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紅袖添香

第二章 紅袖添香

時光如水,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這一個月以來,雖然“鑿壁偷光”倒不至於,但梁錚也總算是深切體會到了什麼叫“頭懸樑錐刺股”……

而且完全沒有任何“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待遇。

說到這個,他就不能不對自己的那個便宜老爹發出呆然的嘆息——不愧是袁門虎將,鐵血治家的風格在他的手上發揚的淋漓盡致,家裏全是大兵出身僕役、家丁,一個個五大三粗的,就連本該鶯鶯燕燕的梁府後院都充斥着這些人。

“老爺這麼做,是怕少爺耽於女色,荒廢了學業,所以把府上的丫鬟們都遣散了。”

對於這一點,蘇清和在支吾了半天之後,給出了這樣的解釋。

不過他的眼神和潛台詞,梁錚還是聽懂了——不就是怕買了丫鬟會被“我”禍害嗎?

但就算這樣!

要不要連府里養的貓都是公的啊?!

這就很微妙了……

不過也有值得欣慰的事……

那就是這一個多月的用功,全都看在了蘇清和的眼裏。

“少爺自從挨了那一棍,雖然說話還有些瘋瘋癲癲的,但性子可沉穩多了,也知道用功了。”每次從梁錚的房前經過,他都要如此感嘆一番。

甚至為此這位鐵骨錚錚的漢子還多次虎目含淚地仰天禱告:“老爺啊~您終於可以含笑九泉了。”

……

總之,這一個月的時間並沒有白費,至少如今的梁錚,無論從語言習慣上,還是生活習慣上,都已經基本適應了自己新的身份,並且在他走出梁府大門的時候,對於即將到來的課考也有了六成的信心!

只是也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遺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縣衙……該怎麼走?

再回府去找人帶路嗎?

算了,路上隨便找個人問問就好……

想到這裏,梁錚不由得看了看四周。

如今的河南雖說小災不斷,但遠沒到崇禎十二年那種恐怖的程度,永寧縣外雖然災民遍地,但城中還是一派平和的景象,更何況今天是二月二的廟會,永寧的街市熙熙攘攘,商販們錯三落五地沿着青石條的街道連綿起市,兩側雜耍的、打莽式的、捏麵人的、算命的、灘簧、鑼鼓、評彈……夾着小販們高一聲低一聲的吆喝,喧囂連天,熱鬧非凡。

他信步走到一個賣梨的攤販前,衝著老闆揖了一禮:“勞駕,請問……”

只是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那老闆“霍”地一下抬起了頭,用力之大甚至讓人不得不懷疑會不會把脖子扭斷。

然後他就瞬間瞪大了驚訝的眼睛。

只是從驚訝到驚恐不過只是一秒鐘的事,伴隨着一聲變了調的“梁公子出門啦~~~”的驚呼,那老闆如見鬼神般“哧溜”一下不見了蹤影!

“這,這是……?”梁錚不禁凝固當場。

然而更令他傻眼的,彷彿蝴蝶效應一般,隨着梨攤老闆的失蹤,整個廟會場子像是瞬間炸了鍋一般,賣小吃的不要了攤位,打把勢的不管了場子,說評書的丟了快板……如蟻般地遊人、商販竟在瞬間走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滿地的水果、菜葉、雜物……還有一個不知所措的男人怔在那裏。

這……是什麼情況?

雖然知道迄今為止自己被譽為“永寧一霸”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但這種有如“能止小兒夜啼”的情況還真是沒想到啊。

梁錚這樣想着,正滿心挫敗地只能回府問路之時……

突然!

他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

因為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還有那麼一位打着傘的白衣少女正款款走來!

一步、一步……

像是走過了千年的時光……

陽光,在眼前飛速退散,滿地的狼藉也不再是嘲笑,望着那步履堅定的少女,梁錚簡直都有些感動了……

太好了!

總算還有一個人沒有被自己“永寧一霸”的名頭嚇跑。

自己的名聲還不至於到萬人空巷的地步!

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一個健步衝到了女孩的面前:“勞駕,請問……”

然後,兩個人之間的世界就彷彿時間定格一般地停滯了。

因為梁錚赫然發現……

對方原來是個瞎子,她的眼睛根本看不見。

可是自己剛剛說話的聲音她卻聽見了!

