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曾經的曾經（二）
關於大學的回憶總是不自禁地讓程可有一種時光悠悠遠的錯覺，然而認真講起來這段歲月根本也算不上多久之前的事情。洗完澡后的她不斷摩挲着手機，發還是不發？說什麼呢？當年那段感情嚴格來說沒有結局，因為它還沒有分手就完結了。
猶豫了很久，程可摁住了語音輸入，“是我，我到上海了。你最近忙嗎？”話說完，但手卻沒有鬆開，她想了想，手向上滑動，放棄了。
人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程可都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第三次嘗試的勇氣。
視頻電話響了，程可一看心情迅速回暖轉晴，是兒子凡凡。
“寶貝，吃飯了嗎？有沒有很聽爺爺奶奶的話啊？”程可看着手機上那副可愛的面孔，恨不得孩子就在眼前，自己好抱着他啃兩口。
“吃了，好飽。幼兒園今天的飯不好吃，好硬。奶奶回家給我下了麵條，好吃。”凡凡說起硬飯小手還拍拍小肚皮，以強調自己的說法。憨態可掬的樣子逗得程可合不攏嘴。
程可笑着說：“那凡凡今天還幹什麼了願意和媽媽分享一下嗎？”
“不願意！”小傢伙的回答堅定而又迅速。程可有點吃驚，今天這是怎麼了？出門前不是已經做好思想工作了嗎？她剛準備說點啥，鏡頭一晃，程媽已經出現在屏幕上了。“你家兒子跑了，今天老師評了上月的寶貝之星，他是其中一個，換了獎品，玩去了！放心，一切都好，你把自己事情忙好就行。和文婭姐姐聯繫上了沒有？”
“聯繫上了。她還要我去她家住，我拒絕了，明天等她的信吧。”程可大致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那邊程媽連連點頭，“是的，住什麼別人家，給別人添麻煩，又不是出不起兩個住酒店的錢。”
程可一聽她媽這說話的口氣就好笑，“是呢，你比較有錢，退休工資都比我在崗人員還要高。我窮的狠呢！”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就你一個，我們的就是你的。你是不是真的沒錢用，我要你爸爸給你轉點，這個找關係也要打點的。再說你和老師見面肯定要吃個飯，也不能去太差的地方。......”
“行了，行了，媽媽！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去忙吧，有事兒我給你和爸爸打電話。這幾天又要辛苦你們照顧凡凡了。”程可心裏清楚，平常家中人齊全的時候不覺得，一旦有事缺個把人，很容易生活節奏打亂，好多事情都會轉圜不過來。父母年紀大了，辛苦是免不了了。
“我們不辛苦呢，帶凡凡是最有意思的事情了！好了，不啰嗦了，耗你的流量。掛了，注意安全！記得去看看冬青和她爸媽。”
得到程可確定答覆，肯定了她不會忘記后，程媽才掛掉了電話。程可這頭才想起還沒來得及跟凡凡和老爸說聲再見呢。老爸好說，估計凡凡會介意的，這個小不點兒對於生活的儀式要求很足，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的？
打電話時有多熱鬧，掛電話后就有多寂寥。家中的電話沖淡了一些愁思，卻讓程可的思緒因為程媽飄得更遠。她一直沒有想通，為什麼當年程媽會那麼反對她和文玎？她甚至在反對前都沒有見過文玎這個人。程媽是個對人要求並不是很高的性格，否則也不會被程爸經常調侃說她有一雙不識人的慧眼。她當年為何那樣堅定地不改變主意，甚至在程爸還曾見過文玎一面也表示男孩並不差的前提下？多年前年輕的程可並沒有勇氣去詢問，後來的程可選擇了放棄，可現在的她突然很想問問程媽，當年你看好的易木事實證明並不是好的對象，那你當年否定的那個人呢會不會恰好相反呢？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也許會過得更好？
一聲長嘆，程可都不知道這樣設想的意義在哪兒。畢竟那般結局似乎也不能完全歸咎於媽媽的干涉，她自己何嘗不負有責任呢？但其他且不論，單將自己和文玎的感情與和易木的感情相比，她也只能很抱歉得對前夫說：“對不起。”畢竟那是她迄今為止真正付出過全副身心去愛過的人。
