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沙場恨相逢
待容臨回到營中，迎接他的，是一片狼藉。
西川士兵們正忙着滅火。原本庫房所在之處化作了一地的灰燼，甚至有星星之火還殃及到了糧倉。
雖然剩餘火藥不多，沒有造成很大的傷害。但是之前的戰爭已經使西川損失不少。
現在糧草所剩無幾，又多增了幾名傷患，無疑給西川持續北伐的進程，增加了不小的負擔。
囑咐眾人收拾殘局之後。容臨便回到了西川北軍為他駐軍東北而臨時收拾出的府邸內。
華嵐此番偷襲，確實讓容臨有些措手不及。
他沒想到華嵐能這麼快便探清西川庫房的所在地。況且，雖說西川未提前設防，但自他接管西川北軍以來軍紀嚴明、戒備森嚴。
怎麼會有人能夠在一日之內潛入西川營中，如此輕易地破壞了庫房與糧倉？而且還能全身而退？
除非……
這軍營中出了內鬼。
說起來，他執掌兵權不過兩年。而西川北軍的前任主帥，是個極其自負、目無法紀的人。
當初，容臨剛剛接手西川北軍時，光是整頓軍紀，便花費了足足三個月。
如今看來，這北軍不僅該整頓軍紀，還應該好好清洗一番。
“衛一。”容臨開口喚道。
霎時間，容臨原本空無一人的身後，便隱現出了一個黑影。
“你去查查能接觸到庫房以及糧倉的那些兵士的底細。”
那黑影聽完命令之後，便如來時一般突然消失了。
這黑影是西川獨有的鬼影軍衛。只服從於能夠馴服他們的西川皇室。
他們並不是人類，而是用身為上古巫族的西川先祖所制的鬼影軍牌所控制的鬼魅。
可惜，除了西川先祖之外。能控制鬼影軍衛的，這千百年來，獨有他皇姐一人。
這個衛一，便是皇姐派來守護他的。雖然，只有在他傳喚時才會出現……
是夜，容臨的書房內。
衛一已經將調查的結果呈現到了容臨的桌上。
正待他仔細研究之時。一封信驀地出現在書案上。
是衛三送來的。
難道是皇姐察覺了他故意拖延戰事？
展信一看。
果然，信上說：“明日進攻，務必奪下輪南關。子軒，注意分寸。”
容臨其實也不算騙了華嵐。他的小字便是子軒。
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容臨不禁嘆了口氣。
若是他不曾生在帝王家，若是他的的確確只是林子軒，那該多好。
若是能如他所想，他便可以繼續做華嵐的好師兄。而不是淪落到今天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
事實上，他不喜歡戰爭。他只想做和師父一樣的閑雲野鶴。
他不想辜負皇姐對他的希望，也不想傷害了華嵐這個小師妹。
可惜，命運沒有假設。
他容臨，就是西川的二皇子。他就得擔負興國之責。
回過神來，案上的燭台明滅不定，隨着徐徐而來的夜風撒下幾滴蠟淚。那灼熱的蠟淚滴在一張宣紙上，瞬間凝固在卷折里。
容臨忙將燭台移遠了些，用一柄小刀挑了挑燈芯。
再拿起那張燙折了的紙。輕輕展開——真是巧了。這紙上的名字，正是那內鬼。
那是華嵐曾經收服的一個山匪。
兩年前靠着賄賂西川前任主帥，成功混入西川北軍，做了個看守庫房的士卒。
大戰在即，若是將之揭露於眾軍之前，定會影響士氣。若是直接斬殺，也會使人心惶惶。
為防擾亂軍心，容臨旋即召衛一，趁着夜色深處，將其抹殺……
翌日，容臨召集西川北軍。將整個北軍劃為三隊。
一隊為二萬五千重騎兵和一萬輕騎兵，負責突襲寧軍出擊部隊後方，截斷寧軍後路。
二隊為十萬主力軍，主攻寧軍正面。協助一隊，將寧軍驅逐至白鹿涯。
而三隊為五千強攻手，待寧軍入白鹿涯后，用三萬火矢，火燒白鹿涯。如此，定能將寧軍盡數誅殺在白鹿涯。
待部署完畢，距午時還差一刻，只等午時一到，便發起進攻。
午時已到，四面角聲連天起。
西川北軍二隊的進攻已經開始了……
輪南關寧國鎮南軍營中。
“報告鎮南將軍！西川軍正向輪南關靠近，如今不過三里地了！”一名偵查兵說道。
“什麼？傳令下去，立即出城迎戰！”華虎成當即拍案而起，帶上頭盔，便準備親自應戰。
“父親，不可衝動！”一旁的華嵐忙攔住他。
隨即問那偵察兵：
“敵軍有多少人，可有攻城車？”
