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杭州西溪之後，我和玉兒這對兒快樂的農夫農婦的心靈交流很多，用當時流行的各種交流工具，QQ、email、MSN、短訊，等等。但我們一直沒有見面，直到這次火車邂逅。直到她說“冤家！為什麼每次我想放縱一下自己的時候，都是碰到你？”

“又叫我冤家！”我用戲虐的口吻說:“我哪裏是什麼冤家，那只是你求得心安的一個借口罷了！”

她粲然一笑說：“冤家！你見過么每次紅杏出牆都恰好撞見同一個人的嗎？”

對此，我有些沾沾自喜。因為這句話里包含了兩層意識：第一，我和玉兒的緣分，是上天註定的，是一種我們無法逃脫的宿命。當然，我們也不想逃脫，特別是我，更是求之不得。第二，玉兒不是見一個愛一個那種隨便的人，她對我是真情使然，我相信我是她世俗婚姻之外的唯一。

真情相見，當然激動，但我們都不是那種旁若無人的情侶，激情上來不管不顧地表達。在人多擁擠的火車裏面表達感情不是那麼方便，我和玉兒只是手握着手，頭靠着頭，臉貼着臉，看向列車的窗外。用這種方式，默默地感覺兩個“冤家”的心也貼在了一起。

窗外，南方春天的綠色特別迷人，鮮嫩而富有朝氣。火車奔馳在廣袤的原野，兩側的樹木和農田向後疾速掠過，大地在遠處轉了個圈，然後慢慢地跟着火車前行。我們沉默着，一起欣賞了一會兒遠處的景色，似乎需要重新整理一下相逢的喜悅和激動的心情，然後才恢復平靜地聊天。

“你上來吧，我們說會兒話！”玉兒叫我到她的中上鋪來。

“好的，馬上！我去拿點兒吃的和水。”

“不用，我這裏都有。”玉兒打開了角落裏的一個雙肩背包給我看，裏面真的有好多吃的喝的，看來，這姑娘已經非常有經驗享受旅行的過程了。

為了使自己的動作優美，我放棄大家都使用的爬的方式。我雙手撐着兩個鋪的表面，飛身跳起，一個轉體動作坐到玉兒的中鋪上，和玉兒並排坐在了一起。對自己還能有這麼好的身手，我頗感得意，男人嘛，身手矯健，有機會總是要秀一下的。

“哦！好快啊，我還沒來得及給你騰地方，你一下子就神兵天降了！”玉兒讚賞了一下我的身手。

“好神奇啊，想見的總能不期而遇！”她整理了一下枕頭和被子，讓我們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後說：“其實，這麼多年來我挺懼怕見你的，真的！”

“我有什麼可怕的？”我不解地問。

玉兒認真地說：“你知道嗎，在每一個女孩子的心目中，都有一個領路人，或者叫做指路明燈。”

她仔細地端詳了我一下，似乎看我這個滿頭黑髮的人還算不上是“明燈”，於是把我定義為指路人，然後接著說：

“你就是我的那個領路人。你總是在我的前面，嚴肅而不屈不撓地走着，起着榜樣的作用，使得後面的我只好努力跟隨，否則就會愧疚和不安。”

我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每一個男人都想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偶像。我趕緊給她擰開了一瓶礦泉水，順便掩飾一下我的害羞和緊張。

玉兒抿了一口水，說：“我經常回想我們之前的三次見面，……”

我本來想插話說我也老是回憶我們以前見面的細節，每次回憶都十分甜蜜和享受。但是怕打斷她的話，我沒說出來，只是含情脈脈地望了她一眼。

“記得嗎，每次見到你，我都會情不自禁地彙報我自己的各種進步，像一個小學生假期歸來第一次見到老師一樣。”玉兒回想着那些不太遙遠的從前，繼續說，“其實，還遠不只這些。我有很多次夢見你，每次在夢裏，你都是一個嚴格的父兄，板著臉教育我，拿着戒尺鞭策我要努力，要拚命追求，要出成績，才能對得起親人們的期望和寄託！”

我有些崩潰，原來我這個領路人在她那裏就是這麼一副凶神惡煞形象啊！那我確實是被冤的“冤家”，於是我打斷了她，為自己喊冤：

“等一會兒，等一會兒！我什麼時候成了你心目中的“大反派”了？其實，我也是這樣被教育大的！我也是從小就走失了的那個孩子，迷失了很久，正在慢慢開始找回自己。”

我說的有點激動：“特別是，這些年在寫字樓里所謂拼搏的歲月里，我越來越痛恨那種整天追求所謂的事業，脫離人類生存本性的生活啊！我是你同病相憐的同黨，不想成為你噩夢的主角！”

玉兒臉紅一下，說：“有你的夢都不是噩夢！儘管每次夢裏我都怕你，可醒來以後又想見到你。因此，我對你的心情十分矛盾。我儘可能地選擇逃避，所謂的眼不見心不煩。呵呵！”

儘管我沒有問，玉兒這次還是主動向我“彙報”了她的進步。

玉兒說她已經從金融機構辭職了，賣掉了在上海價值不菲的房產，加入逃離北上廣的人群里。她已經決定從此逃離喧囂，和大都市的激烈競爭環境徹底決裂了。

“你真行，說干就干！和你比，我真的自愧不如啊！”我自我解嘲地剖析自己說：“我是一個什麼都要兼顧的到的人，因此經常是順了別人，苦了自己。有情緒的時候，最多只是敢給自己休個假，獨自旅行放鬆一下而已！”

我由衷地讚美，非常佩服她這樣女孩子：“你真行，我佩服你，有這樣的膽識和魄力，拿得起放得下！”

玉兒並不因為我對她的讚許而自鳴得意，她轉身從包裏面找了一些吃的給我，自己打開了一筒原味薯片吃着。我欣賞着她，女孩子吃東西的畫面很美，還配有咯吱咯吱的聲音。

停了一會，玉兒說：“並不是什麼膽識和魄力。生活進程到了某種階段，誰都會順應它發展，順勢而為。從別人的角度看起來，就好像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脫！”

我想她還真的有很多感悟，也許生活帶給了她太多的故事。在我的期待中，她接著說：

“我已經離婚了，不再是誰的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