初戀往往是一種青澀、不成熟的情感，所以大部分人能接受它的夭折，不成功，不完滿。也正是因此只有不多人能將初戀進行到底，直至邁進婚姻大門，再足夠幸運的話可以白首到老。但程可的初戀因為對象文玎的個性和經歷讓整個經歷就是一個成熟的戀愛故事，所以當年的程可是抱定了相伴一生的想法去的。為了這個終極目標，她做了很多的調整和努力，文玎也是，五年間兩個人彼此靠近，彼此改變着自己和對方。如果說校園戀愛相對好維繫，作為師兄的文玎畢業後去了深圳，遠距離的兩年不僅沒讓兩人生疏，反而比在校園時更讓程可覺得心貼得更近。
當文玎第一次從程可口中聽到程媽的否定時，並沒有太多危機感。他覺得這都不是太大的問題，只要有心，誠意總能被看到。程可不知道他在背後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只是在最後一次聯繫后曾經偶然從程爸口中得知他給程媽寫了一封信。程可去找程媽詢問，以兩人大吵一架被告知信已經丟了而結束。
至那時起，程可和文玎很有默契地再沒有了任何聯繫，但程可卻把電話號碼永遠保留了下來，儘管這個號碼當初能聯繫的同學，親友很多都換了號，意義已經不大，可程可就是有種直覺，文玎也不會換號，除非他結婚或是生活有了巨大變化。
果然三年後，工作后又考研回到學校重溫讀書時光的程可接到了一個從深圳寄來的包裹，鼓鼓的一大包。程可在快遞點只看到寄出地時，心就不受控制地跳得極其猛烈，快到她都有點喘不上氣的感覺，立在那兒半天沒有動作。這讓接待她的快遞小哥都有些莫名其妙。
收到包裹的程可從沒有過那麼急迫拆包裹的心情，只是隨着包裹的打開，她的心就一寸寸變冷了，那種很久不曾體驗的撕裂疼痛感也又來了。
一件白色發黃的T恤。這是她大一文玎大二他們初相識時程可穿的。確定男女朋友關係後文玎在他生日那天要了過去做生日禮物。
一本高等數學筆記本。這是大一下學期文玎比對兩人課表后圈出來唯一能陪程可上的課，其中很多筆記還是他幫忙給寫的。
一張劉若英的《後來》CD。這是程可不小心弄掉walkman後文玎做家教后掙錢給她買的戀愛100天紀念禮物。
一個粗糙的銅鋁合金半邊蘋果。這是程可大二金工實習結束時送給文玎的禮物，本來是一個完整的。文玎跑去特意切成了兩半，一人留一邊。
一條海豚追心吊墜的銀項鏈。這是文玎去深圳工作後用第一個月工資給程可網購的禮物。那時網購剛剛興起，快遞收到禮物的開心和幸福到現在程可回憶起來還不自覺泛起甜蜜笑容。後來去深圳看文玎，離開前一天洗澡后陰差陽錯忘記拿了。
一本《時間旅行者》。這是文玎對分隔兩地，環境也大不一樣的兩人情感產生焦慮后程可寄給他的書，當時的她對這段感情非常有信心。
一包用小密封袋裝着看不出什麼的灰黑色物質。這是程可大三時，文玎面臨畢業，工作的不確定，兩人的即將分離讓他和她爆發了從相戀來最大一次爭吵，文玎接連三天沒有見程可。順着課表程可等在教室外面，給文玎手剝了一整袋瓜子仁。文玎喜歡吃瓜子，卻不耐煩磕。程可還記得中間有位老師經過她時，看到她的震驚。文玎出來后看着滿滿一袋瓜子仁和程可已經泛紅的手指，抱着她很久沒有說話。
一個長方形的錦囊袋，這是畢業時文玎程可各剪下自己頭髮兩縷打成的同心結，每人一個。
......
當時她就知道這是文玎在向過去，在向她做告別。果然兩個月後，朋友圈裏的他到了風車鬱金香之都——荷蘭。
程可那會兒比所謂分手時更痛苦和難受，她知道這才是真正地回不去了。所謂咫尺天涯，不過如是。
後來文玎回國，到了上海工作，再然後她就無從得知了，因為那個彼此都還保留的電話號碼的微信朋友圈都沒更新了。只有每年對方生日和春節期間不約而同地收到對方兩條常規問候短訊，僅此而已。
程可覺得可能這個號碼也就沒有別的聯繫人，保留它也只是告訴對方我還在，我很好。畢竟在最美好的青春歲月中那麼深愛過的人即使沒能走到一起，也會希望對方世事安好吧！
想到此，那個在今晚被中途放棄了兩次的號碼還是調了出來，只不過程可乾脆撥通了電話，“別緊張，你緊張幹什麼呢？開頭不是就說你好就OK了嗎？”給自己做着心裏建設的程可聽到電話被接起，久違的聲音傳了過來：“可兒，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