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變裝
離胡家內堂不遠處的一處護院家丁居所。
楊天嘯面色血紅,佝僂着身子,一手捂嘴一手捏着脖子,無聲又劇烈的乾嘔着。儘管氣憋得難受,他竭力控制着聲音,唯恐附近有蒙面黑衣人察覺。五具家丁屍體或躺或伏倒在地上,兩具在房門前,兩具在床側,最遠的一具靠在窗口下,一臉驚駭滿身血跡,無神空洞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喉嚨處一道又長又深的血痕,血口乾裂着已無血可流,地上一大灘的血泊。
室內空氣中瀰漫著濃濃似凝固的血腥味,死人微張的口中吐着若有若無的絕望的嘆息。
他努力定了定神,捂住鼻子,強忍胸腹間不時騰起的噁心,盡量不去注意那些屍體,快速翻查起家丁們的衣櫃。找了一會,只覺心煩意亂,總感覺有雙幽深又詭異的眼睛在後冷冷的盯着自己,只覺脊背一陣陣冰冷,終忍不住轉身快速躥到那靠窗的家丁身前,側過臉伸手把那家丁的雙眼合了起來。死人的臉冰冷冷的,僵硬沒有任何彈性,令他毛骨悚然全身不由泛起一層雞皮疙瘩。痙攣式的收回手,轉身回到衣櫃前,心下稍安繼續翻找起衣物來。很快的,他找到了一整套的黑衣服,長短與他的身材差不多,又從另一套黑衣服上撕下兩塊黑布來,隨即手腳並用的裝扮起來,全身黑色短打裝束,兩塊黑布一作頭巾一作蒙面,若不細看他就是一個偷襲胡家的黑衣人。末了,從屋角拾起一把雪亮的鋼刀,在手中掂了掂,約摸七八斤重勉強可以使用。屋角幾把刀劍應該是幾個家丁使用的,大概昨天去救胡雨婷回來晚了也沒擺回練武場。臨出門時,忽的停住,想了想又回到那死不閉眼的家丁身旁,強忍着噁心,在地上摸了一把血液塗在臂膀上,又彈了幾滴在面罩及胸腹間,擦乾淨手出門而去。
悄悄摸去內室,瞎摸了幾回,拐進一間文雅乾淨的房子,寬敞的房間擺設不多,一張松木桌子和幾張簡單松木椅子,靠里的位置只有一張床,床上淡綠色的被褥疊放得整齊細緻。楊天嘯想了想,湊近摸了摸床墊,冰涼涼的,又聞了聞被褥,一陣淡淡的清雅的女兒香氣泌入心脾,腦中不由一醉,正是胡雨婷身上的幽香味兒。
房間應該沒錯,桌椅被褥整齊沒有明顯移動痕迹,應該沒人闖入,床墊卻是冷的,照這秋季的溫度下降時間算,即使房中主人起床幾小時也不會變得冰涼的。所以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主人一直不在一是主人幾小時前就不在。簡單再估算一下時間,自己回來這裏距離與胡雨婷分開也就一個半小時左右,與以上情形綜合判斷,胡雨婷應該沒回過這裏,又或只停留了一小會。“沒睡就好,沒睡就好,沒睡的安全性總好些。”他暗暗邊猜測邊喃喃說道,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氣。
出了內室,楊天嘯咬了咬牙索性也不隱藏身形了,硬着頭皮吊著膽子,稍低着頭手提雪亮鋼刀,裝出一副兇狠的樣子向前走着,心想:“這時宅子裏各處冒出的蒙面黑衣人越來越多,兵器交擊的聲音更是稀落近似於無,這身打扮躲藏被現反而變得不正常了,不如不藏。”
院落處,過道巷子裏,大量的蒙面黑衣人肆無忌憚的四處奔跑着,再不隱藏自己身形,相互之間也並不說話,也不分五人一組了,三三三兩兩的似乎正急急向著大廳方向聚攏,手中無一不是血跡流淌的雪亮單刀。
楊天嘯跟在一眾的黑衣人身後,不疾不除的也往胡家大廳方向趕。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想了想稍放緩腳步,悄悄不知不覺拉在眾人後面,趁眾人一個不注意,身形迅速躲入一間門半開房子裏。
求援,向胡家外的胡家莊的莊客族人求援,只有這樣才能從人數的劣勢改變情狀,只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有足夠的力量擊退來犯的黑衣人。胡家本家的一般反抗應該是沒指望了,從眾多的黑衣人都趕往大廳方向推測,大多的零散的戰鬥已結束,只有那裏他們才遭到了些強有力的抵抗。現在只能祈望胡雨婷能在大廳,能在胡家的高手防護下多支持點時間。時間,最要命的是時間,如果不能短時間引來強有力的支援,胡家本家及胡雨婷……。楊天嘯腦子飛轉暗自思索,想起嬌弱的胡雨婷,不由一陣心煩意亂。
半響,探頭窺見眾黑衣人消失,他施施然從房裏走出,四處張望辨別了一下方向,拐了個圈子繞開正大廳方向位置,快速向胡家正大門奔去。
出門時,改換了一下握刀的手。七八斤重的單刀拿起不算什麼,可長時間握在手他就有點吃不消了。這種鋒利的傢伙,他可不敢扛在肩上跑,萬一……萬一不小心腳踩上石頭一歪,那可就乖乖不得了一下被“咔嚓”了。
胡家正大門,硃色大門敞開,四個護院家丁裝束的人分兩列站在門口,身子挺得筆直,臉色平和肅穆,一副忠於職守的模樣。楊天嘯見了心中歡喜差點出聲叫喚,轉眼睨見朱門內側豎立的幾把雪亮的鋼刀,心下突的一凜明白過來。
這根本不是胡家的護院家丁,這是入侵的那些黑衣人裝扮的,目的就是封鎖前門和防止胡家外的人察覺異常作出的假象,要不,怎會在胡家莊自家的門口還藏着鋒利的武器呢,要不,怎麼會聽不到胡家內里雖稀落卻清晰的武器交擊聲音呢,要不,怎會時不時眼中精芒閃爍,向胡家正廳方向觀察呢?
