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從前

11.從前

兩人半磨着,待到了柳巷與車馬匯合,便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烏鷺扶了文娘子坐進車裏頭,自己一個人跟着車夫坐在外頭。

這車子小,走起來晃晃蕩盪的。文娘子一個人坐在裏頭,都尚且只能容身,倘若想舒展舒展身體,那是絕對不行的。

裏頭自然是沉悶的。文娘子靠着後頭的迎枕,大口大口喘着氣,一雙眸子望着車頂,霧蒙蒙的。

方才那些人圍住她的時候,總叫她喘不過氣來。這種感覺很熟悉,又讓文娘子的思緒被拉回到了從前。

紗幔低垂,營造出朦朦朧朧的氣氛,四周石壁全用錦緞遮住,就連室頂也用繡花毛氈隔起,既溫暖又溫馨。陳設之物也都是少女閨房所用,極盡奢華,精雕細琢的鑲玉牙床,錦被綉衾,簾鉤上還掛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錦紋衣飾的女子云鬢高綰,坐在那玉牙床上說教着身邊的小姑娘。

“文茵,你又偷懶!你父親叫你學陣,你卻到我這裏來躲懶!該打!”女子抓着小姑娘的手,不讓她去弄床邊的香囊。

大多是嗔怪之意,就連眉眼之間,也是只見寵愛。

小姑娘扭過身子去,“學陣多無趣!我才不學呢!”

女子無奈地搖搖頭,“你呀,明明最有天賦,卻怎麼也不肯努力。”

那小姑娘便爬在女子的膝上撒嬌着,“大姐姐最疼我了!再者說了,家裏邊那麼多天師,要我這個小丫頭去幹嘛呢?”

女子掐了掐小姑娘的臉蛋兒,“就你貧嘴!”

小姑娘眨眨眼睛,那雙眸子裏泛起瀲灧,好像夜裏捏碎了的星光,明亮而閃爍。她咯咯地笑着,身子往女子懷**着,“二姐姐二姐姐,我們偷偷出去玩兒吧!去東市看馬駒兒!”

“那不行,我過幾日就得出閣了,可不能再隨你瘋鬧!”女子拍了拍她的腦袋,“往後我不在家中,你可得好好聽話些,否則被你父親抓到靈陣里關個兩三天,可不要哭鼻子!”

小姑娘笑着鬧着,屋子裏的光是朦朧的,一點點掩蓋住兩個人的面容。

“娘子。該起身了。”

那輕聲的呼喚將文娘子的思緒又拉了回來,她睜開眼睛,不見什麼閨房,只看得見狹窄的車廂。

烏鷺正掀了車帘子等着她。

文娘子起身,順着烏鷺的攙扶下了車。

許是一路上都蜷縮着腿,剛下來的時候,文娘子覺得腿有些麻,便尋了一處乾淨的石頭坐着,烏鷺則去給那車夫付錢了。

這裏是姑蘇城外一處碼頭,文娘子坐的地方,邊上有許多的挑夫,正忙碌着卸貨。

天快黃昏時落了一陣雨,不久就停了。空氣里泛着寒氣,載貨的小船兒在天空大把下着雨的時候便已經泊岸,挑夫們正是在渡口為它卸貨。

沿岸除了有一處沙灣便於停泊之外,其餘皆是黛色如屋的大石頭。船隻那麼小,石頭卻那麼大,生生將不遠處的烏鷺給掩住。

這已經出了城了,但是文娘子卻依舊不安心。今晚上必須走了,這姑蘇城,總叫人睡不安穩。

文娘子打定了主意,便對着小跑過來的烏鷺招招手,“你去驛站那裏把東西取來,我去問問有沒有船家今晚上要趕渡的。”

烏鷺才結了賬來,原以為是要去驛站休息的,卻沒想到還要接着趕路,小丫頭難得收了笑意,有些擔心的勸着,“娘子前幾日都沒怎麼睡,今兒好好休息一下,也不打緊的。”

她小心地蹲到文娘子身邊的大石頭旁,從袖口裏取出一方帕子,替文娘子擦拭去眼角的淚,“娘子又看見了什麼吧?不要哭哦,烏鷺會一直都在的。”

雖平日裏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可是實際上這丫頭卻是最關心人的。文娘子揚了揚唇角,一隻手撫了撫烏鷺的腦袋,“我沒事。只是覺着這裏呆的久了,有些無趣。”

這肯定不是實話。烏鷺跟了她這麼久,最清楚文娘子的性子,她總這樣,有什麼事情憋在心裏,不會對外說。

烏鷺有些心疼,順着低下頭去蹭了蹭文娘子,“好,咱們一會兒就離開。走的遠遠兒的!”

既然娘子不喜歡這裏,那她們早早離開就是了!烏鷺很快收了心緒,麻利地站起身來,圓臉上再度帶了笑意,溫柔而又璀璨,“我這就去拿行李,娘子在這兒歇着!”

說完,便提了裙擺從那大石頭間跑着去了。這裏離驛站並不遠,烏鷺過去也用不了多久。

文娘子歇了會腳,又起身到岸邊去,打算問問有沒有船家今晚要趕渡的。

也算是她們幸運,一艘空船今兒要到徐州去,順帶可以捎上文娘子兩個人。文娘子與船家說好了價錢,先付了一半的定金,便又回到原先的地方等着烏鷺。

丫頭這次來的頗快,手上各提了兩包行李,見着文娘子時,眉間的焦急才散了許多。她忙跑到文娘子跟前,有幾分擔心地道,“娘子怎麼自己一個人去了?”

文娘子搖搖頭,“無礙的,我又不是個傻子。”說罷指了指不遠處停泊着的小船,“與人家說好了,直接上船便走。”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暮晚,月娘兒隱在雲間若隱若現。挑夫們都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陸陸續續從碼頭上離開。

烏鷺和文娘子上了船去,那船家有個漁娘,端了些水產上來,並大碗粗茶,文娘子不習慣腥味,便置在一邊不做搭理。

船隻扎了蓬,點了小小的油燈,搖着晃着從湖面穿梭而過。

文娘子坐在篷子裏,眼睛盯着那無波的湖面。

這地方是湖水的轉折處,兩岸皆是高大的山,這時候兩邊山上只餘下一抹深黑,叫人看了覺得眩暈。

湖水裏的魚兒跳起,噗通一聲竄入湖底,泛起一圈圈漣漪。

文娘子盯着湖面,漣漪在她的眼底散開,逐漸化成了一扇木門,兩旁的萬年青茂盛,門匾邊上只有一盞牡丹花燈在搖搖晃晃,顯得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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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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