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刻站在袁文莙眼前的是位目測年過四十、留着一頭黑髮、戴着黑框眼鏡的女人,她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對……」
「我剛好也要去,你來不來?」
「要要要!」袁文莙快步的跟上這個也背着大背包的女人旁邊。
女人不再跟她交談,雖然她很擅長跟陌生人聊天,但也看得出來這女人並不喜歡與人太過親近,也許真的是看她太無助了,才會破例幫她的也說不定。
女人沒有把她抓去賣,真的帶着她來到就在三宮附近的青年旅館,而且外觀看起來相當不起眼。
好在不是旺季,很幸運沒預約的她還是得到了一間女性專用的房間,一個晚上兩千八日幣也在她的預算里。
更幸運的是女人也跟她在同一個房間,這間六人房除了她們,還有四位從菲律賓來的大學生,很快她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更歡樂的是菲律賓女孩們還不吝嗇的邀請她一起共享晚餐,當她們在廚房忙進忙出了許久,總算準備了一桌菲律賓菜,香港女人也被邀請了,這份奇特的體驗讓她相當興奮。
她萬萬也沒想到,住青年旅館可以這麼有趣,而且好像會來這裏住的人,也都很熱情。
晚餐過後,她沒有跟女孩們一起去神戶港,反而是去超商買了幾瓶啤酒走到屋頂上的天台。日本房子的天台跟台灣的很不一樣,很明顯就是從一開始建屋時,就已經好好規畫設計過的天台,女兒牆的高度剛剛好,還擺放着兩組桌椅,面對的夜景可以看到神戶塔,在這種夜晚遠距離的觀看,它真的很美,跟她白天看到的沙漏完全不一樣。
天台只有她一個人,打開一瓶啤酒後,香港女人也在這時提着一袋啤酒上來,彼此看了一眼之後,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
女人不在疏遠的乾脆坐到她旁邊,舉起啤酒的說,「敬神戶塔。」
「好!就敬神戶塔。」
「你是第幾次一個人旅行?」女人手托着下巴的問。
袁文莙很驚訝,她以為女人並不想跟人有交流。
「第一次,你呢?」
「我啊,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每年我都至少出國一次,最常來的就是日本,其次還有越南、泰國、菲律賓跟台灣。」
「然後全部都一個人?」
「當然,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叫旅行啊。」她說著,爽快的笑了。「那你呢?為什麼踏出了這一步?」
袁文莙一聽,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因為,我失戀了。雖然,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她低着頭好一會,才敢看女人,她以為她這種膚淺的理由會被鄙視,可是沒有。
女人打開了第二瓶啤酒,「所以,是個什麼樣的男孩呢?」
「是個……嘴巴很壞、懂得很多然後……其實心很善良的人,只是他每次都不承認就是了。」
不承認。
有時候她多希望陶秉書也喜歡她只是不承認,就像他每一次口是心非的時候一樣。
「走。」女人忽然站起來,不容她拒絕的拉着她往樓下走。
「去、去去去哪裏啊?」
「當然是帶你體驗一下在地的夜生活羅。」女人嘴角一勾的說,跟白天沉默的背包客形象有一點點的出入。
可是袁文莙卻直覺得認為,她不會是個壞人。
「先提醒你,今晚我帶你去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千萬不要跑去,會回不來的喔。」
她愣愣的點點頭,已經十點多的神戶街頭,不如白天熱鬧,女人直接攔了台計程車,然後給司機一張名片,司機就不再多問,直接開往目的地。
那是一間藏在巷弄內的俱樂部,雖然藏在巷弄中,但大門很豪華,而且那一條巷弄都是各式各樣的夜店,袁文莙感覺自己就像闖入了紅燈區一樣。
進入那間裝潢奢華,卻不失時尚的店內,震耳欲聾的的電音曲迅速的轟炸她整個感官。
接近深夜的時間,店內早已人潮滿滿,女人緊緊拉着她的手往裏頭擠,好不容易擠到吧枱區,剛好看見酒保正華麗的在表演調酒。
她聽不見女人點了什麼,酒保迅速送上一盤滿滿的Shot杯。
「既然失戀,沒喝個大醉就不算失戀。」女人說著已經自己喝掉一杯,然後挑釁的看着她。
袁文莙很清楚自己的酒量到什麼程度,她當然記得上一次不小心酒醉的慘狀,可是……
不管了!
「沒錯!」她拿起杯子開始跟女人比賽的,一起一杯接一杯,彷佛這是一場誰先倒下就誰輸的榮辱賽,無論那辣燙的酒精如何刺激着喉嚨,兩人都緊緊的盯着對方,拿酒的速度就像被設下了同步,就連酒保都快速的幫她們換着新酒盤。
吵雜的俱樂部里,在她們這邊的小小一角,開始有人把她們圍起一個小圈圈,大家都想看看這女人跟女孩的對決會是誰贏。
袁文莙一玩起來就無法退縮的個性,正用着意志力強逼着自己吞下每一杯,就算愈來愈想吐,就算拿着酒杯的手已經快不穩,她還是快速的喝着,直到吞下手中那一杯,一股彷佛狂風暴雨般的暈眩襲來,她再也站不穩的倒在地上,耳邊還聽得見一群人在歡呼,可是她再也無法移動身體。
「結束了?小女孩,你還得再練練。」
女人有點吃力的把她架起來,被人一移動就更加暈眩的袁文莙,終於受不了的要吐了。
女人快速的把她帶到廁所,讓她在嘔吐台里好好的吐。
那種快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的感覺,讓袁文莙痛苦的眼淚莫名的狂掉,「唔……學長,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女人慢慢的輕撫着她的背,「吐完了,我們再喝!失戀啊,就是要這樣吐完又喝、吐完又喝度過的,這樣……下一次你的心,才會夠堅強,才不會這麼容易的,就痛了。」
她一聽吃吃的笑了,邊趴在嘔吐台上喘氣邊說,「你這什麼怪邏輯啊,如果每次都要這樣整自己,那、那誰還敢喜歡上誰……」
女人一聽,笑了,那被藏在半邊頭髮中的笑容,有點苦澀,「難怪,難怪我都不敢再愛上誰了。」
袁文莙用水狂沖了臉之後,明明還很暈,她卻不想讓今晚就這樣結束,「喂阿姨,我們再喝!」
「叫我阿姨?你死定了!」
兩人勾着彼此的肩膀再次回到吧枱繼續第二回合,袁文莙這一晚笑的很開懷,酒精就是這麼讓人失控的東西,它可以讓平常忍着的悲傷都大哭出來,或者是盡情的大笑,笑到彷佛世上再也沒有哀傷。
在這暈暈眩炫之間,她的眼前就像看見了幻影,沒錯,就跟上一次她喝醉的時候一樣,那一次的酒醉她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
夢裏有學長對她公主抱,還照顧了她整晚,還說了一些……嗯,她已經有點想不起來但肯定很美的話。
而此刻,學長也出現了,就在她眼前笑着罵她傻瓜,然後他們一起回家。
——學長,第二個理由,最喜歡你每次耍我完之後,得逞的笑容,或許就是為了那個笑容,我總是甘願上你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