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百分
終於，那一天到來了！
秦川掀開薄薄的試卷，兩隻眼睛半睜着，手指也有些顫抖。
一百分！他的語文小測真的達到了一百分！他人生中第一個一百分！秦川熱淚盈眶。縱使滿分是一百五又怎樣？！他秦小爺就改了這邊的規矩，把分數定在一百了！
秦川在眾目睽睽之下拉過沈追，埋頭在他的肩膀塗了一肩膀的鼻涕。沈追倒是淡定的很，只是筆尖微微抖了一下，灑下幾滴墨水。
秦川悶着聲音，“哥，SG!SG！”
沈追嗯了一聲，語氣淡淡的，“大掃除之後給你。”
被成績燃起的情緒瞬間冰冷，秦川抽抽涕涕的抬起頭，小心翼翼的擦了擦他肩膀上的……鼻涕，之後腆着臉皮開了口：“哥……”
沈追嘆了一口氣，放下筆，做出一個萬分無奈的表情，“大掃除的時候我要去體育館。”
“去體育館幹什麼啊？”秦川好奇的湊過去，也忘記了吸鼻子表示自己委屈到哭。
沈追瞥他一眼，清清冷冷的眼睛裏不自覺的透出了點點光彩，“準備開學典禮。”
秦川嗷嗚一聲。他們江城一中比別的學校開學早，但是開學典禮還是放在九月初，和其他學校一起。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哥，你是優秀學生代表，對不對？”
沈追微微頷首。作為本市中考第一名，這個位置非他莫屬。
秦川也不理他明天要刷廁所了，纏着沈追要演講稿。沈追沒辦法，把演講稿拿出來，滿滿的一張A4紙，還帶着淡淡的鉛墨味。秦川快速的瀏覽一遍，情不自禁的抬起頭，真心實意的稱讚道：“哥，你寫的真好！”
沈追筆下不停，依舊奮筆疾書的寫着作業。只是，耳朵尖微微動了動，染上了雲霞的色彩。
大掃除的那天，秦川捂着鼻子捏着抹布進了男廁所。左擦擦右蹭蹭，沒半個小時拎着濕噠噠的抹布出來了。他凶着一張臉，把手在袖子上面蹭了蹭，略帶嫌棄的掏出手機，給沈追發了條消息，“哥，他們真太不講究了！”配圖是一隻哭唧唧的小柴，臉上寫滿了委屈。又突然想到沈追正在體育館，肯定回不了他的消息。秦川皺着眉頭把聯繫人向下拉了拉。要是讓他那幫兄弟們知道他正在刷廁所，那他這個半退休的大哥可真是“晚節不保”了。
找了一圈，秦川最後放棄了。他把手機塞回褲子口袋，愁眉苦臉的望着女廁所。“這可怎麼進啊？”秦川犯了愁，在女廁所門口哀嘆不已。
“秦……哥。”熟悉的結巴聲響起來。拐角處，劉維的腦袋垂的低低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他，裏面充斥着秦川看不懂的情愫。
“嗯，你怎麼來了？”秦川臉紅了。如果說這件事情他最不想讓誰知道，那那個人肯定是劉維。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一直都是劉維的大哥，是擁有寬闊的胸膛，永遠站在他的前面，替他遮風擋雨的大哥。可現在，秦川明白他的大哥形象已到了傾覆的邊緣。
“我，我，想，幫，幫……”劉維沒有說完。他看到秦川的臉越來越紅，甚至帶上了些惱怒。但是劉維知道，秦川的惱怒不是對他，而是對自己。劉維想說什麼，但是他已經激動到說不出話來了。他的心彷彿變成了岩漿，捲起千層熱浪，讓他無法冷靜。
秦川把抹布扔到一旁，露出一個笑容，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看見自己拍拍劉維的肩膀，聲音自然而然的從聲帶里流瀉出來，“走吧走吧，去打遊戲。”
劉維定在那裏，胳膊微微抬了抬。秦川害怕極了，他摟過劉維的肩膀，急急地說：“快走吧，那個遊戲我早就想玩了！”之後又欲蓋彌彰的加上一句，“我剛剛就是去趟廁所。”
劉維顯得有點悲傷，卻還是順着秦川的步子轉了個身。
秦川拉着劉維剛走了幾步，迎面就撞上了沈追。接着是一場熟悉的嚴厲語氣，“秦川！——”
