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抄家籍沒
發現鮑勇屍體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梁錚正指揮着士兵收拾善後,疏散縣衙的百姓,便看到蘇清和遠遠地迎了上來。
“死了?”聽完了蘇清和的彙報,他有些意外地提高了嗓音。
“是,一刀穿心,乾脆利落。我們在屍體上發現了這個。”蘇清和一邊回稟,一邊從掏出一個小冊子,遞到了梁錚手上。
梁錚隨手翻了幾頁:“是白蓮教河南分壇的花名冊。”
有了這本冊子,鮑勇手下所有在逃的黨徒、未發掘的暗樁、秘黨都將無所遁形,等於已能夠將河南分壇連根拔起,然而梁錚的臉上卻殊無喜色。
因為細心的他已經看了出來,冊子上的墨跡是新的……
他看了眼隨侍身後的小昭,然而後者卻始終淡淡的,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把它送到武縣令那裏吧。”梁錚微微嘆了口氣。
“是!”蘇清和答應了一聲,正要轉身離開,便看到武大烈滿面笑容,帶着一班衙役,從街角那裏轉了過來:“哦?賢侄有什麼好東西要給我啊?”
“世叔~”梁錚上前打了個揖,一邊把名冊重新交到了武大烈的手中,於是對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武大烈激動地搓着手,“有了這個東西,省了我多少事情!賢侄,這一回剿滅白蓮,你可是立了大功啊,朝廷不日定有封賞。”
“全靠世叔提攜。”梁錚趕緊謙虛了一句。
“不過我這次來找你,是另有一件事,要請賢侄助我一臂之力。”
“世叔儘管吩咐。”
“李世清附逆白蓮,罪無可赦,抄家滅族是免不了的,只是縣衙里如今人手不足,還要分出一部分疏導百姓。請賢侄速調一隊兵丁,將梁府一干人等盡數鎖拿歸案。”
“呃……”梁錚不由得怔了怔。
當時自己派小昭通知武大烈的白蓮教謀反肇事的時候,的確讓她告訴過武大烈詳細的情況……
但在他的觀念里,李世清附逆自然有罪,可家人是無辜的,本不該一體同罪,但明朝處置白蓮教案極酷,一人附逆,全家連坐,這是朝廷律法,如今穿越到了這個時代,這一點他也沒有辦法。只得帶人跟着武大烈來到了李府。
空氣沉得幾乎令人窒息,漆黑的府門緊鎖着金碧連楹,飛閣流丹,像是一個母親在用自己最後的力量保護着宅邸里的一切。
只是這一份堅強,在士兵們手中經過一夜廝殺,依然帶着鮮血的刺刀下,顯得那樣的無助……
“圍府,任何人等一概不得出入!”武大烈大手一揮,士兵、衙役頓時散開,把前門後庭圍得水泄不通。
“分頭按房,查抄登帳,府內一眾人等悉數鎖拿,敢拒捕者就地格殺!”
又是一聲令下,幾名捕快踹開大門,手持戒尺、鐵鎖當先沖了進去,接着兩列士兵也平端着刺刀湧進了府門。
沒多久,裏面就傳來了各種“噼鈴啪啷”的打砸聲,呼喝聲、並着女眷們壓抑的哭喊,還有惡毒的咒罵。
“怎麼感覺自己像是鬼子進村……”梁錚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不多時,捕頭柳昂便押着一眾人,在兩旁士兵的刺刀下,披枷帶鎖,哭哭啼啼地從裏面拖了出來,可憐赫赫李府,連一個人都沒剩下,所有家眷、僕役一體鎖拿,黑壓壓地一片,幾乎漫了大半條街。
“啟稟統制大人,武大人。”蘇清和跑到梁錚、武大烈跟前,“李府所有家人俱已鎖拿在案,財產房地等項並家奴均已造冊收盡。在西跨院搜出大量違禁兵器、並妖法、巫蠱器具。”
武大烈重重一“哼”,憤然道:“這李世清虧得還是天啟爺的老臣,先附閹黨,后投白蓮,真是天生反骨罪大惡極。”
梁錚卻不言聲,掃了眼面前跪了一地的隊伍,只見男男女女個個披頭散髮,有的臉上還帶着淤青,最老的那個似乎是李世清的老父,頭髮斑白,顫顫巍巍的,正嗒然閉着眼,似乎什麼也沒想;最小的一個女娃看起來不過七八歲,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正瞪着驚恐的眼睛看着身邊凶神惡煞一般的捕快,扁着嘴想哭卻又不敢……
他又往裏稍瞥了一眼,滿地只剩下碎屑、破布、爛帛,箱開櫃破,傢具、器物散了一地,好不凄涼,不禁喟然一嘆:“怎麼沒見李員外?”
“李世清不在府上。”柳昂道,“據說是躲到杞縣兒子家避禍去了。”
梁錚默默點頭,雖然他們大多是些被株連的無辜之人,然而朝廷律法擺在那裏,可不是自己一個無品無秩的團練總兵能夠置喙的。
“賢侄不必多慮。”武大烈見梁錚悶悶地,還以為他是因為走脫了首犯揪然不樂,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世叔這就行文杞縣,協助拿人,保證他們父子一個都走不了。”
說完,便着衙役押着一眾人等,沿着長街,一路凄風慘雨地從梁錚面前走過,晌午的太陽以蒼白的光照在這群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蠕蠕蠢動的東西上,在他們身後拖出了長長的影子,濁的人心裏發滲;士兵們則按着刺刀,陰沉沉地走在隊伍的側面。
“柳捕頭。”
見柳昂拿着鐵尺押在隊伍的最後,梁錚想了一想,還是走上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人有何吩咐?”柳昂連忙畢恭畢敬地讓到一邊,侍立聽候。
“到了大牢多照應着點。”梁錚說。
“大人?”柳昂不由得怔了怔。
“我這是為你着想,”梁錚道,“這些都是欽犯,終歸要押解上去的。可你看這老的老、小的小……又不比那起江洋大盜,萬一在咱們手上死了人,回頭州府衙門來問,你交不出人來,可免不了吃掛落。”
“明白了!多謝大人提點。”柳昂頓時恍然大悟。
然而目送着衙役們押着一干人犯漸漸遠去,梁錚卻是幽幽地嘆了口氣。
自己再怎麼樣也不可能以一個人的力量,與整個《大明律》為敵,與整個社會為敵,能為他們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而且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他最後看了眼李府的方向,收拾起心情,振作精神:“小昭,咱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