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很羞愧，想拔腿就跑

寧家老太太有些無所適從，眼神里細看還透着几絲狼狽。

雖然她不知道顧聲已經洞悉她的打算，但是她的確是來借錢的，借不到，就打算拿娃娃親來說事。

兩家已經十幾年不走動了，她清楚地知道，兩家的娃娃親不可能成，或者說，這已經不是成不成的問題了。

可不成很好啊。

可以賠……不，可以“訛”錢啊！

她已經失去了丈夫，大兒子、大女兒和小女兒，現在二兒子遺傳了那種病，病危了，她實在是走投無路才想起山窪村還有個路子，可以走。

她是帶着破釜沉舟的氣勢來這裏的，事成了，山窪村老田家就是他們寧家的恩人，再生父母，不成……不成她就陪著兒子一起死！

經歷太多次喪子之痛了，這一次，她肯定是撐不下來的。

哪怕是厚臉皮被人指着鼻子呸口水，她也要試一試。

顧聲在灶房忙活，這個時間做飯也沒什麼菜招待人家，下碗線面比較好。

手裏忙碌着，心裏是什麼滋味說不上來。

上輩子，兩家因為這名不副實的娃娃親，這對母子以無賴的嘴臉，訛了她整整兩百塊。

說起來，她可是惦記這對母子好一段時間，即使田小花外出打工沒回來，可她也是耿耿於懷了一段時間。

後來，後來事情太多了，她的日子慢慢也變得不好過起來，加上田小花到她死，都沒有回來過，這件事才被她漸漸淡忘了。

所以即使顧聲今天老覺得有事要發生，眼皮子一直跳，她都沒想起來平縣寧家這對母子來。

可剛剛，顧聲見到寧家老太太的那一刻，一切有關這對母子的記憶，都清晰浮現。

她也才知道，一件事被她刻意淡忘的事，要想起來有多容易。

只是，看到寧甚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記憶，又開始變得光怪陸離不真實起來。

因為，她竟然從寧甚身上，看到上輩子女兒，她從不敢去想不敢面對的一生。

也不曾知道，因為她自私造就的女兒凄慘一生！

她甚至，都不敢面對寧甚，所以躲來了灶房。

上輩子的寧甚母子，訛了她兩百塊后，依然沒有救回她那個生病的兒子。

寧家老太太在兒子咽氣后，整個人的精神世界奔潰了。

兒子走後沒兩個月，她也走了，臨走之前，叮囑寧甚，以後有能耐了，把欠人的錢都還了，找到離家出走的田小花，好好待她。

寧家老太太走了后，寧甚就去參了軍，複員后被招進平縣公安局工作。

工作后，他的目標只有兩個，第一個：攢錢。

還親朋好友、街坊四鄰、老田家的錢，一邊攢錢一邊還錢。

第二個：找田小花。

剛進公安局，他就關註上了田小花的案子。

因為那時候的田小花，已經成了失蹤人口，田老大和田老大一起去縣城報了案，兩縣相鄰，兩個公安局也有許多案情資源共享。

若說田小花失蹤，找人找的最勤最凶的不是田家人，而是寧甚。

也以因為寧甚，兩個公安局裏的人，都知道寧甚那個叫田小花的未婚妻，失蹤了。

整整四年，寧甚着手的失蹤人口案件有突破口或直接破案的，數量龐大得令人咂舌。

成為兩個縣甚至他們市局裏的風雲人物。

寧甚升為刑警不久，鄰市公安局接到了匿名舉報人打來的報警電話，在N市發現了一夥傳銷組織，寧甚那時候正在那片地界出差，得知傳銷窩點，立馬申請參加抓捕活動。

在N市三環的某廢棄工廠里，成功抓了51人，可以說是一網打盡了。

51人裏面，就有田小花。

田小花在局子裏呆了三個月，本來至少要呆上一年半載的，因為就算田小花是被騙進傳銷組織的，但也貢獻了自己的力量。可還是被寧甚保釋了出來，后又被寧甚送回家。

那時候顧聲已經走了兩年，田老大和田老二關係緊張又惡劣，她回家呆了幾天又悄悄走了。

寧甚再次見到田小花，是在警局。

她離開家后，就重新回到警局，把自己知道的打聽來的另外幾處傳銷窩點，也如實給交代了。

寧甚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那個匿名報警電話，是田小花打的。

他也坐下來，把自己和她的關係稍稍潤色說了一遍，當然也有多年前，去田家“訛”了一筆錢的事也一併說了，並且承諾如果田小花願意，他們可以組建家庭。

田小花拒絕了，寧甚雖然心有所感，但是沒放棄。

倆人斷斷續續糾纏了四五年，有一天，田小花突然消失在寧甚的世界裏，留了封信，信里寫着讓他不要找她，讓他找個女人，好好生活。

10年後，他們在醫院相遇，寧甚出任務腿折了，打了石膏坐上了輪椅。

田小花肝癌晚期，數着天數過日子。

雖然是恨很短暫的相遇，但是田小花走的很安詳。

儘管田小花受盡了病痛的折磨，儘管她這一生都顛沛流離，窮困潦倒，但顧聲知道，她女兒上輩子最後的時光里，很幸福。

因為寧甚在她身邊。

這也是她明明想把這對母子趕出去，最後卻咽下上輩子那口咽不下的氣，禮待他們娘倆。

實在是不喜歡，也恨不起來。

面很快做好。

寧家老太太和寧甚吃到面里卧着的荷包蛋，心情無法言喻。

娘倆很羞愧啊，想拔腿就跑，想離開這個讓他們渾身都不舒服的地方啊，可倆人都沒動，腳脖子上彷彿帶了鐐銬，鐐銬一頭有千斤玄鐵牽引，讓他們動彈不得。

什麼時候吃完的麵條，多少年沒正正經經吃過一餐像樣的飯食了娘倆不知，他們只知道，他們的來意，配不上這樣的飯食。

所以當顧聲問起他們的來意時，寧家老太太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顧聲解氣的同時，也覺得心酸不已。

其實上輩子的她就是混不吝了些，只是她覺得自己混不吝的同時，還是保有一定的底線的。

她想如果上輩子這娘倆不是上門就拿娃娃親說事，而是好好的把他們的難處說出來，最後她借不借錢不好說，但你們要借錢，做做樣子也要擺出個先禮後兵的態度來啊。

可他們不，他們直接訛錢，這擱誰身上受得了！

顧聲根本想不到，當時她態度，讓瀕臨絕望的寧家老太太，直接使出了她這輩子最兇橫蠻橫的進攻手段。

老太太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餘地，卻給寧甚留了太多餘地。

所以寧甚和田小花才有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