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皇後衛氏
“安兒，只要我們不爭不搶，日子總會好的。”衛皇后慈愛地撫摸着一個小女孩的墨發。那女孩抬起頭來，面色蒼白得如紙一般，但還是努力朝衛皇后笑了笑，將冰涼的小臉貼在衛皇后的掌心裏。隨後便聽見一道輕如蚊吟的聲音說：“我一切聽娘的。”
衛皇后聞言心下悲戚之情席捲而來。這孩子……懂事的讓她心痛。摟緊了那少女，幾滴淚珠就這麼悄悄地落在了少女身上……
西川皇後衛氏，乃如今西皇的髮妻。彼時西皇不過是一不受疼寵的皇子，因而衛氏雖是普通鄉紳之女，兩人也過得舒心沒有那些門第之見。
到底是皇家血脈，怎會甘心就此埋沒在史冊之中？老西皇春秋已高，纏綿病榻，無力過問朝政。這麼好的機會，當然得抓住了。便差衛氏說媒，與那武將世家的朱家結為姻親。如此便得以手握兵權，一場丁未宮變，新皇踐祚。
權力真的能改變一個人。
起初，西皇還顧念結髮之情。對衛氏也算寵愛。信誓旦旦地說，他不過是藉著朱氏的權勢，並不把她放在心上。可笑她還信以為真，自作大度的勸西皇雨露均沾，利於平衡朝臣。
而那朱氏乃世家之女，手段高明豈是衛氏這樣的普通鄉紳可以比擬的。加之形貌美艷如映雪紅梅，連衛氏作為女子見了都覺心動，更不要提西皇了。
從前西皇每日都來鳳鳴宮，後來每隔半月來一次，再往後不知何時便不來了。
只聞新人笑，誰聞舊人哭？
衛氏雖然傷心，卻也明白花無百日紅的道理。自己就算是再挂念，又能如何呢？沒了這個朱氏，還會許許多多個“朱氏”。
好在她運氣好，得了皇兒。有了孩子傍身，皇上寵愛自己與否便不那麼重要了。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她不爭不搶就與她無關的。
朱氏與她一樣懷上了孩子。
臨盆那日，不知怎地天生異象。鳳鳴宮外雷電交加，衛氏便是在這樣的風雨之夜誕下了孩兒。
衛氏小心地接過張嬤嬤抱來的孩子。那孩子粉粉糯糯的，像個紅皮猴子。心裏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歡喜，先前生產的苦登時煙消雲散了。
好景不長，正在她抱着孩子憧憬未來之際，西皇滿面怒容地闖了進來。她才要向他分享誕下孩兒的喜悅，他的話語便像寒冰一般刺痛了她的心。
“來人！將皇後手中的妖孽奪過來！”
她當時便愣住了，好好的孩兒，怎麼就成了妖孽？
她沒有時間多想，只緊緊將孩兒護在懷裏。推搡間竟被摔到了床下。衛氏顧不上吃痛，忙順勢跪在西皇面前。
時間太長，衛皇后早已忘了自己是如何懇求西皇的了。
總算他還顧念最後那麼一絲情分，沒有對她們母女趕盡殺絕。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明白了，那朱氏生得有多美那副心腸就有多黑！
她們母女二人已被軟禁在鳳鳴宮中，朱氏還不滿足。吹了幾次枕頭風，便將衛皇后的孩兒送進了落紅巷裏。任誰也不能見她。弄得她們母女只有到午時以後才能偷偷相見。
落紅巷名字好聽，卻不是什麼好地方。那可是歷代西川皇室做一些見不得光的臟事的地兒。傳說鬼蜮之路也在那兒。
她的孩兒……是被當做葯人養的。因着那落紅巷陰氣甚重，申時以後便是逢魔之時，常有陰邪之物遊盪。所以那些個被指來折磨她孩兒的人，每來一次不超過一個時辰，最遲午時便走了。畢竟，誰也不想平白討了晦氣。
西皇真的很喜歡朱氏的孩兒，賜名為“月”。而衛氏的孩兒既然有了這‘妖孽’、‘禍害’的凶名，他又怎麼會給她賜名呢？
這也沒關係。她的孩子，她自己取名就可以了。
衛皇后給孩子取名為“安”。就是長安長樂的意思。她不求自己的孩子能像朱氏的孩子一樣，只要……能活下去，她便滿足了。
…………
一晃眼，容安已是豆蔻年華。
目光空洞，嘴唇發黑，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像是冬雪似的，白的瘮人。這就是裴瑞之初見容安的想法。
裴瑞之，惠妃的侄兒。東陽候的嫡長孫。三皇子容臨的表兄。
早就聽聞容安的“惡名”，難免會有些好奇。今日進宮看望姨母，與容臨無意間提起此事。便被容臨拉來了落紅巷。
“瑞之哥，安皇姐很可憐的。你見了就知道了。不過，這件事你不可以和別人說。”容臨牽着裴瑞之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
安皇姐太孤獨了。瑞之哥博學多識，帶他去見安皇姐應該能讓安皇姐開心一些。
裴瑞之溫和地笑了笑，摸摸了容臨的頭。說道：“好。”
走到落紅巷，裴瑞之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腳步也隨之放緩。畢竟此處是宮中禁地，他覺得不妥。
而容臨卻是坦然走了進去，一副十分熟練的樣子。
“安皇姐，你今天怎麼樣？”還未踏入囚禁容安的屋室，容臨急切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無妨，不過和往常一樣罷了。”容安看見容臨眼前驀地一亮，朝他淡淡地露出一抹微笑。
除了母后，容臨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宮中那麼多人，也只有容臨會如母后一般時常偷偷探望她。
這時，裴瑞之從容臨的身後走了進來。
容安見一個生面孔從容臨身後走出來，瞳孔微縮，緊緊的盯着裴瑞之。
注意到容安一瞬間迸發的緊張，容臨忙衝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說：“安皇姐，這是我表兄裴瑞之。他不是壞人，沒有惡意的。你不要緊張。”
容安眼神微閃，不再盯着裴瑞之看。輕笑一聲，說道：“抱歉，失禮了。”她自然是相信容臨的。容臨不是愛說謊的孩子。
裴瑞之當即頷首表示自己並不在意。先前聽容臨說她過的苦，他還不以為意。想着畢竟是嫡皇女，再苦頂多就是被冷落罷了。沒想到，一個好好的少女，竟被磋磨成這般模樣。看起來弱不禁風、瘦骨嶙峋的，連農家女也比不上。周圍屋裏縈繞着一股子嗆人的藥味。再看看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的刑具，和容安衣上的斑斑血跡。暗自搖了搖頭，這哪兒是一般的那些不受寵的皇室會遭受的？如此想着，投向容安的目光中就多了些許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