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齁死了!”

甜得舌頭都快要掉了。

“虧那傢伙吃得下這種東西……”

我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那傢伙是誰?”

“沒……沒什麼。”

我將視線移開,突然客廳角落水槽里的小綠吸引了我的視線。小綠居然在打哈欠呢。

“媽媽,小綠吃蛋糕嗎?”

“不吃吧。”

我也覺得不吃,不過還是決定試試。我試着用叉子叉了一小塊投入水槽。

“別這樣,吃壞肚子怎麼辦啊?”

觀察了一會後,小綠對蛋糕開始感興趣了。

吃嗎?

不吃嗎?

啊嗚一口,小綠吞下了蛋糕。

嘔。

又吐了出來。

我好失望。

“畢竟太甜了嘛。”

媽媽像是同情小綠一樣說道,然後把碟子拿去廚房洗了。

過了一段時間,我又去了唐伶的病房。不知為何,她正在塗指甲。

“哦哦,今天怎麼了?有喜歡的男生要來探望嗎?”

我將東西藏在身後走近說道。

“對啊,嘯天走了以後,薛之謙要來。”

“你喜歡薛之謙啊……?”

我完全理解不了這種審美。

“啊啊,每天都在同一個病房看同一處風景,真是有夠無聊的。”

唐伶抱怨道。

“就算你這麼說也沒辦法啊。”

“倒也是啦。啊,這麼說來,小綠也挺可憐的。”

唐伶突然這麼說道。

“一生都只能待在水槽里。就像我一樣。哪怕一次也好,真想讓它看看江河湖海啊。”

唐伶充滿感傷地說道。我想,就算你這樣說也沒辦法啊。她的話就像是在否定所謂寵物的概念一樣。

“對了嘯天,我看你在背後藏了好久了,是什麼東西呀?”

“啊對了,這個嘛,你看看。”

我說著,將一個白色的鞋盒遞給她。

“真是世界上最不開心的遞禮物的方法啊。”

她像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略帶怒氣地將盒子打開。

“天啊,為什麼為什麼?”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盒子裏的東西。

盒子裏是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和她看的雜誌的廣告裏是同一雙。我在商場裏找到的。

“這個我一直特別想要的。”

“你穿上試試呀。”

“可以嗎?”

唐伶有點不好意思地抬頭望着我。她的這種表情還是頭一次見。

唐伶小心翼翼又興奮不已地穿着高跟鞋。適合嗎,大小可以嗎,真的可以穿嗎,就好像是童話里的灰姑娘一樣緊張。

“哇,大小剛好合適。怎麼會?太厲害了。難道嘯天會讀心術嗎?”

不僅僅鞋子的大小剛好合腳,唐伶修長雪白的腿也和高跟鞋十分合適。

“之前我不是問過鞋子大小嗎?”

“啊!”

唐伶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吃驚地看着我。

“你好厲害啊,嘯天。”

“還好還好。”

唐伶兩腳穿上高跟鞋,坐在床邊晃着腿。

“我想稍微走一下。”

說著,唐伶激動地從床上跳了下來。

唐伶昂首挺胸,優雅地走出了病房。從門口走出去,又走回來時已經儼然時裝模特一樣。我也忍俊不禁了。她手插着腰,微張雙腿,大膽地擺着造型。

“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

我笑着給她鼓掌。唐伶有點害羞地笑了。

唐伶回到床邊,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其實我是D哦。”

這回輪到我害羞了。

不知該如何反應的我,再次拍起了手。唐伶笑了。

回到家,我一如既往地睡倒在曉煙姐的佛壇前,翻開購買的雜誌。因為我想起來之前說過,如果唐伶的檢查結果不錯的話,我們兩個人就去哪兒玩玩。我翻着雜誌,想看看有哪些可以當天往返的地方。這時,手機響了。

>檢查的結果出來了。一點也不好。

是唐伶發來的短訊。

我將雜誌輕輕地丟到垃圾桶里。

唐伶所在的病院的一樓是門診挂號處,裏面擺放着一排排公共部門特有的深色長椅。一天我去醫院時,看到陳律阿姨坐在那裏。我想要打個招呼,走過去時,卻發現她的神情難看得簡直像要死了一樣。

陳律阿姨面色蒼白,表情凝重。仔細一看,她全身都在瑟瑟發抖。不僅僅是手指,雙腿,全身都在不停地發抖。看着都覺得很悲傷。我將喉嚨里的“你好”咽了回去,轉而問了聲“阿姨,您沒事吧?”

陳律阿姨神志不清地看向我。

“……你今天又來看唐伶了?”

“出什麼事了嗎?”

我剋制住不安問道。

“我這樣,還遠遠不行吧。”

不論是“是啊”,還是“沒這回事”我都說不出口,只好沉默着。這時,陳律阿姨將身邊的一個紙袋子遞給我。

“不好意思,這個,可以幫我轉交給唐伶嗎?”

