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不到的過去

一聲“可兒”讓本來強自平復了心緒的程可再度有些失控，她不敢馬上開口答應，怕電話那頭的文玎聽出哽咽聲。

稍待片刻，她回問道：“貝貝，你好嗎？”

對方顯然和她一樣沒料到聽到如此稱呼，但他的回話卻狠多了，“我記得十年前最後一次聯繫時你曾經說過這是你最後一次叫我貝貝。”

程可困窘，尷尬，難受，心酸，痛苦，一時間真是五味雜陳。她想說點什麼，又覺得怎麼說都不合適，再下意識竟是想掛掉這個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才撥打的電話。

也就是這個時候，文玎聲音再次響起，“我當時也曾告訴自己那是最後一次喊你可兒。”

程可本來已經無聲無息地掉下了眼淚，這會兒破涕為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倆都破了自己的誓言，以前的話語就可以算作沒有發生嗎？”

說著這些話的程可心中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什麼樣的回答。

電話那頭此時卻沒有了聲音，原本心中的一點隱晦的期待和小心思像被晾曬到了太陽下面，經過的人都在用手指指點點，“你在想什麼呢？”程可不自覺右手拍了腦袋一巴掌，想讓自己清醒一下。“我就是想問個好……”

“你又拍自己腦袋了是嗎？不蠢也拍蠢了。”文玎仿若以前的對話不知為何沒再讓程可如之前那般失控，反而冷靜了下來。“我真是理性得可怕！”程可心中默道。

“不會了，蠢到一定程度后就不會。”她終於恢復到了能正常談話的狀態。“好久沒聯繫了，今天沒嚇到你吧。”

說著這些話的程可想到了當年寒暑假后回到學校，她也會說著好久不見，文玎則把她一整個抱起來倒着轉圈圈，宿舍同學那時笑話她像是被父親寵着的小女孩。

“是挺長了，九年十個月零八天。”文玎語氣一直很正常，話語卻出人意料地強硬？犀利？懷戀？

時間太長，程可已經學不會也記不得更不熟悉如何去判斷文玎現在的心情和想法了，啞口也許更合適，“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掛掉電話了。那就這樣吧，他好像過得還不錯。”

“又不說話了，又開始自己在腦補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文玎可沒有像程可設想那樣，他對她的一切的想法和行為的了解就跟多年前一樣。

程可沒覺得特別喜悅，她心中一陣發寒，有種很突然的想法冒了出來。快十年了，她其實沒有真正成長，儘管好像外出輾轉不同城市工作過，考研回爐讀書，畢業進校教書，結婚生子離婚……經歷了種種，但真正的她還停留在十年前。

她沒膽子去深究，現在也不想去，到底是什麼讓她還呆在原位？

“我？我沒亂想什麼，只是有些感慨而已。”要說完全沒成長也不盡然，至少這樣還算圓滑的話語轉換以前的程可是做不到的，尤其越親近的人面前越做不到。

“我沒想到你還會有給我打電話的一天。”文玎的語調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為什麼會這樣想？”程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來了。

電話那邊傳來了輕笑聲，“也許因為當年的不聯繫來得莫名其妙吧。不過沒關係，我也理解，當時你還小，我也年輕。父母對於你來說太重要，天平的兩端總是不自覺會有一些傾斜，我們能做的都有限。”

程可只知道此時才願意把自己的淚水展現在這個曾經見證她青春最美好歲月的男人面前。

那些年的不甘心，對自己的失望，對他說不出口的埋怨，對父母行為的不理解，一切的一切在文玎這段言語面前來了一個大爆發。

“別哭，可兒，別哭！你都是做媽媽的人了，不能這麼脆弱。我知道你過得好，心裏才覺得挺安慰。當年的放手沒有誤了你，這樣就挺好了。”程可從文玎的安慰中感受到了以前那個她愛過的男生未變的部分。

“誰告訴你我過得很好？你又怎麼能肯定我們不在一起后我能過得不錯？是你對自己太沒信心，還是對我太有信心？”程可帶着濃濃鼻音丟出了一連串問題。同時一種極不合時宜念頭也冒了出來，她和易木的婚姻中類似這種爭吵都少有，她以往都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做這樣的事情。

那邊的文玎嘆了一口氣，“都不是，可兒，我只是對你父母有信心。我知道他們不會讓你的生活變得很差。”

“但是那是我想要的嗎？”

“那時的我們真的又能確定自己想要什麼嗎？我可以確定，你呢？可兒，我不想這樣說。但如果那個時候你真的能確定，我們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程可有點崩潰，她自己懦弱得不敢承認的那點在今天終於被撕開了。就像電影台詞裏面說的：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學會珍惜。

那個時候文玎給她的是一種完全不同於她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所提供的未來。她膽怯了，退縮了，最後轉身逃跑了。

換作是如今的自己，她可能會孤注一擲，至少有勇氣去試一試來換得一種新的可能，可當時的她沒有。正是因為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讓程可越發沒有理由去埋怨任何人，無論是父母，還是文玎，甚至包括她自己。

“真的是回不去了！”程可在心裏不停的重複着這句話。

“你現在在魔都是嗎？”文玎問，他太了解程可了，畢竟五年彼此之間幾乎沒有秘密，最糗最爛最不好的一面他們互相都知道，這其實也是當年他不想放棄的原因。

畢竟一般的男女朋友多少還會有些顧忌，他們倆已經到了被同寢室友笑稱有了少來夫妻老來伴的感覺了。

“恩，在的，下午剛剛到。”

“吃飯了嗎？晚上不吃飯並不能能成功減肥。少吃一點就行。”

“吃了。你呢？”

“還沒，我老婆還在做飯。”

“那你娶了個老婆，不像我們之前都是你做飯。我見了朋友圈裏你兒子的照片，很帥！”

“還行，不知道像誰？”文玎停了下，“後來再沒做過飯了，我說自己不會做飯。有點差勁吧！”

“不會啊，”程可聲音有些顫抖，“你過得好就行。我記得你娶的是個魔都本地女孩？”

“恩，留學時候認識的。她只是魔都人，其他家庭條件很普通。我沒有娶到白富美，你可以嘲笑我一下。”文玎開起了玩笑。

“我也沒有嫁到高富帥，扯平了。”就在之前都有過將離婚告訴文玎的想法，現在程可放棄了。

能夠像這樣平和的聊天對於她和文玎來說足夠值得珍惜和呵護。她沒有必要用一個還算刻骨銘心的初戀身份，把現在的感情不如意拿來打擾他的正常生活，她也曾為人妻，現在為人母，換位思考也不會願意躺在身邊的男人去分擔管他什麼關係的女人的情感。

她沒有我不好你也得陪我不好的心理，唯有他好才能讓她堅定未來還會有幸福的可能。所以就這樣吧，反正時光不能倒流，也不能回到過去了。

“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吧。”文玎商量着說。

“好的，我辦完事情再聯繫你。”掛掉了電話的程可長出了一口氣。這時她心情已經平復了許多，但好多過去的，現在的人和事不受控制地往腦海里鑽，直到她慢慢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