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瘋婆娘的指甲
因為羅家村在山腳,所以村裏的房屋建得比較集中,很多是三世同居,或是兄弟同居,而且鄉下人一般起得早,天剛亮的時候大多都起身了,很容易互相證明。
當然也有些無法互相證明的,比如一個獨居的獵戶、一個在京城務工今天早上回村的小子,還有公子哥和隨從兩人。這不在場證明一整理出來,獵戶和回村的小子就被孤立了,也站到了院子裏。人群中悉悉索索地低聲議論起來,唐易耳朵一動,便聽到有一個婦人悄聲說:“果然都是些單身漢子。”另一個聲音說:“聽說還是赤身裸體的,搞不好是完事了不想給錢……”
唐易想到一個可能,目光在四個人中轉了一圈,又點了幾個人出來,其中有一人正是里正的婆娘,連帶着里正一起走到院子中。
唐易對兩個勞力說:“你們,檢查一下他們的身上有沒有什麼傷痕。”又指了下剛剛扶着族老的小女娃說:“小妹妹,麻煩你幫忙檢查下這位大嬸的身上有沒有什麼傷痕。”
“大人,你這是作甚麼!”里正婆娘叫了起來,“我和老爺天不亮就打了一架,好多人都看到了的,怎麼可能那時候去殺了這寡婦!為什麼要檢查我們!”
“是啊,大人!你可不能隨便誣賴好人,我再怎麼說,也是一個裏正,是可以見到縣太爺的!”里正也瞪着眼睛說。
“因為,死亡的時間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今天早上,一個是昨天晚上。”唐易笑着說。
“怎麼會有兩種可能!你又不是仵作,學藝不精就可以這樣隨便抓人嗎?!”里正又吼。
“既然你不服,那我就說給諸位鄉親聽聽。”唐易朗聲道,“原因很簡單,如果窗戶是今天早上行兇後才打開的,那麼依據屍體的僵硬程度來看,死亡時間就是早上。如果窗戶是昨晚行兇後就打開的,夜裏溫度低,屍體僵硬時間變長,那也符合現在的僵直情況。明白了嗎?”
里正和里正婆娘對視一眼,不再說話,唐易便揮手道:“既然沒問題了,那就開始檢查身上的傷痕吧。”
一盞茶后,兩個勞力來稟告,在獵戶的身上發現了比較新的爪痕,里正的右腳有輕微的扭傷,其它人都沒什麼傷痕。小女娃也說里正婆娘身上沒有什麼傷痕。
唐易皺眉,猶豫片刻,決定詐一下里正。“里正,你昨晚戌時離開族老家,剛剛你的鄰居說你是亥時才到家。出了什麼事,居然要一個時辰才回來?”
里正怔了一下,隨即理直氣壯地說:“剛剛不是檢查出來了嗎?我的腳昨天晚上回去的時候扭了,所以回來晚了。”
“在哪裏扭到的?”
“在……在那個榕樹下面,有一個根冒出來把我絆倒的。”
“那你昨晚什麼時候看到這兩人敲寡婦門的?”
“就是回……”里正講到一半,突然啞聲,臉色微白。
唐易這才露出笑容,說:“為什麼不說了?從族老家到榕樹下,再到你家,應該不用經過這吳寡婦家吧?你是什麼時候看到他們敲門的?可得想好了才說。之前是你自己說的,很多人都看到他們敲門了,若是時間對不上……那你的嫌疑可就太大了……”
里正的臉色從白變青,斷斷續續說:“我……我昨晚繞了路過來,從吳寡婦門前經過,才看到他們敲門的。”
“為什麼要繞路呢?是不是因為……”唐易眼裏閃過一道精光,“吳寡婦是個半掩門,而你昨晚是準備和她春風一度……”
這話一出,頓時四下嘩然。雖然村裡人大多知道吳寡婦是個半掩門,但還沒有人這樣光明正大地說出來過。而且被揭露的是德高望重的里正,不少半大還沒出嫁的姑娘頓時羞得捂住了臉,里正的婆娘更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里正臉上的橫肉一陣抽動,艱澀地說道:“我是到了吳寡婦的門前,可是看到有人在敲門,就走了。”
“那是什麼時候扭傷的腳呢?”
“是……”里正還在猶豫,唐易又幽幽說了一句——“吳寡婦的門檻上,可是有一個摔倒的男人鞋印,里正要不要拿昨天穿的鞋對比一下?”
如同一柄重鎚,將里正一下子敲倒在地,兩個勞力上前將他左右架住,里正又瘋狂掙紮起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誰!”唐易喝道!
“你這個狗官!”里正的婆娘飛一般朝唐易撲來,唐易竟然一下子沒能躲開,“那屋裏門戶大開,翻箱倒櫃的,明明是有賊人搶錢,你為什麼誣賴我家老爺!你這個是非不分的狗官!”
於是,兩個勞力一個架住里正,一個又匆忙回頭來掰扯里正的婆娘,等他好不容易將這瘋婆娘從唐易身上扯下來的時候,唐易的脖子上已經被她撓了一條長痕。唐易原本只是覺得倒霉,碰上了一個瘋婆娘,可在看到這長痕的一瞬間,卻是腦子一冷。
“你是什麼時候進去的,怎麼知道裏面翻箱倒櫃的?”突然有人插了一句,在里正和他婆娘的喧鬧聲中卻顯得特別清楚。唐易轉眼看去,正是那公子。
對上唐易的目光,那公子無聲地勾了勾嘴角,有幾分挑釁的意味。因為心裏有了別的想法,唐易也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喝道:“把這個女人的手給我掰開!”
架住里正婆娘的勞力連忙廢了老大力氣掰開她的手,就見那一雙手的左手,留了不長的一道指甲,還留着淺淺的血印,正是剛剛摳的唐易的脖子留下的。
“殺人兇手已經抓獲!就是你!”唐易指着里正婆娘,大聲道。頓時,圍觀的人群就喧嘩起來。那公子卻是似乎毫不意外。
眾人推來推去,最終還是族老出來問:“大人……難道不是里正嗎?怎麼,就成了他婆娘了?”
“三個原因。一,昨晚這瘋婆娘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二,她在案發後就沒有來過現場的話,是怎麼知道屋內的情形的?除非她是兇手。三……”唐易眯眼道,“也是決定性的證據,就是屍體脖子后側,在掐痕邊一道半月形的微小血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村子裏應該只有你這個裏正夫人,才能留得起這左手小拇指的指甲吧。”
里正婆娘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半晌,哭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