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陪你浪跡天涯

願陪你浪跡天涯

屏風前的沙漏一點一點往下落着,夏雪籬抱緊李玥,腦中空空如也,那些權謀變幻下的江山社稷以及利益得失間的明爭暗鬥,一瞬間變得蒼白又無力……

直到懷中的身體漸漸有些涼了,他才似恍過神來,像小時候哄他午睡一般輕巧地把李玥移到枕上,輕柔地掖緊被角……

見虛掩的宮門終於被推開,眾人大氣也不敢出,只緊盯着這道看不出波瀾的身影,戚夢嬋搶先一步迎上前去。

“主上,皇上他……”

夏雪籬目光一瞬變得深邃,視線劃過她,卻轉身對旁邊的內侍淡道。

“皇上駕崩了——”

一時間,悲慟聲音響徹雲端。

夏太後身體晃了晃,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然而得知這個結果,還是面色發白。她顫着唇,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緒,才對旁邊已驚愕呆怔的戚夢嬋冷聲道。

“戚貴妃,扶哀家進去。”

戚夢嬋如墜夢裏,恍然的雙目中似已渙散,聽到遠處喪鐘聲聲響起,她頹然地倒在地上,聽到夏太后的聲音,她突地從地上站起,眾人還未反應,她已是踉蹌着連滾帶爬闖進了李玥的寢宮。

等梅馥等人走近時,那絕美的人已是情緒崩潰,哭倒在床邊。

寒蟬滴血,杜鵑哀鳴也不過如此。

梅馥在心中默默地嘆了一聲。親眼目睹這花骨朵一樣的姑娘入宮成妃,雖兩人關係談不上親厚,然而見到她還未綻放,便已被這慘然的現實逼得瞬間凋零,心內惻然。

而夏太后見到李玥平靜地躺在龍床上,早已泣不成聲。

突然,戚夢嬋猛地抬起那妝容已然混糊的臉,蓄滿淚的雙目中露出怨毒,她撲向梅馥,凄厲嘶喊。

“都是你,是你,若不是當日不阻主上回來,皇上就不會死——”

梅馥嚇了一跳,夏雪籬卻已在戚夢嬋動作時把梅馥往身後一帶。

“夢嬋,你冷靜一下。”

重重地砸在地上,戚夢嬋呆了一呆,見夏雪籬死死地把梅馥護在身後,她唇邊的苦笑越來越深,瞬繼變成了一串詭異的冷笑,似鬼魂控訴,若冤邪吶喊,瘮得人心底發慌。

究竟有多大的恨,才會讓如此容顏如嬌的女子扭曲之至?

待宮人把她送回宮中靜養,注意到夏太后看梅馥的眼神似帶深意,夏雪籬搖了搖頭。

“姐姐,不是夢嬋說的那樣,當時……”

“過去的事就算了吧。”夏太後生生打斷他的話,疲倦又堅定道。

“以後,還要靠你了,阿籬。”

少年皇帝李玥的驟然離世,讓這一觸即發的局勢更蒙上了一層迷霧。

處理完李玥的後事,夏雪籬已然瘦了整整一圈,梅馥拖着茶盤,見他一身素衣,落寞地在院中負手站着,心中嘆了一口氣,還是強打笑意走上前去。

“來,喝杯這個,這些是我那幾個哥哥從波斯捎來的葡萄酒,味道還挺不錯的。”

琉璃水晶杯中兩灣琥珀色的液體頃入,顏色瑰麗而迷幻。

夏雪籬本來興緻缺缺,然而也不想逆了梅馥的好意,笑着把那酒釀送到口邊,只淺淺一飲,便把杯子放下,一把把梅馥摟進懷裏。

“阿馥,讓你受委屈了。”

梅馥一愣,當即明白他是想到李玥駕崩那天的事。雖然沒有挑明,不過從這之後,梅馥明顯感到夏太后對自己若有似無的敵意。兩人因夏雪籬三年前“離世”時,關係曾一度好轉,然而卻又因李玥的離世再次交惡。