那偵查兵聞言不禁有些詫異，沒有攻城車，如何攻城？這平虜將軍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但還是答道：“方才估計，約有十萬餘人。遠處似有多輛鉤車向輪南關靠近。”
華虎成也不禁皺眉說道：“攻城怎麼可能沒有攻城車？現在應及時出戰。否則待戰車靠近，我軍就會淪落到十分被動的地步。嵐兒，你還是太年輕了，經驗不足。”
未等華嵐繼續阻攔，華虎成便率領鎮南軍打開城門迎戰西川。
華嵐沒有辦法。只得跟着父親沖了出去。臨行前暗自吩咐自己的平虜軍趁亂偷襲西川軍營本部。
待到鎮南軍沖至距離輪南關二里地，只見前方若黑雲壓城而來。
那西川北軍二隊，軍旗迎風獵獵招展。隊伍后那樓車，名副其實如高樓聳立，鎮南軍饒是身經百戰也冷不丁心下一跳。
兩邊戰士的神經皆緊緊繃著，如驚弓之弦。
鎮南軍右翼騎兵先行出擊，輪南關上霎時間鼓聲大作如驚雷落地，亦不輸西川那凄厲山河的牛角之聲。
終於兩軍廝殺成一片。正待鎮南軍專心廝殺時，身後刀戈之聲乍起。不知何時身後竟然又多了一支部隊。長矛與箭雨如狂蜂過境，在一聲聲怒吼和喊殺中，這片大地又多了不少為各自信仰而犧牲的魂靈。
情況危急，戰事對寧國尤其不利。華虎成想帶着眾軍撤退，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西川北軍一隊已經阻斷了他們的退路。
如今的鎮南軍，除卻拚死一搏別無選擇。
為國捐軀死，視死忽如歸！在場的眾人，誰沒有為國家興盛而戰的滿腔熱血？誰沒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功勛？誰沒有身經百戰、叱吒沙場？既然身為帝國的軍人，那便是早已懷着向死而生，死不旋踵的覺悟的！
華嵐安排好偷襲部署后再追上鎮南軍時，眼前早已是一副戰火四起，風沙紛飛的模樣。
昔日平整的土地上再次凝結起層厚厚的血污。
華嵐旋即策馬衝進混亂的戰場之中。
她一邊抵禦着周遭敵軍的攻擊，一邊尋找着華虎成的位置。
終於她看到不遠處，就在前方，她的父親正在與敵方一位身披玄色披風，着銀甲白衣的人纏鬥着。
看那着裝扮相，應是敵軍主帥容臨了。
此刻距離父親太遠，周邊混戰不止，實在難以支援父親。
華嵐只得策馬向那二人靠近。不料，未等她接近容臨與華虎成，一支流矢驀地射中了華虎成。
情況突然，華虎成被射中后便身形不穩。正逢容臨劍鋒所指，退讓不及，被刺中后當即墜下馬去。
“父親！！”華嵐見狀大喊一聲，當即從背後的箭筒里抽出一支。只聽得“嗖”地一聲，便擲中了容臨的右肩。
容臨不禁有些吃痛，連連後退了幾步。
華嵐隨後沖向地上的華虎成。
華虎成看了看滿臉血污的女兒，心中有萬千話語，此刻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嘴唇微微翕動，奄奄一息地說了句：“嵐兒……戰死沙場，吾之幸也……雲州五城……”話未說完，便溘然長逝了。
“父親！”華嵐怒吼着，眼睛紅地可怕。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了。
華嵐抬頭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容臨被血染紅的銀甲白衣。方才的纏鬥中，他的發冠早不知遺落到何地去了。如今滿頭亂髮，完全沒了素日裏的那份儒雅。
待華嵐看清他的長相。心下一驚，隨即咬牙切齒地望着他說道：
“林子軒…不，我該叫你容臨。”她想過他可能是西川的姦細，沒想到，他竟然是西川北軍的主帥容臨。
難怪……若只是單純想要騙鎮南出來一舉殲滅，根本不需要攻城車。
如果，林子軒便是容臨，那這結果自然就不一樣了。他知道華嵐一定會起疑心，因此這攻城車即便再累贅，他也會派出攻城車隊。
呵，騙子。
容臨神色一怔，似是含着絲絲悲痛，不過轉瞬之間便恢復漠然，說道：
“何必多言？兩軍交戰，不過成王敗寇之分罷了。我是何人又有什麼關係？”
“呵，說的沒錯！”華嵐一邊冷笑道，一邊拔出劍來指向容臨。繼而說道：“容臨，不如我們白鹿涯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