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幸福家園

“他吧，原來是農業局的，後來辭職做地產生意，包工程。在廣州，深圳都買了房。”

“多大年齡？”

“嗯……45了！”

阿珂無精打採的坐在沙發里，面對葉濤的一連串問題，顯然有很多話要說，要解釋。阿珂的父母都知趣的躲進房間裏，客廳只留下他們兩個。

“你願意跟45歲的老男人？”葉濤冷笑：“這個年齡的男人，有家庭吧？”

“有，不過分居很久了！”

“他兒女都跟你年齡差不多吧？”

阿珂搖搖頭：“他只有一個女兒，還是個殘疾。他還想要個孩子，無論男女！”

“所以你就跟他了？還帶着孩子？”

阿珂忽然變得目光堅定：“阿濤，這麼多年了。你也沒混出頭來。跟着你，沒有任何希望。孩子也不會有很好的成長環境。——總不能讓孩子跟我們一起住出租屋，上龍崗的黑幼兒園，上外來工子弟學校吧？”

葉濤正想反駁，但阿珂媽媽忽然從房間裏出來了：“我們阿珂跟你五年多，圖個什麼？你不好好工作，就知道打遊戲，跟着你一點指望都沒有。所以，好合好散吧！”

葉濤頓時無語。阿珂垂下眼睛：“孩子是你的，不用你付撫養費。他前些年因為車禍，不能生育了，聽說有孩子，很高興。願意給你十萬塊錢作為補償。不過，我覺得我沒什麼應該補償你的！”

“就是，你應該補償我們阿珂才對！”

葉濤慘然：“但是，阿珂，我現在有錢了啊。我有兩百萬！”

“深圳房子均價7萬，你這點錢能買個多大的房子？就是買了，以後的生活呢？孩子上學呢？將來買房成家呢？你能負擔的了么？”

她拿出手機，打開銀行APP：“老宋一筆過年費就給了188萬。深圳關內和廣州越秀的房子也加了我的名字。這裏還有10萬塊是讓我轉給你的。微信支付寶轉不了這麼多，你把銀行賬號給我吧！”

葉濤悲憤交加：“這算什麼？分手費？”

“要說分手費，你該給我們阿珂才對！”阿珂媽媽急忙說。

眼前的阿珂和阿珂媽媽已經變得陌生而冷酷。內心裏雖然萬分難過，但葉濤性格中那種男子漢的尊嚴感戰勝了一切。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那麼，謝謝你們多年來的關照，我走了！”

說完，他艱難的轉過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天剛亮，莫芳睡眼朦朧的從房間裏出來：“媽！”

莫芳媽媽正在廚房裏準備早餐：“呦，今天起來這麼早？上班了？早餐馬上就好！”

莫芳父親出現在客廳里：“年假不是結束了么？機關里今天都開始上班了。”

莫芳鑽進衛生間裏洗漱：“貿易戰呢，公司沒生意。放假到三月！”

莫芳回到餐廳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媽媽做的早餐，她抓起小籠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莫芳爸爸說：“你們那個公司啊，沒生意也好。都是進口洋垃圾，污染我國環境！”

“爸，你不懂！”莫芳不屑：“說難聽點，我們進口的確實是洋垃圾。可那也是再生材料啊。一噸廢舊電子元件里能提煉出300多種稀有金屬，包括黃金白金這些，比開採黃金更環保，效率更高。就我們進口的廢紙箱，木纖維含量比國產木漿紙都高。好多造紙廠搶着拿來替代木漿紙做原料呢。”

“我是看電視上播的，那些洋垃圾好噁心！”莫父喃喃的說了一句，“你們不是進口廢塑料嗎？”

“廢塑料也是再生資源，比進口石油，再做塑料划算得多！”莫芳看一眼父親：“爸，你這件襯衫就是廢飲料瓶做的。回收后噴實，紡織！”

爸爸不由重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無話可說。

媽媽看看女兒：“慢點吃，別噎着，吃完了再睡一會兒，不上班就睡個回籠覺！”

“我要去廣州接一個朋友！”莫芳說了一句，然後呼嚕呼嚕的喝粥。

“男的女的？”父母敏感的問，女兒已經是大齡剩女了，用莫芳自己的話來說，已經進入聖鬥士的行列。除了上下班，女兒經常躲在房間裏玩電腦。眼看同齡人都結婚成家，做了媽媽了，而女兒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在做父母的看來，實在是受不了。

“當然是男的啦！”莫芳三口兩口吃完，故意拉長聲音：“你們的寶貝閨女性取向正常。女的接她幹嘛？廣州又不遠，自己高鐵過來就行了！”