梅馥無聲地嘆了口氣,下一秒卻抽了抽鼻子,恍若無事地笑了笑。

“其實也沒什麼,反正我以後少去宮裏走動,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夫人便是了。”

夏雪籬聽后又是好半天不語。

回來之前他承諾給梅馥一場盛大的婚禮,讓她堂堂正正嫁入夏家,入夏氏族譜,然而現在突臨國喪,這事情自然只能一拖再拖,想到這裏,夏雪籬心中又是一陣愧疚,因為自己,他的姐姐闖蕩宮廷,徹底改寫了人生;而又是因為自己,無法對身邊的摯愛實現遊歷天下的心愿……

他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只緊緊把梅馥揉進懷裏。

隨着秋意散去,冬日的第一場小雪也如期而至。

李玥的國喪還未結束,京城中縞素白幡徐徐,被這銀裝素裹一襯,更顯得極其清冷。

梅馥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只覺得這個冬日比往常任何一個都分外寒冷。

國不可一日無君,先皇逝去,自然便是立太子上位。兩年前,阜寧長公主羽翼漸豐,其後使了個法子,從太后那邊把戚夢嬋襁褓中的長子李琪騙來,美其名曰私下教養,等夏太后等人覺悟,李琪已然成為了她牽制李玥的一枚棋子。

無論夏太后等人如何動作,都沒有從阜寧長公主救出李琪。就在眾人心死中,李玥與戚夢嬋的次子李璘也已降生。

等忙完李玥的事,夏雪籬便開門見山前往公主府商議,以長幼為序,讓李琪登基為君,說起來這是夏雪籬與阜寧長公主的首次正式交鋒,雖然不知道經過,然而自此之後看夏雪籬面色冷凝隻字不提,梅馥便明白定是不歡而散。

阜寧長公主與淮王李宸紹不同,她先夫魏長卿為國捐軀,魏氏又是滿門忠烈,在中原頗具威望,而她在京中的這幾年,處事低調,幾年前出山後行事作風又處處以民生國事為重,就算這幾年和李玥處處作對,然與少年皇帝荒誕無為的作風相比,阜寧長公主做了不少讓老百姓稱道的好事。所以,當夏氏重現,除了少數歸順的夏氏眾部,不少老臣都處於觀望狀態,畢竟,比起一盤散沙的李氏皇族,這阜寧長公主這幾年可謂頗得民心。

然而在立嗣的問題上,此人的表現卻讓人捉摸不透。與夏雪籬談崩后不過兩日,她突然向國舅府送來花帖,只說得了一些稀罕的梅樹,邀梅馥一同前來賞玩。

因有之前私扣皇子的劣跡,夏雪籬對她這番請動說不出的謹慎,然而若不前往,卻又讓之前的努力全然白費,梅馥知道,他依舊對李琪沒有死心。不過打聽到其還廣邀了京中達官貴人的女眷之後,便不再反對,只叮囑梅馥多加小心,順便讓阿九跟着一同前往。

花門到,梅馥從馬車上下來。幾年未至,這花園依舊。上一次,也是阜寧長公主設宴招待,那時候,她有意拉攏段瑩然與夏雪籬,而自己也在那場宴上和沈冰柔對戰了一番。

想到這裏,梅馥忽得一笑,也不由慢慢放鬆下來。

這幾株梅樹果然少見,才初冬花骨朵兒已然綻放,而比較難得的是一棵樹上顏色呈六七種,竟是難得的七色梅。

梅馥忍不住駐足觀看,卻見梅樹后忽然竄出一個粉妝玉砌的孩子,見到她,便躲在梅樹之後好奇的張望。

見那眉眼生得分外熟悉,看光景不過三四歲,梅馥心中一咯,蹲下身子。

“……可是琪兒?”

樹后的孩子目光閃過驚訝,似在奇怪眼前人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他想了想剛要往前一步,卻又停步詢問。

“你是誰?”