秦川停下步子，搭在劉維肩上的胳膊也老老實實的放了下去。他對着沈追討好的笑笑，大腦卻處在高度警備狀態，隨時監察着類似“被罰”“廁所”“大掃除”字樣的出現。沈追沒好氣的瞥他一眼，板著臉道：“班主任老師找你。”
“啊？”秦川慌了神。他還沒進網吧呢，周鈺怎麼就來找他了？
沈追見他沒有反應，也懶得重複，逕自向前走去。那一瞬間對班主任老師的懼怕超越了一切，秦川連忙跟了上去，走出兩步終於察覺不對，扭頭看到劉維還在那裏等着。他朝劉維擺擺手，吼道：“你先走吧！我今天去不了了！”
劉維臉漲得紅紅的，他結結巴巴地、廢了很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出了聲音，“我，我，我，想，想，想，等，等……”聲音如同蚊喃。秦川沒聽到，轉過身見他還站在那裏，又揮了揮手讓他先走。
他們終於轉了彎，灰白色的牆面阻擋了劉維的視線。他低下頭，臉上的潮紅迅速退卻。他在原地等了一會，終於放棄。
劉維前腳剛走，秦川和沈追就出現在轉角處。秦川拍拍自己的胸口，對着沈追比了個中指，“哥，你嚇死我了，我以為周姐真的找我呢！”
沈追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的中指，沒有接話。
“哥，你別這樣盯着我，我這個指頭吧，它難受！”秦川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
沈追彎腰撿起被秦川扔下的抹布，甩到他豎起來的指頭上，“周姐的確找過你。”
“哥，你別嚇我啊！”剛才還神氣的指頭縮了回去。秦川捏着抹布，額上冒出了幾滴冷汗。
“沒嚇你。”
此話一出，秦川哎喲一聲，拔腿就跑。他秦霸王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老師經常找。
“不過，我幫你擋回去了。”沈追瞧着他的背影，慢條斯理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秦川簡直想要揭竿起義，把沈追摁在地上揍兩拳了。但考慮到敵我雙方力量相差過於懸殊，秦小爺十分明智的選擇了大丈夫的“能縮”階段。他舉起小拳拳，對着沈追胸口捶了兩下，特意沉下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變成雄渾的男低音，“嚶嚶嚶，小拳拳捶你胸口。大壞蛋，也不哄哄人家。”
“……”沈追在秦川的腦袋上摸了兩把，邊摸邊說：“乖乖。”
這次輪到秦川無語了，他把沈追的手扯下來，有些氣惱的瞪他一眼。
“幹嘛？”沈追也發現了自己的惡趣味與他一直以來的高冷形象十分不符，可他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是你剛才說‘哄哄人家的’。我只是照做而已。”甚至在說“哄哄人家的”時候，特意學着秦川沉了沉嗓子，又扭了扭身子。
秦川對着沈追擺擺手，做出乾嘔的動作，十分抗拒的說：“哥，我求你了，別說了。”
沈追笑眯眯的背着手，輕輕巧巧的將這個話題揭過去，“快去刷廁所。”
“哥~”秦川露出老鴇似的笑容，以極其誇張的姿態跳躍到沈追的面前。沈追伸出手止住他向前的步伐，秦川也不惱，反而唱了起來，“旋轉，跳躍，我閉着眼。”
手指感受到熱熱的哈氣，以及時不時會不小心碰到的溫熱的嘴唇。沈追把手放下，看到一張笑得極其燦然而天真的臉。原本準備好的一切轟然倒塌，沈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真是敗給他了。
沈追擼起袖子，將早已準備好的抹布拿出來放在水龍頭下面洗了洗。
“你的洗了沒？”沈追順口問了一句，沒聽見答案回過頭。秦小爺正懵懵的，也萌萌的站在那裏，整個人形成一個巨大的問號。沈追無奈朝他臉上彈了幾滴水，“洗抹布，像我這樣。”