於是……

“呀~呀啊啊啊啊~~”

女孩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跟着兩眼一翻,兩腿一蹬,直接暈倒在了地上。

梁錚表情獃滯,臉色卻豐富多變,片刻間就經歷了一番赤橙黃綠藍靛紫的輪迴,最後徹底定格為黑色。

“算了~!清者自清。眼下還是先應付武大人的課考要緊。”

梁錚暗暗地對自己提高了鼓勁的聲音,一邊踱回府招了兩個家丁帶路,一路趕到了縣衙。

只是這一耽擱,趕到縣衙的時候已過了午時,剛進了大門,一個馬臉的漢子就迎了上來:“我說梁公子,你可算來了。縣尊大人已經問了幾次了。”

他叫柳昂,乃是縣衙的捕快班頭,與梁錚過從甚密,二人一向吃酒、逛窯子無所不至,是以見他遲到了這許久,連忙壓低了嗓音提醒道:“可仔細着點兒,大人自從進京敘職,回來后一直心境不佳。”

梁錚不禁心頭一緊,當下也不敢多言,匆匆跟着柳昂繞至后衙門,堪堪進了書房大門,便聽得裏面傳來一聲冷哼,跟着一個威嚴雄渾的聲音就傳了出來:“聽說你今天又當街調戲民女,還把人家逼得昏死過去了?”

梁錚頓時滿頭黑線。

卻聽那聲音又道:“我平時怎麼勸你來着?讓你收斂一點,少造點孽,若不是永寧這一畝三分地你世叔我還說得上話,你都死多少回了?”

其詞若有憾焉,其情卻深摯矣,這字裏行間的深意,梁錚如何聽不出來?

因此他只是張了張嘴,卻終於還是垂手不言。

沒想到這個武大烈對我居然還真不錯……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抬起眼睛,悄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頭戴展翅烏紗,身着綠底鑲邊鸂鶒的補服,形容清瘦,嘴角兩道深深地法令紋,八字眉下一雙黑瞋瞋的瞳仁卻閃着深深地憂思。

梁錚忍不住心頭愕然,不知他究竟在煩惱什麼。

難道是為了自己的事?

但是不應該啊,自己這“永寧一霸”的名頭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說煩惱這個,那還不是沒個頭了?

果然,武大烈很快就轉過了話題:“閑話不說,我來問你,這陣子的功課如何了?”

“功課不敢拉下,已經把《論語》和《春秋》讀完了,四書也通一遍。”梁錚連忙回答,心頭卻是難免緊張。

這一個月的臨時把佛教般地魔鬼特訓,事到如今他也才只有六成把握,若是武大烈題出的偏,那恐怕還真答不出來。

“你少給我裝!”武大烈冷哼一句,“你肚子裏有多少墨水我還不清楚?吃酒鬥雞你是樣樣在行,讀書文章你就一竅不通,平時為了讓你多讀點書,蘇管家跟求什麼似的,別以為這一個月我在京里就什麼也不知道!”

說到“在京里”三個字,似乎觸到了某種深層的回憶,武大烈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飄渺。

不過最終,他還是穩住了自己的情緒:“你既敢誇口‘通讀’,那今日就以‘不王不寇,智者成仁’為題,給我做一篇策論出來。若是答的不順,仔細我捶你的肉!”

話一出口,卻不禁有些後悔。

自己此次進京敘職,碰到了任兵部尚書的恩師楊嗣昌,得知朝廷近日就要委他兵事,然而對於時局,他卻一直舉棋不定。

原因很簡單,如今的大明,正處於內憂外患的泥潭中:清軍多次入塞,威脅京師;而高迎祥、張獻忠、李自成等幾十萬“義軍”在中原流動作戰,更是朝廷腹心之患。

朝廷兩頭用兵,常常顧此失彼,軍餉也捉襟見肘,因此如今到底該怎麼做,先外還是先內,還是內外兼顧?他一直拿不定主意。

武大烈進京的時候,楊嗣昌就曾問計於他。只是武大烈自己也吶吶地說不出個道理來,回永寧后,他一直就是在為恩師的事憂心。

剛才心有所感,隨口說了這句,但這個連當朝的尚書大人,自己的恩師楊嗣昌都不知何解的題目,用來考一個在他眼裏不學無術的梁錚,似乎也太強人所難了點。

只是話既然已經說了,一時也不好改口。

“罷了~!”武大烈心中暗想,“大不了放寬點審卷也就是了,待會若是錚兒做的不好,隨便罵他兩句,換個題目也就完了。”

然而半個時辰后。

“這,你……”

拿着梁錚洋洋洒洒兩大頁的文卷,武大烈卻只能讓手徹底僵在空氣中,把視線在眼前的少年書生和試卷之間來回切換,彷彿不認識了一般。

因為梁錚破題的點竟然是——

“平寇三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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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大明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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