說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一瞬間拿着手包出來：“我走了！”

“開車小心！”老夫妻倆異口同聲。

樓下傳來電子解鎖的聲音，莫芳的車是特斯拉，這是深圳車牌搖號難最便捷的解決辦法，和以往一樣，只是夫妻倆發現，今天的女兒化了妝……

“目標動了！”羅霄顯得緊張。李想他們聞聲過來。

屏幕上，代表莫芳手機的光點正在移動，很快的加速。

“她開車！”李想看了一眼即時速度是每小時45公里：“不知道老方他們跟上沒有！”

——因為面對紫瞳這樣的網絡高手，老方堅持在跟蹤行動中關閉手機和GPS定位系統。非必要的情況下，不會與總部之間聯絡。所以地圖上並沒有老方他們所在的位置。

“應該跟上了！”肖宇軍道：“老方車開的很不錯，他今天開的是JEEP自由光，他很擅長開越野車。”

李想默默的注視着那地圖上莫芳的車位，從深南大道一路向西，在竹園進入高速，那一瞬間，莫芳的車速陡然加快，一邊的速率表上顯出7秒破百的高速。

李想迅速的在另一個窗口檢索，臉色一白：“她開的是特斯拉Performance。這是特斯拉運動型高性能車，老方很可能被她甩掉的！”

“怎麼現在才說她的車型？”肖宇軍抱怨。

“信息太多了，不知道什麼用得上啊！”李想解釋一句，繼續盯着那信號位置，庄亦翔道：“既然查到車型車牌，叫我們的人在廣州等她好了！”

“嗯，以防萬一！”肖宇軍急忙打電話去了。李力仍在電腦前研究莫芳的資料。密密麻麻的窗口開的很多，對李想說：“這個莫芳應該是紫瞳的崇拜者。她很多資料都是從紫瞳那裏拿來的，有百分之七十還沒看過！”

“你能看到文件記錄？”李想問。

“嗯，能，win10系統里有記錄的，這次完全拷貝出來了！”

李想在電腦上忙碌着，已經破解道路監控，李力看看他，他急忙擋住屏幕：“看什麼？”

李力笑着轉過身去，對庄亦翔道：“放心，方叔叔跟的很近！”

一瞬間，庄亦翔看到李力從李想那邊投射過來的圖像，一輛白色的特斯拉呼嘯而過，緊隨其後的是老方駕駛的白色自由光。高清攝像頭果然威武，老方雖然戴着墨鏡，但臉上的狼狽是看得出來的。

“給老方打電話吧，告訴他別著急，我們這裏可以看到目標位置的！”庄亦翔看看肖宇軍：“老方沒備用電話？”

“自由光上有車載電話，我可以打給他！”肖宇軍忽然想起什麼，然後去打電話。只是，莫芳的車速忽然慢了下來。

“總不能超過120，不然分分鐘把分扣完！”李想笑道。

但莫芳的車轉下了高速，這下讓他們莫民奇妙。

“她這是去哪裏呢？”羅霄看看附近的地圖：“這裏都是荒郊野地和工廠區啊！”

李力提醒哥哥：“看一下周邊的電磁輻射圖熱區有哪些！”

李想立即調出地圖，畫面變得詭異，那流動電話基站放出詭異的波形和附近建築物射出的各種電磁波呈現出不同的色彩和濃度。隨着自由光的接近，色彩更加清晰。

李想看一眼庄亦翔：“這是李力在自由光上裝的，可以收集附近的信號給我們分析！”

“看那道藍色的光！”李力說。

李想立即將鼠標放在李力示意的藍光位置，隨着箭頭指向畫面外側，顯示出信號的頻率和方向，強度。

“附近有大功率警用電台！”李力說：“350-390MHz，強度1KW，很強的功率！看方向，回到鳥瞰圖上。”

地圖被迅速放大，兩台車的前進方向正對着這個電磁波的方向。

“省監獄！”李想已經調出了地圖數據。

“她去監獄幹嘛？”庄亦翔問了一句。沒人回答，也許不過是途經。

但特斯拉繼續減速，終於，在監獄大門前停了下來。

李想急忙拿起話筒：“老方，趕緊，將視頻傳過來！”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從餐館遍是油污的玻璃窗看出去，《流浪地球》上的警示語提醒了他，葉濤打消了要啤酒的念頭，自己還要開車，如果按照事先的安排，他還要繼續前往20公裡外的老家。只是此刻，他希望擺脫纏繞內心的那種劇痛。