“哦。”秦川點點頭，學着沈追的模樣將手中的抹布放到水龍頭下認認真真的洗了起來。他知道應該捏着一個角讓抹布沾上水，但他不知道還要把抹布搓搓揉揉，反反覆復的衝上好幾遍。擰下來的水逐漸變清，秦川也逐漸上了道，大致入了做家務的大門。他回過神，如同剛學會飛翔的小鳥嘰嘰喳喳的和沈追分享着新學到的一切。
“哥，你看！這水變清了！”
“哥，你看！……”
“哥！”
“哥！”
“……”
到最後，沈追煩不勝煩，抬出了SG來轉移秦川的視線。秦川果然把新學到的一切拋到了腦後，扔下抹布蹦蹦跳跳的來到沈追的面前，自豪的說：“哥，乾淨不？”
沈追嗯了一聲，大腦卻在不停的思索着阻止秦川遲到的方法，畢竟懲罰了秦川便意味着他也要受罰，更可怕的是除此之外，他還應下了監督的工作，雖說只有一次無傷大雅，但如果次數多了，那麼這個責任就會自然而然的落到他的身上。
“哥。”秦川把手放到沈追面前扇了扇。沈追終於回了神，他嗯了一聲，將四處發散的思緒收回，“回教室。”
教室里空無一人。
江城一中自來都是周六上午三節課後大掃除，掃除完畢即可回家。而秦川的任務本就很重，再加上中間的插曲，便成了最後一位，連帶着沈追也要陪他一起。不過，這也正好。沈追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精緻的紙盒子遞給秦川，“答應你的。”
秦川微弓着腰，雙手舉過頭頂將其接過，一副惶恐而珍重的模樣。
沈追嘆一口氣，順勢摸了摸秦川的腦袋。他覺得自己還真是敗給秦川了，當時不過是順嘴那麼一說，誰成想會被這孩子聽到心裏去，要是早知如此，他絕對不會亂講，以至於後來想破了腦袋，就怕辜負了這孩子的一片心意。沈追沒發覺，他的語氣和眼神越發的打上了“老父親”所特有的標記。
完成禮物的交接儀式，秦川興奮到不行。他把書包捧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模樣令人憐惜。他抓住沈追的胳膊，堅決而決然地說：“哥，我請你吃飯！”
地點在學校旁邊的一家牛肉拉麵館，價格都很美麗。兩人曾來這裏吃過一次，一致認為這裏不錯。
秦川非常豪氣的大手一揮，幾乎把餐館裏的東西點了個遍。幾大盤炒的香噴噴的牛羊肉端上桌，外加一堆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烤串。菜品一上來，兩個正處於青春成長期的少年就敞開了肚皮大吃特吃，沒過一會就消滅了大半桌。不過，兩人吃的雖快卻都很斯文。
沈追驚奇地瞧着秦川保持着一秒鐘一串的速度，吃相卻如常，看起來賞心悅目。不過，吃食堂時的埋怨和小動作倒是沒了。
“難道速度差在這裏？”沈追搖了搖腦袋，氣定神閑的抓住了最後一個烤串。卻沒想到秦川用右手放簽子的同時，左手已經伸向了烤串。兩個人的手不期許地握在了一起，嘴上虛假地互相謙讓着，手上卻在暗中使勁，誰也不肯放開。最後的解決方案是一人一半，沈追退一步讓秦川先吃。
秦小爺感動的眼淚汪汪，然後毫不留情的咬了一大半。沈追暗中握緊拳頭，表面還是一片雲淡風輕，謙讓道：“你吃吧。”
秦川做了一個假動作，沈追完美的假面裂開一絲縫隙。秦川惡作劇成功，有些得意的嘲笑着，“哥，你真的是太傲嬌了。”邊說著邊把烤串送到沈追的嘴邊，拖長了聲音十分誇張的說：“啊——”
沈追瞪他一眼，卻沒忍住誘惑張開了嘴。
“哎呀呀，哥，你看你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吃東西都能吃到臉頰上，這可不行喲。”見到自己的詭計得逞，秦川得意的笑笑。他剛才故意的傾斜了一下，讓沈追的臉頰沾了一大片油污。
沈追吞下最後一塊肉，盯着秦川不說話。秦小爺有點慫了，他抽出幾張餐巾紙，委委屈屈的，“哥，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