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甜言?謊言?
走了一天,到了晚上能在海灘上坐着吹吹海風,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此時,簡小沐便享受着這一刻的寧靜和安逸。這趟旅程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她很珍惜這當下的一分一秒。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簡小沐不禁感慨道。
“時間久了你就膩了”
這身旁突然傳來的聲音,簡小沐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有時也挺羨慕顧念白的,做鬼竟然可以這樣無憂無慮,既不用擔心升學,又不用愁沒有工作。每天閑閑逛逛的,真是滋潤極了。
顧念白走到簡小沐身旁一米處坐下,那是那層光罩剛好出現的位置。簡小沐轉過頭,透過光罩側目看去,帶着一點好奇的語氣問道:“怎麼白天我就看不見你呢?莫非我這見鬼,還分時間?”
顧念白並沒有看她,不是很情願的回道:“我不想讓你看見”
聽到這簡小沐可一下子就來了精神,雙手叉腰,眼睛瞪得溜圓說道:“你不想讓我看見幹嘛和我說話!幹嘛對我指指點點!害我像個傻子一樣在那裏自言自語,你知不知道當時其他人都用什麼眼光看我?啊?!”
“知道啊,就和現在他們看你的一樣”顧念白示意簡小沐回頭,好傢夥,這簡直就和動物園裏看動物差不多。簡小沐被一群人盯的死死的,他們嘴裏還都嘀嘀咕咕的。從他們的表情來看,好像在說:“哎,快看,這裏有個傻子”。此時,簡小沐真想站起身,直奔海里而去...
為了避免圍觀事態繼續發展下去,簡小沐只好壓低嗓音,用一種充滿怒氣但又沙啞聲音喊道:“顧念白!!”
“想聽我的故事嗎?”
“啥?”
對於顧念白,簡小沐一直是好奇並且充滿疑問的。她想知道他的事情,卻又不知該怎麼去問。而這一刻,顧念白竟然會主動提出來,這的確出乎了簡小沐的意料,甚至在一瞬間,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看顧念白一直在沉默,簡小沐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她趕緊整理了一下情緒,說道:“只要你說,我一定洗耳恭聽。”
但顧念白卻還是沒有開口,他只是看着這夜色下的海面,就那樣坐着,沒人可以猜到他在想什麼。大約過了五分鐘,顧念白低下頭,用一種平靜的敘述口吻說道:
“那時,我和你現在的年紀差不多,也是一個窮學生。和她認識,是在一個遊行集會裏。當時街上太亂了,同學都被衝散了。我為了躲當地反遊行人員的追捕,一直在跑,一直在跑。而她一直跟在我的後面”
“她,和你是同學?”
顧念白搖搖頭,繼續敘述道:“當時,我看着她那種不安的眼神,我知道她和我一樣,應該是和同學衝散了。於是,我一路帶着她,直到追捕停止”
“那後來呢?”簡小沐迫不及待想知道後面的劇情,她似乎已經被帶入了那個場景里。
顧念白並沒有受簡小沐的影響,繼續說道:“她的性格很溫柔,很端莊,一看就知道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而當時,我也真的是那樣認為的。她知書達理,喜歡梳髮髻,每次的發簪都不一樣。漸漸地,我對她動心了。在和她告白的那天,我送她一支翠玉的發簪,那是我攢了很久的錢才買到的。那段日子,我們真的很開心。可後來...”
講到這,顧念白突然停住了。他抬頭看向眼前的海面,內心似乎就和這海浪一樣,記憶一層一層的翻湧而來。
不論是人還是鬼,都有自己所不願揭開的傷疤。簡小沐了解,所以,她沒有催促,只是安靜的等待。畢竟,那是他的故事,她,傾聽就好。
停頓了些許,顧念白繼續講述道:“後來,她開始有心事。我看得出她一定在為某些事為難,於是,我問她,可她卻什麼都不說。最後,在我的堅持下,她終於開口了,可她所需要的,竟然是我的一根手指。理由很簡單,她要救她父親的命”
“救命?”
顧念白的話讓簡小沐震驚了。在現在聽來,這些事着實讓人很難接受。都什麼時代了,竟還有用人手指來救命的,這簡直荒謬。
可在百餘年之前,還是封建體質下的社會,這種事也算是見怪不怪了。
“所以,你給她了?”簡小沐繼續追問道。
“她找來了她當法師的哥哥,用法力取走了我的手指。不痛,可以說毫無感覺。那時作為一個傻小子的我,竟然還產生了要拜他為師的想法。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竟如此可笑”顧念白說著輕哼一聲,那語氣,似乎在嘲笑當年的自己。
“那他們...”
