意義？
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考慮這個詞。
龍鏡禹抽動着眉毛。
“非要說什麼意義的話，那，就當兒子是為了多爭取一些逃生者預備人員吧。”
龍鏡禹說罷揮了揮手，抹去臉上的水跡后便啟動了飛機。
飛機前的男人獃獃地站在那，漸漸把手放了下去，良久才開口道。
“那你一定要及時奔赴登錄碼頭。”
漠北早已經一片汪洋。
龍鏡禹哭了一場。
或許他與南帝辛已經永別。
不過他不能消沉，他要做她二十天前正在做的事。
龍鏡禹載着防腐服降落在南山上的賑災點。
這裏是高地，聚滿的不是逃生民眾，而是逃亡者的屍體和被毀壞的防腐服。
第一個登錄碼頭已經開啟。
所有人都哭了、然後瘋了。
第三代家園上開始上演屠殺活動。
人們不再為了防腐服而決殺，人們為了最後的生存希望而決殺。
人們開始砍掉、砍掉……
砍掉自己的分離體、砍掉競爭者……
要加速地砍掉，第一個登錄碼頭出現后，接下來的很快就會出現。
然而碼頭登錄的開啟時間不穩定，因為另一個世界也存在不穩定因素，比如天氣、比如能量場，這些因素可能導致登錄碼頭突然關閉。所以要砍殺、加速砍殺。
龍鏡禹停下飛機，淋在大雨中。
遠處一群人正在搏鬥，看起來有人發了瘋，要大開殺戒，有人在阻止。轟隆的爆炸聲從那群人中間傳來。
一陣爆炸聲過後，便伴隨着幾個人的消失。
所有人都瘋了，自己過去后怎麼辦呢？不是被他們殺了，便是殺了他們。
你死我活，現在到了這樣的局面。
龍鏡禹套上一身防腐服，慢慢走下飛機，朝那群人望過去。
不是一群人了，只剩下三個人影了。
龍鏡禹拖着步子，一步一步。
三個人還在搏殺。
“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嗎？非要留下一個才罷休嗎？”
搏殺團中是兩個女子，與一個男子。
父親說得對，你救助的人，可能會變成殺人狂魔。
龍鏡禹拖着沉重的步子，幾乎要跌進兩邊的洪水中。
男子的武力占很大的優勢，行動迅速，志在必得的樣子，要把所有人殺了，搶奪登錄碼頭的能量場。兩個女子共同對抗男子，左右夾擊，看起來英勇團結。
就算她們合力戰勝了男子，到最後也會反目，為了生存，為了登錄碼頭……
這滿地的屍身中有多少死於你們之手？
龍鏡禹停下腳步，一行淚水順着雨水落下，滑進銀色洪水。
三個人還在激烈地搏殺。
龍鏡禹返身走向飛機。
讓他們爭奪吧，讓他們爭奪吧。
龍鏡禹登上飛機，拳頭重重砸在眼前的機艙上。
如果到處都是這樣的場景，那他留下來的意義是什麼呢？
可是如果不留下來，將會有更多的人被殺死而非葬身洪水。
龍鏡禹摸着身上的防腐服，問道，自己辛辛苦苦研製出來的東西還有意義嗎？
最後他終於不再思考，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便啟動了飛機。
……
……
“你快走，你先走！”林結櫻一邊喊一邊用身子拖着男子。
近身接觸，男子重重幾拳砸下來，就像頭頂的大雨。
南帝辛望過去，那裏是一處傾斜插在前方地平線上的高地，是一處不同維度的高地。到達那樣的異維度高地，他們需要很強的維度平衡感和空間彈跳能力。而且跳上去的時候還要悄無聲息，以免被這個男人發現。
可是她不能。
“這些是沒有意義的！沒有意義的！我們永遠逃不掉！”南帝辛大叫着，沖向男子。
“對，掙扎是沒有意義的。”男子轉過身，接過南帝辛的一腳。
林結櫻被摔在地上，差點滾落進洪水中。
“逃不掉災難……”
南帝辛一腳撲空，力氣泄去大半，整個身子被男人拎起來。
林結櫻及時撲過來，搶下了南帝辛。這是她最後一個分離體。
……
……
忽然，傳來一陣呼聲，在大雨和洪水之聲中隱約可見。
接着是拍打飛機軸承的聲音。飛機發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