和阿珂的五年之中，兩人也鬧過幾次彆扭。但兩人從未提過分手。上次阿珂離開，他用電腦遊戲來麻醉自己，不讓自己沉浸在戀人離去的痛苦之中。

那麼現在呢？似乎是經過了國外的那段時間的經歷，讓他忽然感覺眼界開闊了很多。這世界很大，不光是電腦那虛擬的世界。世界很大，很美好……尤其是有了那兩百萬之後。

那麼，看來只能分手了，還有那肚子裏的孩子，既然自己沒有養育過一天，將來肯定也不會認自己，知道真相的話，恨自己也不一定。

還有就是，縣城裏的同學，很多朋友都知道他們兩個是一對，衣錦還鄉的夢想破滅，只剩下自己。

還有兩百萬，還有凱越。

想到這裏，他漸漸的淡定下來，雖然心裏還很難受，但比起剛才好多了。甚至，想到了菲律賓，想到和自己共度一夜的菲妹，想到美麗大方的唐語嫣。

想到她臨別時給自己的一個吻……

世界本來很大，天涯何處，這些念頭在他心裏漸漸的替代了失戀的痛苦。和面對失業就打遊戲一樣，既然眼前的問題無法解決，阿珂執意要做那姓宋老男人的二奶，那就做去吧。想到這些，他心裏好受多了。

回到車前，他看看車後座上滿滿的年貨禮物。心想以往回家，總是給阿珂家的多，自己家的少。這回，用不着了。既然縣城已經沒自己什麼事了，那就先回家。

啟動發動機，汽車向前攢動的那一刻，他恢復了廣州出發時的振奮和自信。汽車穿過縣城塵土飛揚的街道，向家鄉方向疾馳，路邊的田野，已經顯出了蔥翠的綠……

監獄的接見室門口，莫芳出示了一個證件，然後刷卡進入，悄悄跟在身後的老方傻了眼。這裏環境整潔，可能是為了監管原因，周邊十分空曠，崗樓上武警緊盯着廣場上的情況。他打量了一下接見室的建築，這建築緊挨着監獄的大牆建造，顯然，在這裏是看不到莫芳接見的。

為了避免引起武警和監獄警察的注意，他只能掏出手機，裝作接打電話的樣子，在接見室門口停下，然後轉身向一側公共衛生間走去。就那一瞬，他看到了接見室門口掛出的有關規定。幾個要點是，監獄的各個監區，有不同的接見時間。——那麼，弄清今天是哪個監區接見犯人，就是他下一步的任務。另一個要點是，接見人員必須是在押服刑人員的近親屬。持證辦理接見證。

在小便池嘩嘩的放鬆，身邊是一個正抽煙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他一眼，沒有吭聲，老方跟着他走出來，掏出一盒軟包中華拆開，自己叼上一根，然後將煙盒遞了過去：“接一根？”

那男人一眼看到了煙盒上的華表圖案，馬上微笑，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謝謝這位大哥！”

老方拿出打火機熟練的點燃：“你是來看誰的？”

“是俺那不爭氣的二兒！”

老方迅速打量一下對方：“哎，俺也是來看兒子的。你咋不進去嘞？”

“那個接見證，押金要100，俺就辦了一張，給俺家裏的用，我就不進去了，看着也心煩！”

“你家孩在哪個監區？”

“三監區！”中年男人說：“今天和23號是三監區叫接見的日子，別的時候不讓見！”

“俺家孩也在三監區，說不定和你家老二關係不錯呢！”

“嗯，都是難兄難弟，肯定要互相幫襯！”

一個中年婦女紅着眼圈，從接見室里出來，老方指了指那婦女：“俺家的出來了，我回去了！”

“再見再見！”哪中年男人急忙說。老方尾隨着那中年婦女，來到停車場。看着那女人向公交站方向去了，才回到車上。

——莫芳來見誰？

難道是紫瞳本人？

——紫瞳如果是犯人的話，怎麼能夠上網，入侵泰金寶？

——監獄有不同的分工，也就是不同的勞動任務來改造犯人思想，那三監區是做什麼工作的？不對，自己是否疏忽了什麼？

他打開車門下車，向接見室方向走去，在一個小窗口前，他向女警諮詢：“這個辦證都需要帶啥證明啊？”

“身份證，和服刑人員的親屬關係證明，派出所或街道都可以開的！”女警說。

“那俺家那個侄子的監區幾號叫接見呢？”

“各監區的接見時間在那邊的牌子上，你自己看吧！”

老方這才發現，在臨時設立的“歡迎兄弟單位領導蒞臨參觀指導”的牌子側后，是貼在牆上的接見時間一覽表。他走過去認真的研究了一下，原來，今天接見的，不僅是三監區，還有一個寫着“直八”的單位。

