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獨面朝局（1）
卯時的鐘鼓聲在安國皇宮上空蕩漾，天上的雲層應聲而散。太陽還沒出來，紅霞卻註定掩蓋月亮的光輝。
紫宸殿。
一幫文武大臣在大殿中站得歪七扭八，一個個抱着塊玉圭肆無忌憚地交頭接耳。
慕璃一臉陰沉地坐在龍椅上冷冷看着這一幕。
“殿下。”一個少女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慕璃轉過頭，少女對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啪！”慕璃一掌拍在龍椅純金的扶手上，下面安靜了一瞬，又開始了更大聲的議論。
“皇上這是不來上朝了？”
“咱們皇上不是一向勤政愛民的么？”
“興許是有事遲到了。作為臣子，等等皇上是應該的。”
“昨天剛接了宣國進貢的美人，今天就遲到……”
宣國進貢的美人？就那個低仿的垃圾東西也配叫美人！慕璃狠狠捏着龍椅扶手上的龍頭，恨不得把它擰下來！
當初母后病入膏肓，強撐着身子梳妝打扮，準備忍氣吞聲接受那兩個新入宮的妃子，請求那個男人見她一面，他說什麼？奏摺還沒批完！
果然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等失去了，又找個冒牌貨來對她好？就是犯賤！
雖然慕璃不信安皇會因為個垃圾冒牌貨而誤了早朝，但是聽到這些大臣的猜想，也忍不住把這件事和那個垃圾低仿貨聯繫在一起。
更氣的是，還得給他圓謊擦屁股！
“獨孤月就是個紅顏禍水！都死了兩年了，還惹得皇上念念不忘。如今又因為個長得像她的女人不來上朝！”偌大的一個紫宸殿，也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整個大殿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竟敢當著太子的面直呼先皇后名諱，並且當堂指責皇后是紅顏禍水！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是吃了豬腦子啊！
慕璃還沒發作，有人就先她一步發作了——
“誰說的！”在朝堂上一向一言不發，保持神秘的謙國公鄭揆突然轉身瞪着眼睛掃視殿中如烏合之眾般站得亂七八糟的文武百官。
“站出來！誰說的！”
沒人應。也沒人敢應。
謙國公的爵位是世襲的。第一代的謙國公是開國皇帝的拜把子兄弟，當初起事時約定共享天下。
但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主。最終弟弟主動讓賢，開國皇帝賜其乾國公之位，乾坤的乾，以示尊貴，但也被推拒了。開國皇帝念其謙和，賜名謙國公。
這些出身背景都不是大臣們懼怕他的原因，畢竟他們連皇上、太子都不怎麼放在眼裏了……
從一早進了紫宸殿開始，慕璃耳邊就從來沒有這麼清凈過。但是她心情並不好。堂堂太子的尊嚴碎了一地！
她的威嚴還比不過一個臣子！
“乾國公大人，”安靜了好一會兒，姜將軍姜歷站出來，滿臉僵硬地笑着道，“這大殿之上，如此多的人，誰說的，似乎不太好找。”
一直盯着謙國公的慕璃自然不會錯過這一幕。
呵！乾國公都叫上了！
鄭揆垂着眼皮看了眼姜歷微微顫抖的衣袖，抬手拍拍他的手腕，一臉溫和地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嘛。”
姜歷鬍鬚抖了抖，抽出手腕退到一邊，回頭狠狠瞪了眼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兒子，心裏憤憤地罵鄭揆：哼！就因為個女人，這點面子都不給，還想要我手裏的兵！做你娘的白日夢去！
嗯？最近謙國公不是一直在拉攏姜歷么，現在是怎麼個情況？慕璃有些看不懂。
“太子殿下，您母后受辱，您就無所作為嗎？”鄭揆走出百官行列，朝慕璃一拱手道。
“你要我如何作為？”慕璃看着大殿前列的鄭揆，把皮球踢回去。
她從三歲起就跟着安皇坐在龍椅上上朝。安皇應付了這些越來越咄咄逼人的大臣四年，她就在前面靜靜觀察了四年。
父皇忙着與跳出來的人鬥智斗勇，可能注意不到這個一上朝就安靜如雞，似乎來上朝就是走個過場、混混時間的謙國公。可是她卻知道，很多時候，這存在感極低的人，一個眼神，就能決定朝堂上很多人的動作。
今天看父皇不在，終於忍不住蹦噠了？欺負一個小孩子，他也好意思！
聽出太子語氣里的不客氣，謙國公的手也不裝模作樣拱着了，把手中的玉圭遞給旁邊真正把上朝當混日子的年輕的范丞相拿着。自己雙手大爺似的往背上一背，眼皮半垂着，慢悠悠地道：“正如姜將軍所說，這大殿上人很多，誰對先皇后不敬，還真不好找。”
鄭揆明明站在高高的台階下，看慕璃的眼神卻像是在居高臨下看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這讓全神貫注防備他使壞的慕璃超級不爽！
她在心裏把鄭揆的頭髮、鬍子揪了個精光，然後吐了超級大一口濃痰在他臉上，然後一腳踩在他臉上，把他踩進地心了。
內心戲十足，面上卻雲淡風輕，這是一個帝王的必修課。
小小一隻的慕璃挪動屁股蹭到寬大的龍椅邊緣，胳膊肘往扶手上一搭，腦袋一歪，搭在鬆鬆握着的拳頭上，回以睥睨眾生的眼神：“這麼說，謙國公是有好辦法了？”
“這麼多人，誰說的不容易聽出來，可人多也就意味着眼睛多、耳朵多……”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相互檢舉？”慕璃撐着下巴，垂着眼皮，悠哉悠哉甩着兩條小短腿，絲毫沒有因為自己一個人坐在龍椅上面對群臣而怯場。
怎麼又把皮球踢回來了？謙國公眯了眯眼睛。這小皇子，似乎不像想像中那麼好對付。
謙國公不說話了，吏部尚書站出來，建議道：“有誰看到了就說出來，否則在場所有大臣罰俸半年。相信太子殿下如此聰慧，又對先皇后的事無比上心，就算知情的人不說，您也能找出那個大逆不道之人。屆時知情不報者同罪論處。”
說出來，得罪一個人，救了一堆人。不說出來，全得罪，還要把自己給搭進去。是個人都知道怎麼選擇。
似乎是個好辦法。
吏部尚書是謙國公的人，為什麼要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