楊天嘯心中暗暗叫苦,無奈只好沿正大門的左側圍牆悄悄溜去,只盼能找個沒黑衣人防守的地方,好越牆出去向莊裏的其他人求援。接連跑了好幾處,路程起碼有六七十米,卻依然無從脫身。也幸好此時一半的蒙面黑衣人已改為定點防備,而其餘的黑衣人則趕去了大廳,也沒注意到這個與眾不同的“黑衣人”。
黑狐族刀疤臉胡萬山早已計劃好所有的步驟,為了防止胡家有人逃出,竟然在所有的圍牆下都佈下了人手。每隔三十米左右就有一個蒙面黑衣人,一段近一百米的圍牆竟佈下了三人,而且三人還排成一線,三人互為聲勢,只要有一人示警,其他人就會招來更多的人,讓逃跑的人無從遁形脫逃。
楊天嘯躲在牆角,楞楞的看着三個蒙面黑衣人成一線的防缷體系,這情況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他完全沒料到一眾的黑衣人竟是如此組織嚴密,佔了絕對的優勢還防得滴水不漏。
回神想了想,轉身疾奔,拐了好幾個彎,到了另一處的屋角。這一處屋角離黑衣人約兩幢房子遠,十五六米左右距離,屋角外邊就是一條約三米寬的過道,又或可說是左右兩排房舍夾成的一條巷子。在巷子裏,只有單獨的一個黑衣人能見到他。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停了停,眼神漸漸變得兇狠,咬咬牙從屋角轉出。一出了屋角,楊天嘯就右手扶着左臂膀,左臂無力的下垂着,膀上血跡斑斑,跌跌撞撞的向那個黑衣人奔去,眼神驚惶不時驚慌狀向後回望,幾步奔去,將近十米左右時,楊天嘯突的停住揚手作呼喚狀,呀呀幾聲終叫不出聲來,身子一歪傾倒在一所屋牆邊。
黑衣人見楊天嘯奔出,剛欲待招呼同伴警覺,轉眼認清來人是一蒙面黑衣人,似乎是自己人還受了傷,正遲疑欲出聲詢問時,來人一臉驚惶奔到中途竟力竭跌倒了,張口似乎有要緊事情相告。黑衣人不由心中一急,又見來人手中無武器,一下心中疑惑盡去,來不及向一線的同伴招呼忙急急上前察看。
楊天嘯在黑衣人的攙扶下,雙眼無神衰弱的靠在屋牆,嘴張了張,喘了喘氣,斷斷續續的說:“有……寶……藏,……寶……藏……在……”,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是”字時聲音趨向於無,只是嘴唇微微上下張合。
黑衣人一聽寶藏,心中一喜,心想,難道此人竟然現了寶藏,而後被寶藏的機關或高手所傷,早就聽說胡高是白狐一族第一人,平生愛好遠遊得寶無數,況且白狐一族千年的代代相傳……難道……。黑衣人越想心中越是歡喜,不由自主的側耳向楊天嘯口中靠去,想聽清楚那寶藏在哪裏。
一陣勁風從腦後急速襲來,黑衣人眼神忽亮心生警覺欲待閃躲。奈何距離太近了,只聽撲的一聲悶響,腦後一痛眼前一黑,已沒了意識,身子軟軟的向楊天嘯懷裏倒去。
楊天嘯嘿嘿一笑,一把推開黑衣人,抬起左手看了看,手掌中的鐵鎚頭沾了一灘鮮血,血色妖異刺眼,不由一陣心悸。早在奔出來前,他就在一處房舍里找了個小鐵鎚,緊緊捆在手臂上鎚頭暗握在掌心,又把鋼刀扔在屋拐角處,就這樣“無害”的接近對方,又神秘的詐作有“有寶藏”,終於一擊成功。
他迅速凝神,拾起黑衣人的鋼刀站起身來,低頭看了看昏倒一旁的黑衣人,手抬了抬終沒能下手。他在原來世界只殺過一隻雞,當時雞在手下不斷撲騰頸血亂濺,讓他現在猶心有餘悸,此時心中雖對一眾黑衣人恨極怒極,臨下手殺人時卻終於不忍。對準黑衣人腦袋又是一鎚子,迅速提步走到黑衣人原來警戒的位置,剛巧兩側的兩個黑衣人見“他”消失正待過來查看,見“他”施施然走回,又對他們搖搖頭示意沒事,遂安了心迴轉待原處去了。
楊天嘯一顆吊著的心稍鬆了松,提着刀轉身面對巷子口,直了直身子作狀端正站着。
其實此次行動漏洞很多風險極大。如果暈倒的黑衣人出聲招呼其他人,計劃失敗,如果黑衣人不靠近聽他說所謂的寶藏,計劃失敗,如果黑衣人不是蒙面,如果黑衣人身形不是與他相似,計劃失敗,如果一線的另兩個黑衣人及時趕來,計劃失敗,太多太多危險的因素了,可他沒時間,多一分時間就多一分希望,他只能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