離開接見室的窗口，他打通李想的電話：“你幫我查一下，這監獄的三監區、還有一個叫‘直八’的監區的犯人做什麼勞動的。我懷疑紫瞳就是在這兩個監區的犯人，可犯人怎麼能上網呢？”

“我馬上查！”李想的回復很快：“搜索結果發你手機上！”

“稍等一下！“老方說著，很快回到車上，換了大屏手機才打開李想發來的連結。

這所監獄是省級重刑犯監獄，服刑的犯人大都是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無期徒刑和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重刑犯。可以說是罪大惡極的那種人。犯人在這裏至少都要服刑十年以上。

本着勞動改造犯人的理念，監獄也是工廠，這所監獄和遍佈珠三角的數以千計的加工廠一樣，生產服裝和玩具，電子產品。取得經濟效益的同時，讓犯人能夠養成嚴格的作息和生活、勞動習慣。李想查到監獄的三監區是生產服裝配件的，簡單的說就是衣服上的扣子和其他鋅合金金屬件。他們註冊的新岸商標在業內很有名氣。但這個“直八”是什麼，，卻無法了解到。

老方知道，直八的意思是直屬八分監區。之前在辦理涉及到監獄內在押人員的案件時，老方曾經多次到監獄進行調查和取證。一般而言，監獄除了從事大規模生產勞動的單位之外，也會有一些犯人從事輔助性的勞動，比如犯人的伙房，維修等後勤部門，會設立人數較少的分監區。老方有一種直覺，莫芳來看的人，是在這個分監區的。

但是，怎樣也搜索不到這個直屬八分監區的勞動任務。畢竟是在國內，李想不能肆無忌憚的“黑”進系統里。這就需要大量的分析。想必正在進行收集和分析當中。他不能急。

一個苗條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莫芳已經出來了，老方看看腕錶，正好是30分鐘。這是監獄規定接見犯人時間的上限。莫芳回到自己的那輛高性能特斯拉跑車前，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上了車。

“好像是情緒不穩的樣子哦！”他喃喃一句。顯然，莫芳的感情出現了什麼波動，甚至是衝擊，從接見室出來時候的步態都不大穩定。看來，她來看犯人是毫無疑問的，但那個人是不是紫瞳呢？

“新盤，只要7888一米！”縣城邊緣的售樓部前，掛着“幸福家園”的牌子，葉濤沒想到家鄉、連七八線城市都算不上的縣城也同樣房價暴漲。不過，剛剛經歷了失戀的痛苦，他的承受度提高了很多，何況，見慣了廣州深圳的房價以後，他覺得可以接受。

“我看一下戶型圖！”葉濤說。

接下來是一連串簡單而緊張的節奏，看了戶型圖和樣板間，葉濤拿出身份證：“嗯，我要那四房兩廳兩衛的，最好是朝南的戶型。什麼時候能交房？”

“十月份交房！”銷售喜出望外，將他領到財務：“總價是121萬，全款還是按揭？”

“我全款！”葉濤拿出了銀行卡，財務輸入金額，刷卡后讓他輸入密碼。

電腦顯示“餘額不足”，財務抬起頭：“您確認是這張銀行卡么？”

葉濤看一眼卡上的銀行名。他只有這一張這個銀行的卡，前幾天，正是用這張卡存入馬會的獎金，然後，用這張卡支付了凱越的購車款。

“沒錯啊！”葉濤將卡還給財務，財務重新操作一遍，依舊是顯示餘額不足。這張卡他已經用了很多年，不可能搞錯。

他打開手機銀行APP，點擊查詢餘額。顯示賬面僅有203.37元！

震驚之下，他急忙打開手機短訊查看，他選的這家銀行雖然網點較多，異地跨行匯款免手續費，但其缺點是經常發來各種廣告短訊騷擾客戶。有時候葉濤要將這個客服號碼加入手機黑名單，但又要接收收支變動的短訊，因為從未發生過錯誤，所以，凡是這家銀行發來的短訊他很少看。但是，此刻卻赫然出現這樣的短訊：

“您尾號4881的儲蓄卡2月6日10:55向泰金寶轉賬消費支付人民幣1,994.000元，活期餘額203.37元。”

“泰金寶？泰金寶是什麼東西？”葉濤吃驚。

財務看看葉濤，遺憾的將銀行卡還給他：“如果有問題，還是馬上向銀行核對吧！”

葉濤踉踉蹌蹌的走出售樓部大門，手裏撥打着銀行客服電話，禮儀小姐一起鞠躬：“幸福家園祝您生活愉快，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