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語
這個時代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藥罐子,薛睿喆沒去廚房幫忙反而轉身去了卧房。那男人躺在被褥里,眉心皺的死緊,顯然這傷讓他很是苦痛。
平方和立方一左一右守在旁邊,見薛睿喆過來,忙幾步到他身邊問:“公子,咱們真要收留他?”
“今日天色漸晚先將就些,明日我便去街上把新鋪子給買了。咱們主僕明日就住新鋪子去!”
“公子,鋪子的事明日再說,關鍵咱們就這一床褥子,兩床被子!給他們睡了,咱們睡什麼?”平方問。
薛睿喆有些傻眼,他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公子,小的這便去買新床被。”立方從炕上跳下來。
立方消失在卧房,平方又道:“床褥解決了,床怎麼分配?他現在腿腳不便,一個小姑娘估計也不好照顧他起夜,難道要我或者立方照顧?”
“不是你們難道是本公子?”薛睿喆挑眉。
兩個小廝沉默了,薛睿喆承認自己是衝動了。當時熱血上腦完全忘記了他們主僕三人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可讓他回到一刻鐘以前他還是會伸手相助的。
在另一個時空,他真正的出身是軍人家庭。父親是海軍,爺爺是陸軍,無論古代還是現代,他都有難以明說的軍人情節。看到保家衛國的英雄這般凄慘,他難以不被觸動。
“薛公子……”不等薛睿喆想到什麼解決的法子,小丫頭站在門口說:“謝謝公子收留。萬望公子收留一晚,明日我便帶夫君離開。”
“妹子,我不是那個意思。”平方愧疚道:“只是你也看到咱們這邊只有這一間卧房有大炕,咱們公子救了你們,你們怎麼忍心讓他夜裏受凍?而你一個姑娘家,你夫君又是傷患,我們也不忍心讓你們受凍,這……”
平方說得是事實,薛睿喆沒有怪他的意思,看小姑娘的樣子也有些為難。
她說:“我倒是無所謂,在家裏挨凍挨習慣了。可我夫君……他腿腳不便,若是夜裏起夜讓你同薛公子伺候,我會內疚。”
薛睿喆說:“其實若是你不計較這事也好解決的很,大炕很大,橫着睡五個人也是富富有餘……”
這句話薛睿喆沒有說錯,大炕的確很大,橫躺七個人都不是問題,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丫頭是個女的,跟一群男的睡一張床,只怕她會羞死。
小丫頭果然不願意,她甚至不是羞死,而是羞恥是恐懼。薛睿喆看着對方蒼白的小臉,便即使閉上了嘴。
他自然不知道這小丫頭想到了什麼,在古代沒有被普及過某種知識的女子心裏,睡在同一張床上就要生娃娃的。在他們村裡,她都不敢跟自家夫君躺在一張床上,就怕自己會不知不覺懷孕生子。現下要她跟四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那就是讓她給四個男人生子!
她年紀小才十五六歲,給一個殘廢當妻子已經讓她預見到半生凄苦的命運,若是給四個男人生孩子,她只怕是要立時死了。
故而她越想臉色越白,薛睿喆自詡細心周到也想不到這一層,只是見對方越發驚駭,便出言安慰:“……或者你帶你家夫君在這屋子裏另搭床?咱們屋裏燒着大炕,也不會太冷。”
“有勞薛公子了。”小丫頭擔憂盡去,竟有劫後餘生之感,她說:“只要公子給我準備一個長凳就好,夫君睡在炕上。”
平方從大炕上跳下來,他說:“這個你大可放心,咱們有多餘的床。你等一下我去前面的鋪子給你搬,正好前面櫃枱可以搬過來,讓它趴下就能當床。”
前面鋪子裏的確有一個半人多高的長櫃枱,搬過來正好給這小丫頭當床。
解決了這個問題,小丫頭說:“勞薛公子幫我照看一下我夫君,我去廚房看一看葯煎好了沒有。”
薛睿喆揮手讓對方離開,他自己則盤腿坐在那男子身邊。坐了片刻他似想到了什麼,從炕角的柜子上搬了炕桌,又拿了紙筆開始寫寫畫畫。
他寫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身旁男人在囈語,聲音太清晰太大,讓薛睿喆瞬間警惕起來。
“皇上,此次微臣率領大軍前往北蠻,只怕是九死一生。”那人皺眉,一臉悲痛道:“求皇上看在我為國盡忠十餘年的份上,照顧我在家中的老母!微臣泉下有知,來世定當結草銜環以報君恩!”
薛睿喆停住筆,毛筆在紙上落下一個好大的墨點。這一下子壞了三張紙,古代的普通紙張就是這般差勁,讓人因此生出幾分懊惱來。
揉皺這三張壞掉的紙,心情卻越發煩躁。薛睿喆知道自己並非因紙張生惱,而是懊惱自己的大意。他怎麼就忘記了,自己不是無害尚未踏出校門的學生,而是在黑山寨落草的賊匪。
就算沒有殺過人也改變不了,自己是匪對方是兵的事實。他救了這個漢子,就等於耗子救了貓,能指望貓在看清他的面目後會輕輕放過他嗎?
何況聽這幾句夢語,對方不是什麼普通的莊稼漢子,而是手握兵權的大將。只不知他姓甚名誰,怎麼落到這步田地。
“皇上,剿匪這等小事您交予秦王殿下,臣是太上陣殺敵為天子守國門的。”男子表情舒展,嘴角帶笑道:“……母親,望兒此次若再立軍功便可獲封萬戶侯,且等兒子為您請封誥命!”
薛睿喆屏住呼吸,放下筆,並將炕桌挪開,稍稍挪動身體靠近對方,生怕會一個不留神錯過了更關鍵的信息。
“諸位兄弟,姚望在此立誓,若是不將這些北蠻人打出祁關,這祁關便是我的埋骨地!”聲音鏗鏘,震魂攝魄,這是一位真正的英雄、猛士,讓薛睿喆感佩的同時,心生寒意。
他不知這位姚將軍是不是拿下了祁關,將他救出來的那些忠勇兄弟是否尚在人間,單看他一個人淪落到這個默默無聞的長青鎮便知,只怕他是中了暗算。這暗算說不準同那位秦王有關……
不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實上這位說起那位秦王時,一臉不屑地表情已經將他出賣了。
薛睿喆收起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又考慮到另一個事情。他既然身份特殊必然有不少擁躉,既然有擁躉,那他就不該落到這步田地。除非那些人都隱在暗處,被他吩咐了除非生死關口,如非必要不準出現。
這一刻,他想爆掉自己的腦袋。本出於一片善心,卻沒想到給自己撿了一個大麻煩。
等他醒來,被他的屬下查出來異樣,自己那些黑山寨的兄弟們就危險了。所以,這個男人只能暫時收留,決不能抱着原來的計劃讓他們在自己店裏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