我一瞬間想,你自己給她不就行了嗎,不過還是沉默着接下了。

“現在,我還是不要和那孩子見面比較好吧。”

說完陳律阿姨便站了起來,留下一句“那就拜託了”,然後步履蹣跚地向出口走去。我茫然地目送她離開后,便向唐伶的病房走去。在電梯裏,我不斷咀嚼着陳律阿姨的話,思考其中的深意,但是實在想不到什麼好的解釋。

進入病房,我立馬就和唐伶的目光相遇了。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呢。”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將她的輪廓描繪成淡淡的金色。她的面龐真漂亮啊,我不禁獃獃地想到。如果唐伶沒有生病的話,她的人生會是怎樣的呢?一定是周圍聚集着很多朋友,性格比現在還要開朗吧。和我,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為什麼這麼說?”

我坐到床邊的圓椅子上。

“我以為你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啊?”

“明明是我說要出去玩的,現在卻泡湯了。”

“為什麼要為這種事生氣啊。”

她的想法我完全理解不了。

“我一直都在想,自己總是說些任性的話讓你為難,你會不會有天突然討厭我,然後再也不來了。然後一切都結束了。”

“不會的。”

我沒有考慮得太深,只是安慰她說道。

“吶,就算有一天我讓你絕對不要來,你還會來嗎?”

唐伶總是說一些無理取鬧的話讓我為難。

……她好像有點害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檢查結果不太好,總之各種各樣的原因,讓她驚慌失措,有點擔心了吧。

“別瞎擔心了。”

為了結束這番對話,我將紙袋遞給唐伶。

“剛才在入口那裏,我見到你媽媽了。她好像挺忙的,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媽媽其實也不是壞人。嘯天,上次對不起了。她以前是一個很穩重的人的。都怪我,可能她也有點累了吧。”

說著,唐伶將紙袋裏的東西取了出來。那是編織針和織到一半的東西。

“什麼呀。”

我不可思議地問道。

“這個我剛上中學的時候就開始織了,不過很快就遇到困難沒有織完。之前突然想起來,這種東西還是做完比較好。”

不知為何,唐伶有點不知所措地望着織到一半的毛線。這一團織物還沒有成形。

“那個時候想要織一件毛衣的,不過實在是來不及了吧?”

“什麼啊?”

“一冬天也織不完啊。春天穿毛衣也沒什麼用吧。”

唐伶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撲通一聲躺在床上,用憂鬱的眼神看向我。

“下次想幹什麼?”

我很理所當然地問道。

“那,我想要去天文觀測。”

“我可喜歡小星星啦。”唐伶用有點撒嬌似的聲音,笑着對我說。這種聲音我還是頭一回聽到。

可能,是我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吧。或者,已經太近了也說不定。

說來,其實不論誰都會發出微弱的光芒的。只是,憑肉眼難以識別,平常大家都不會察覺到。據說,不僅僅是人類,所有的生物都會發出微弱的光。這種光被稱作“生物光子”,亮度只有星星的百萬分之一。人群中,發光的亮度強得異常的人,被認為患有發光病。

那天回到家后,我一個人思考。晚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沉思。

我可以為唐伶做些什麼呢?

她所說的死之前想做的事情,是她真正的願望嗎?

我忽然意識到這件事。

我一個接一個地實現唐伶的願望,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到她的心情越來越接近死亡。

我做的事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呢?

那是個難眠之夜。看了看錶,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兩點。上床的時候是十二點,我就這麼苦悶地沉思了兩個小時。

我從床上起身,下了樓。來到昏暗的廚房裏,摸索着打開冰箱的門。從裏面漏出的光線非常刺眼。晚上肚子有點餓了,我就隨便翻翻有沒有什麼吃的。

我拿着火腿和汽水走到陽台。夏夜,蟲鳴不斷。

我心想這個時間吳傑不可能沒睡,但還是給他打了電話。

“幹嘛啊,嘯天?你給我打電話可真稀奇啊。”

“吳傑,你怎麼還醒着啊。快睡覺去。”

我毫無理由地笑了起來。

“幹嘛呀你。……喂,你現在在哪?”

“家裏的陽台。”

“二樓?”

“一樓,你在擔心什麼呀?”

“一樓就好。你是喝酒了嗎?”

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這種時候,人好像都是會喝酒的。

“我還沒成年呢。”

“沒喝過嗎?”

“也不是沒有。”

“所以,你又沒醉,這個時間在幹嘛?”

“哎,你說大半夜的我怎麼睡不着呢。”

“我怎麼知道。”

吳傑說著,冷哼着笑我。他一直都是這樣。

“喂,吳傑。唐伶,她的病情不太樂觀。”

“然後呢?”

“你不來看她嗎?”

“想去的時候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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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願你我不曾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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