梅馥正欲回答,梅樹林中已經走出一個清朗的少年,李琪歡呼一聲奔到他後面,抱着大腿撒嬌。

“小叔叔。”

原來是阜寧長公主的獨子魏昭。

那魏昭也認出了梅馥,顧不上身邊的李琪,便已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拱手行禮。

“見過國舅夫人。”

他態度謙和有禮,氣質溫潤,五官臉孔和小時候出入不大,已然和白鶴軒有幾分相似,梅馥心中感慨,不妨李琪聽到這個名字,忽地如一頭憤怒的小獸,從地上抓起一團雪球,朝梅馥邊扔邊喊“壞人”。

梅馥側身閃過,身邊的阿九聞言也是一怒,但想到這孩子的身份,只得強行忍住。魏昭臉上閃過尷尬,他招呼丫鬟把李琪抱走,親自引着她到前宴花廳。

“琪兒不懂事,讓夫人笑話了。”

聯想到那孩子小小臉龐上毫不遮掩的恨意,梅馥笑笑,自然明白這是阜寧長公主幾年親自教導的結果。

“赤子無心,妾只希望大人們的恩怨不要波及到無辜的孩子。”

魏昭臉上有些不自然,終是下定決心道。

“我十分仰慕國舅,少時便希望能拜他為師,不知夫人能不能幫我引薦。”

他說的誠摯之極,目中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想起在上一次的長公主宴上,他便也如此要求,梅馥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腦中沒來由地竄出夏雪籬與顧少元交談的內容——若拿下阜寧,為鞏固皇權,魏昭也在斬草除根的範圍。

終是不忍讓那雙渴望的眸子失望,梅馥點了點頭。

花廳深處,觥籌交錯。梅馥呆了一會便已心生退意,這次的宴請因都招待的是女眷,里裡外外一團和氣,幾番歌舞下去,賓主盡歡,而談話內容也無非是女人家愛的,譬如京中哪家新開了制衣坊,哪裏的胭脂顏色最美……

梅馥正欲起身,忽見長公主旁邊的嬤嬤朝自己走來。

“公主請夫人一敘。”

梅馥狐疑地跟着她進入庭后小帳,那李琪被阜寧長公主抱在懷裏,正慈愛地拿着一枚糕點喂他。興許是從小被她養在身邊,缺乏母愛的李琪對長公主很是依戀,若非得知阜寧心內的真正目的,梅馥幾乎被這母慈子孝的一幕迷惑。

見梅馥進來,阜寧放開李琪,讓丫鬟抱下去。

“娉夫人,別來無恙。”

聽聞她別有深意的稱呼,梅馥粲然一笑。現在他們雖沒有正式成婚,然而在夏雪籬的維護推崇下,梅馥儼然已被眾人當成了正經的國舅夫人。

“一切如故,多謝公主關心。”

阜寧今日一身繁複的公主冕服,華貴至極,然而梅馥注意到她的發上卻毫不掩飾地別了兩支游龍簪,本朝律法這龍紋只是帝王御用。

注意到梅馥的視線,阜寧撫了撫龍身,揚眉笑道。

“好看嗎?”

見梅馥一笑而過,阜寧擺擺手,也不追究答案,身邊人見狀,立時托出一隻只有巴掌大的精緻玉盒。

阜寧把盒子遞過來,語氣緩和了下來。

“這是有人托本宮帶給你的。”

梅馥奇怪,然那匣子一開,一隻雕着木蘭的玉簪便引入眼帘,梅馥心中一跳,默默把盒子合上,放在桌上,阜寧已拖着蓋碗茶蓋摩了摩。

“下個月,內侄便會在陳國登基,然而卻拒絕了陳國太上皇與雲府的一切好意,封閉後宮暫不納妃。你該知道他是在等誰?”

那聲音笑意妍妍,然落在梅馥耳中卻是刺耳之至,梅馥憤然起身。

“阿九,我們走——”

阜寧見狀,臉上的笑容更是加深。

眼前的路被侍衛攔住,阿九的刀還為出鞘,她的聲音再度響起。

“本宮另一個侄兒展墨還讓本宮給你帶一句話,若你厭倦了這一切,他願陪你浪跡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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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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