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

捉弄

如玉心道這個小心眼的陳寶兒兒,攤給自己一件麻煩事兒不算,為了這五兩銀子,竟還直接去找安康的夫子。她壓低了聲兒邊走邊說:“那裏正大人今後只怕要去別家吃飯,你往後也不必夜夜回來的……”

“安康!”如玉話還未說完,就叫張君一聲喚給打斷。

安康抬頭,見正是昨前夜見過那裏正大人,遠遠整好衣擺抱拳行了個禮道:“學生陳安康,見過里正大人!”

張君眼睛還盯着正在地里勞作的老皮皮,說話也是一本正經:“本官這差事眼看就完,你在此等着,等差事完了,咱們一起走。”

魏氏與三妮兒兩個還沒回過味兒來,見如玉已經遠遠的進了村子,魏氏終於忍不住說道:“里正大人,我家那媳婦是個忙人,回去還得好些功夫才能有飯吃,今夜不如去我家用飯唄!”

三妮兒也連連的點頭,眼巴巴的仰頭看着那白衣隨晚飯飄搖,夕陽灑在臉上溫白如玉的男子,他生的好看,還不給婦人姑娘們下臉兒,就算明知他不可能多看她們兩眼,總之請到家裏吃頓飯,也是莫大的榮幸一樣。

張君輕輕擺了擺手道:“大娘,本官是與前里正大人議定過之後,才往安康家去用一日兩餐,既定了他家,就不會再去別處。你們的美意,本官心領即可,請回吧。”

三妮兒心裏嘆道: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這話兒說的又綿又軟又好聽,我真想再多聽兩聲。

魏氏心眼兒多,想的也遠,雖保不準張君是否真看上了如玉,但就如玉那姿色身段兒,男子們也是愛的。大妮兒已然出嫁,二妮兒沒找到好人家,她如今唯一的野心,就在這三妮兒身上,雖明知自家姑娘長的寒磣,但她自信以自已的手段,不愁不能把三妮兒給他弄到炕上去。京城貴家的公了,睡了就算不娶也得納成妾吧。

雖說魏氏最遠也就去過一回渭河縣,連秦州城都沒去過,可她一個遠房的妹妹給渭河縣首富金滿堂做妾,憑着一個妾位,人家把自家父母並兄弟都接到了渭河縣,那老兩口兒多寒磣的人,如今也出有轎從入有僕婢員外一樣的日子,還不全憑一個姑娘給人做妾。

能在村子裏勾搭着幾個相好還彼此不吃醋臉紅,魏氏除了一身白嫩嫩的肉外,還有的是手段與手腕。對於男子們,更比別人要了解幾分。她見張君推辭,雖三妮兒一個勁兒的使臉色,卻也笑道:“既今夜沒空,我們娘倆就先回家了。改日有了閑功夫,必得到我家來吃頓飯,可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笑的又綿說話又善,語氣簡直菩薩一般。若不是昨夜與如玉兩個在山窖里聽過這婦人在炕上還不忘損如玉兩句,張君簡直要當她是個再善良不過的好婦人了。他擺了擺手,略點了點頭算是應過,便轉頭不再看這倆母女。

魏氏與三妮兒兩個呆的好沒意思,也只得轉身走了。

只得她倆那身影才晃進村子,張君隨即轉身一手按在安康肩上,指着正在那小泉邊忙活的老皮皮道:“瞧好了,我給咱們干件壞事去。”

安康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張君身輕如燕,幾步跳下河溝,步子又快又輕,身形快到他簡直看不到他是怎麼走的。不過轉眼之間他已經到了老皮皮身後,隨即單手撩起長衫前擺,抬腿就是一腳。

老皮皮哎喲一聲已經悶頭栽進了自己剛才刨好的小泉中,正撲騰着,張君已經幾步邁上了大路,臉色再正不過,仍是負手,本本分分的在道上站着。

“誰,誰踢老子一腳?”老皮皮抹着一臉水自小泉里撲騰了出來,左右四顧身邊並無旁人,唯有的兩個,還遠遠在大路上站着,拍了兩把水道:“倒霉,鬼也欺侮老子這可憐人!”

安康雖不知張君為何要欺侮老皮皮,但頑皮孩子們的天性,總喜歡捉弄人的。他伸了大拇指暗暗贊道:“大哥好腳程,又快又准。”

張君一笑:“這裏可還有別的路,不經過村子就能到你家的?”

安康畢竟還是孩子,不明白張君的意思,皺眉半天,遠遠指着村子依山的一邊道:“有倒是有,但是條小路。”

張君已經轉身開始走了:“走,咱們回家去。”

安康帶着張君,兩人自村子右手邊靠山崖的地方一條小徑上一路往上爬,爬到半山腰了又橫着往左走,一路走到如玉家山窖外頭,再自那條小路上往下,這梯田似的農家院子一梯梯往下排着,他們站的高,遠遠便見大房的馮氏與圓姐兒兩個還在院門上站着。而發財叔,二伯陳金,遠房大叔陳百歲等,也都在自家院門上站着,因皆是對門對戶,婦人們聲調極高,討論的,竟是看誰今夜能把里正大人拉回自家去吃頓飯。

京里來的里正大人,生的俊眉俊眼,不說年輕婦人們,中年婦人們,便是各家的丈夫們,能拉他到自家吃頓飯,也覺得面上有光。這本也是鄉村人們心底里的一點憨厚樸實,並對於遙遠外鄉生活的好奇並渴望罷了。