“消失了”
三個字,此時顧念白說的那樣平靜。可在當初,他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旁人誰都無法體會。那是一種由完整變殘缺的痛,那是一種無法訴說的苦。他原本寫得一手好字,甚至已經被一家出版社看中,只要畢業了就能有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可這一切,在他失去手指后,已經再不可能了。
當他的手,連握筆都握不住,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字都寫不出來的時候,顧念白終於知道什麼叫絕望。
而帶給他這些的人,那個他願意為她放棄一切的人,就這樣再無音訊,消失的那樣徹底,就好像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聽完顧念白最後的話,簡小沐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許,在這一刻任何字眼都太過蒼白。
就這樣,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一瞬間,似乎周圍只剩下海浪的聲音。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簡小沐先開口。她看着身旁的顧念白,問道:“你為什麼想把這些告訴我?這些,對於你,應該不想提吧”
顧念白笑了一下,回道:“如果,我說,因為我想說給你,你信嗎?”
簡小沐愣住了,她怎樣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從一開始見面,他們就註定了不會是朋友。每一次的見面,他們之間總是充滿着殺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簡小沐從沒有想過,有一天,顧念白竟會和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現在眼前如此溫柔的男人,竟然就是那個一直要取自己手指的惡鬼,簡小沐真的混亂了。現在想想,也許,他只是一種執念的發泄罷了。
“我信”
簡小沐緩了緩神,看着顧念白,說的很肯定。
“那你呢?你願意相信我嗎?”
“什麼?”
“我們之間,如果沒有這層光罩,你還敢和我坐在一起嗎?像現在這樣”
這個晚上,太多太多的事情,就像面前的海浪一樣,一個一個向簡小沐襲來。在剛剛那樣傷感的故事之後,現在,顧念白又丟給了她這樣的一個考驗。
這是要證明什麼嗎?簡小沐猜不透。但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月光下,她更願意相信眼前看到的這個人,也願意相信,他對自己說的話。
而且,退一步來講,就算真的顧念白反悔,那她也可以重新將墨笛取回,來確保自己的平安。所以,大可以賭一把,賭她和顧念白之間,也許真存在他所說的那種“信任”。
此時,夜已有些深了。海灘上的人也所剩不多。簡小沐慢慢起身,她將墨笛從衣服內側的口袋裏取出,小心翼翼的將它放在沙灘上,然後自己面向墨笛,開始倒退。一步兩步三步,三米開外,她已經徹底離開了墨笛的保護範圍。
“這樣,可以嗎?”
簡小沐就那樣站在那裏,毫無一點防備。顧念白站起身,他沒有理會那距離它只有一米的墨笛,而是徑直走到簡小沐的面前。這一次,他們之間再無任何隔閡。
“你就真的,如此相信我嗎?”
顧念白臉上沒有表情,誰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就在簡小沐還來不及回答時,突然,在顧念白的身後傳來另一個聲音...
“念白,仙物到手了!”
簡小沐尋聲望去,只見伊喬手裏正拿着那支墨笛,臉上是一種成功后的喜悅。這一刻,她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這整個晚上的一切,不過是個陰謀。此時,簡小沐感覺心臟像被人打了一拳,“砰”地一下,那是一種來不及反應,結結實實挨下來的痛。
“你騙我?”
她多希望這些都是假的,明明那樣美好的氛圍,她明明已經放下了芥蒂,覺得他是不是鬼都無所謂,她甚至願意為他放棄墨笛的保護。可現在,這些全部被擊碎了,碎的面目全非。簡小沐站在那裏,她越發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顧念白沉默着,他沒有回答簡小沐的問題。該怎麼答呢?他本不就是個鬼嗎?又何談騙與不騙。解釋?又有誰會信這個鬼話?更何況,自己真的能解釋的清嗎?
伊喬拿着那支墨笛,仔細的端詳着。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這般精緻的物品。內心不禁感嘆,仙界的東西果然來的不凡。不過,由於沾染了陰氣,原本晶瑩剔透的晶體已經逐漸開始變得暗淡。
此時,在診所里已經就寢的墨歸突然睜開眼睛,它能感覺到墨笛的氣息在減弱。那畢竟是墨隱閣之物,有些許污染他都可知曉。更何況,這污染侵襲的太快且太深,墨歸猜也能猜到,這墨笛必然是落入了冥界的手裏。
“不好,小沐有危險”
墨歸右手一揮,一道聚光之門出現在房間中央。他快步走進門內,和那道光一起消失在空間裏...
而在海邊,夜越發深了,海灘上所剩下的人已經寥寥無幾。海風吹過來,將顧念白遮在額前的劉海吹開,那眼神一直鎖定着簡小沐。原本已經放下所有芥蒂,已經不再害怕,可現在簡小沐不自主的開始後退,沒有了墨笛的保護,所有的一切又都是假的,她看着顧念白,內心不禁產生一種恐懼...
可突然,簡小沐感覺到有一隻手死死拉住了自己,她轉頭看去,伊喬用一種譏諷的語氣對她說道:“怎麼?和我們鬼尊大人玩了這麼久,現在想跑了?那你得先把欠我們的東西還給我們!”
說罷,伊喬便用力抬起簡小沐的右手,她看向顧念白,對他說道:“念白,快動手吧”
這一刻,顧念白看着簡小沐,四目相對,沉默無語,一時間只有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