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年三十
轉眼來到大年三十這天。
上午九點多,鄭坤還在被窩裏賴着不想起,外面的母親在喊他了:
“小坤,你看看這都幾點了!快起來吧,待會兒跟你哥去貼春聯。哎喲,我這一天可忙了!都多大了,還這麼懶……”
聽着外面母親的絮絮叨叨,鄭坤心裏倍感溫暖。
這就是家的感覺……
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才慢吞吞起床。
打着哈欠來到院兒里,大哥用三塊板磚豎起支撐着一口不用的鐵鍋,熬着貼春聯要用的漿糊;父母正在灶火間用油炸着各種美味,香氣溢到院兒里。
鄭坤聞着味兒走進灶火間。
鄭鐵山將刀魚段裹上麵粉,貼着鍋沿輕輕放進滾沸的花生油里,刺啦一聲響過,香味立即在灶火間裏瀰漫開來。
待刀魚段炸至金黃,饞的鄭坤口水直流,鄭鐵山用一雙長木筷將炸好的刀魚段,夾到提前準備好的盤子裏。
母親孫秀紅彎腰拿了個碗,夾了幾塊炸好的刀魚段跟四五個藕盒放到碗裏,“給,趁熱快吃,吃完了好跟你大哥去貼春聯的。”
正在往油鍋里放着刀魚段的鄭鐵山,不滿地說鄭坤:“這都多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又饞又懶……快吃吧!”
鄭坤咽了口唾沫,用筷子夾起一個藕盒剛咬了一口,眼淚忽然流了下來;他趕緊轉身走去客廳。
身後灶火間裏,傳來鄭鐵山的聲音:“小心別弄到沙發上油啊,剛買的沙發,我跟你媽還沒捨得坐呢!”
“嗯。”鄭坤應了聲,走進客廳。
他又想起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家裏的光景。
那會兒,來家裏要錢的那些人,幾乎把他們家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砸了個乾淨,整個家一片狼藉,什麼都沒了……
北方大臘月里的最後一天,很冷,哈氣成冰。
兄弟倆貼春聯的時候,凍得雙手都麻木了,耳朵也生疼,彷彿不是自己的了。
村裏的空氣中,始終漂浮着股股炸東西的香味兒。
鄭鐵山得了片刻的休息時間,蹲在灶火間門口抽着煙。
看到貼完春聯有說有笑走進家門的兄弟倆,他這個做父親的說:
“你倆一會兒再去給你爺家幫幫忙,把春聯貼了。對了,到時候把你爺請咱家來,晚上的年夜飯,就在咱家吃了。”
於是,鄭乾又去熬了很多漿糊,拿上老爹多買的那些春聯,坐在電三輪上,兄弟倆離開了家門。
“哎,鐵山,你小兒子比你能耐。”包完茄盒的孫秀紅,一邊洗着手準備切蔥薑末,一邊對蹲在灶火間門口怔怔出神的鄭鐵山,說道。
鄭鐵山嘿嘿一樂,起身,沉默着轉身走回工作崗位,把幾個包好的茄盒輕輕放進油鍋里之後,才瓮聲瓮氣的說了一句:
“兒子比老子有出息,那也是老子有出息!”
這話說的有點繞,不過很容易理解。孫秀紅抿嘴偷着笑了,笑着笑着,又紅了眼眶。
在爺爺家門前放好電三輪,兄弟倆走進爺爺家院子的時候,老爺子正坐在馬紮上靠着牆根曬着太陽。
“爺,外邊這麼冷,您趕緊回屋去吧。”
說話間,鄭坤走到爺爺跟前,準備攙扶起老爺子回屋。
擺了擺手,老爺子聲如洪鐘的說道:“我晒晒太陽還能多活幾年,老頭子我呀,還就賴着‘不走’,罵我‘老不死’?我還就不死了!”
鄭坤跟大哥交換了下眼神,不知道爺爺究竟是怎麼了。
老爺子是在跟鄭泰山一家子慪氣,前幾天,老人家聽說大兒子去了一趟小兒子家,結合之前在村裡聽到的一些事情,不用問,他心裏也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不顧年邁的身體,拄着拐杖去了老大鄭泰山家裏。
本來是打算年後再去的,可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忍不住還是去了。
他要去給老實巴交的小兒子“討一個公道”。
老爺子邁進鄭泰山家門檻的時候,陰謀沒有得逞的鄭泰山,正在跟自己老婆吵架鬥氣。
看到“偏心”的老父親出現,鄭泰山兩口子很快調轉槍口,逮着老爺子就是一陣狂噴,什麼髒話都罵出口了,把老爺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些事情,因為鄭坤他們一家四口,這些日子都在忙裝修,所以並不知情。
“爺爺,您這是怎麼了?”鄭坤在爺爺身邊蹲下,問道。
等了半晌,只等來了爺爺一聲很長的嘆息:“唉……”
在兩個大孫子一左一右的攙扶下,老爺子剛回屋,鄭坤堂哥鄭澤就提着一箱子土雞蛋走了進來。
“爺爺,我爸讓我……喲,大乾、小坤你們倆也在啊?來給咱爺貼春聯?”
鄭澤比鄭乾大一歲,年齡看上去卻比鄭乾還小,留着一頭非主流髮型,一身朋克裝,嘴裏咬着一支香煙,態度非常傲慢。
“哥。”鄭坤、鄭乾同時不冷不熱的喊了聲,算作回應。
“那什麼,”鄭澤放下手裏那箱土雞蛋,“你們大伯讓我過來看看咱爺,沒什麼事兒,我就先回了啊,你們忙着。”
轉身,嘩啦一聲帶好大門。
“兔崽子……小坤,他們家送來的東西我不要,呆會兒你倆貼完春聯,把那些雞蛋都給我扔了,聽着沒。”
鄭坤雖然不清楚大伯一家究竟怎麼得罪了爺爺,可他能輕易地猜出來,讓爺爺如此生氣的原因是什麼。
既然老爺子不想說,他也就不好問。
貼完春聯,鄭乾告訴老爺子,“爺,我爸說了,今天晚上,您就去家裏跟我們一塊過年去,到時候我陪您喝一杯。”
聽到有酒喝,老爺子的眼神頓時放出光來,說道:“哦豁,行啊,那我今天晚上得跟我大孫子喝一盅。”
去上墳祭奠逝去的親人,剁餡和麵包餃子,拿出晚上準備放的鞭炮……一直忙碌到央視春晚即將開始。
年夜飯上桌,一大家子人坐在桌前,男人們在喝着酒,女人們吃着可口的年夜飯,欣賞着正在播出的春晚,天涯共此時。
沒人注意到,三輛閃着警燈的警車,悄然駛進大年夜裏的上疃村,徑直駛向村后,在最後一排民居衚衕口路邊停了下來。
兩盅燒刀子下肚后,快九十歲的老爺子打開了話匣,說起他年輕時候的事情:
“現在咱們國家的條件好了,我年輕那會兒,可是吃了不少苦。打跑了小鬼子,又跟老蔣干;把老蔣攆去TW,老美又來了;好容易安定下來,老毛子那邊又開始不消停……”
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一個中氣很足的男人的聲音:
“請問,這是鄭坤的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