安康這才明白他為何非得要尋條小路回家了。若不是偷偷尋條小路回家,等一進村子,他就得叫這些熱情的村民們撕爛掉身上這件白衣。

瞧他那兩隻手比鄉村婦人們的還細,當是個只會握筆杆子的,沒想到心思倒還挺深。

如玉早已在院子裏忙着雞和豬,正在後院門上趕着雞歸圈,仰頭見安康帶着張君自坡上往下走着,憶起方才一路進村裡各家人們在門上議論着,必得要請里正大人到自家吃頓好飯的話兒,再看他倆作賊似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

張君也是似笑非笑,等安康都進了門,仍還在如玉家外院的矮牆邊上站着。如玉掃罷了院子才要進門,便聽張君喚道:“小娘子!”

如玉止步,問道:“何事?”

張君轉過頭來,臉上神情特別奇怪。似笑非笑,又有些得意,伸兩指微在虛空指了指,才道:“你叫如玉!”

如玉看他那神情,先看他眉間似有笑意,以為他要掏五兩銀子一年的飯錢出來,再看他沉吟了片刻,又以為他是想提點要求,好叫自己也給他整頓竹筍炒臘肉,那知他竟冒出來這樣一句,不禁覺得好笑,唔了一聲道:“是,里正大人覺得這名字不好?”

也許他手裏該有把摺扇的,一甩,打個花腔。可惜他落魄如此,連把扇子都沒有:“人如其名。”

如玉覺得他這話有些輕薄之意,可若說輕薄,昨夜在山窖里挨的那樣近,也沒見他有什麼不軌之舉,心裏一熱,以為自己果真人如其名,為了張君這句好話兒,決定給他給點好吃的!

晚飯時如玉破天荒到山窖里取出幾隻自己藏了一冬的梨子出來,削凈了皮兒盛在盤子裏。

她端了盤子才要入廳屋,張君急忙安康道:“把桌子抬出來,也請你老娘出來,咱們就在屋檐下吃飯吧。”

如玉端了盤子在屋檐下,仰臉看了眼張君,見他輕簇着鼻頭正盯着那廳屋,一臉嫌棄。忽而就明白他為何死活不肯進那屋子去了。安實老娘不愛洗澡,甚至覺得冬天洗了澡就是傷了人身上的元氣,要着涼感冒,所以不到五月,是絕不肯洗回澡的。

一冬不洗澡的人,再兼那屋子燒了一冬的炕,燒的又凈是些羊糞與草葉,而安實老娘一個半瞎的聾子,又不甚愛開窗戶透氣,那屋子裏的味道,自然也就比較難聞。

鄉里人們自家多也是那個味道,聞慣了也不嫌棄。但張君一個京城來的貴家公子,便是家裏有火炕,也不過冬日閑坐,燒的也皆是乾淨東西,自然不會有這種味道,所以他為了避那味道,才死活不肯進廳屋去。

等着安康拭凈了桌子擺穩了,如玉將那一盤銷的白澄澄的梨擺到桌子上,數了兩隻小簽子戳到上頭:“這還是去年的梨,過了春節皮有了股泥味兒,不過我已削掉了,里正大人若不嫌棄,就嘗上幾口。”

說實話,縱使京城裏,隔年的水果到了這個季節,也到了有泥味而不能入口的時候,所以人說三月的蘋果豬都不肯吃。張君見那削成瓣去了核的梨子白玉一樣,拿簽子戳了一瓣送到嘴裏,果真是甜,沁透舌尖的涼甜,嚼之沒有一丁點的垢塵味,仍還是樹上新摘下來的清脆鮮甜。

安康也是個孝子,先戳了一簽子進屋給老娘,才出來坐到了張君身邊,解釋道:“我家有處山窖,是這村裡獨一份兒的,只要瓜果蔬菜放進去,一年半載輕易不腐不壞的。”

張君想起昨夜在山窖中,攬那小寡婦在懷中時心裏浮起的那股子難以言喻的心悸,以及唇略過時,她頰邊耳畔那抹如脂似玉般的滑膩,由衷贊道:“確實好吃。”

不一會兒如玉端上飯來,卻是張君前天夜裏所吃的那帶澆頭的面,澆頭裏有鹹肉粒,還有冬瓜與蘿蔔丁兒,另還有一碟子小香蔥嗆抖過的腌筍,與一碟子撕了筋焯過水涼拌成的鮮芹。這鮮芹也不是應季菜,張君記得昨夜他曾摸到簌簌發抖的葉子,估計就是這東西。

兩人默默吃完,張君取帕子擦過嘴才問安康:“你家嫂嫂為何每餐皆要端碗飯出門,是送給誰人?”

安康連忙答道:“那是我們村唯一一戶異姓人家,沈歸。沈歸常年在外行腳走商販,因家中未曾娶妻,便一月給我嫂嫂幾文錢,叫她一餐送一碗飯過去。”

張君聽到沈歸二字時,眉頭不經意的抖了兩下,隨即又問安康:“那沈歸,從來不回家么?”

安康想了想道:“我在柏香鎮上讀書,等閑不在家住的。不過聽我嫂子的口氣,只怕他至少半年未曾回過家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嬌娘美如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嬌娘美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