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恩怨
元春穿了件蜜合色的對襟緞子襖,腦後只簡單綰了個牡丹髻,斜插了一支檀木簪。雖然穿戴上遠不如之前,可臉色看上去還不錯。她拉了迎春坐下,一臉急色的道:“怎麼樣?府里的人如何了?”
迎春知道她說的是太夫人等人,忙答道:“我沒看見她們,想來是都沒進來。畢竟,祖母和嬸娘都病着。”迎春說的很隱晦,元春大概是想起了王夫人以及皇上之前的那道旨意,有些恍惚的點頭道:“是,皇上讓他們在家侍疾。”
迎春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何況現在也不是安慰的時候,便只好坐着不出聲。元春發了片刻的呆,這才轉頭去問尹遲:“外頭什麼情形?”
尹遲快速的道:“禁軍已經倒戈,如今控制整個皇宮。高品階的命婦都被關在了太后宮裏,靜貴妃也在那兒。皇上和北靜王,應該是都在正殿。”
那就是打探不出來了吧,迎春多看了尹遲兩眼,這種情景下,居然還能打探出這麼些事已經很了不起了。
“嗯。”元春點了點頭,其實她最想知道的是長公主的事,可那孩子一直都跟着太后,這時候也一定是被困在了太后宮裏,靜貴妃,應該不會為難一個孩子。
“安心等着吧,皇上,許是有安排的。”元春拍了拍迎春的手,其實她並不知道皇上有沒有安排,只是在心裏希望他能夠留後手,畢竟他是皇上不是么。至於迎春,到底是自家妹妹,能護一時是一時吧。
迎春低聲應是,現在告訴元春皇上的確留着後手也沒什麼意義,忠順王已經反了,鹿死誰手還真不知道。皇上雖有準備,也不過是沒有坐以待斃罷了,到底還是要看最後的結果才知道勝敗。
姐妹兩個相對無言,尹遲和曾娘子早就退了出去。也許是嘉仁宮地處偏僻,也許是外頭還處於兵不血刃的狀態,總之靜的離譜。這種安靜讓人心裏難受,就像是有什麼東西隨時會爆發起來似的,讓人覺得七上八下的不穩當。
迎春擔心着兩個兒子,又記掛着孫紹祖那邊不知是個什麼情形。剛才來不及想,這時候靜下來,反倒開始擔心起來。元春伸手倒了杯茶帶給她,嘆道:“急也沒有用,萬事,還都要看皇上。”
迎春訝異於元春居然自己動手給她倒茶,而站在一邊的抱琴和尹遲也沒有搶着上來服侍。抱琴見她的神色,苦笑的解釋道:“自打娘娘搬到這兒以後,受了不少冷臉子。服侍的人也只剩我們兩個,有時奴婢不在身邊,娘娘便只能自己動手。”
元春擺擺手打斷她:“後來,有些小事我便自己做了,也免得無事亂想。”
這日子,和冷宮沒什麼區別啊!不等迎春說什麼,曾娘子突然快步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轉過頭面帶訝異的道:“有人來了,瞧着是個宮妃,就帶了兩個內侍和兩個宮女。”
這種時候,宮妃還有心情串門子?而且是找已經失寵的元春,聊閑天嗎?迎春心裏飛快的想着,怎麼也不可能是靜貴妃吧,她怎麼可能只帶幾個人跑過來。而且,剛才尹遲不是說她在太后宮裏壓場子嗎!
抱琴忙過去瞧了一眼,便一臉厭惡卻又帶了几絲詫異的低聲道:“她怎麼來了?”
曾娘子早就拉起迎春站到了一邊,還將元春剛給她的那杯茶倒進了一旁的花盆裏。等迎春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杯子早就被曾娘子好好的放回了托盤,而她,已經和曾娘子一起站到了牆邊。
“低頭,你現在是個嬤嬤!”曾娘子低聲說完,不露聲色的擋在了迎春身前。
迎春深吸了一口氣,聽話的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喲!大姐姐好閒情逸緻!”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來,迎春心頭一跳,這聲音,不是寶釵嗎?
一陣梔子花的香味飄過,迎春看見一條洋紅色百褶裙從眼前晃過去,晃動間還隱約露出底下月白色綉了纏枝花的精緻的鞋尖。
她怎麼會來,而且是在這種時候。作為一個受寵的宮妃,她不是應該也呆在太后那邊么?除非,她本來就不在那兒,又或者,她是從那兒出來的?
尹遲皺了眉,上前一步擋在寶釵身前,躬身道:“不知薛嬪娘娘駕到,有失遠迎。”
寶釵斜睨了尹遲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出來:“你倒是個忠心的。抱琴是大姐姐從家裏帶出來的,老子娘都還在府里,忠心也說的過去。倒是你,嘖嘖,還是大姐姐會調教人。”她拖着長長的尾音,那語氣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她意有所指。可不是嗎,憑尹遲的模樣和手段,想往上爬還不是時間長短的事,何苦跟在元春身邊受這個冷落。
迎春聽得心頭髮涼,她這時候算是明白為什麼說元春和內侍有曖昧了,只怕都是寶釵傳出來的。她本來就是個聰明人,慣會用這種讓人捕風捉影的伎倆。若是再加上靜貴妃在一邊推波助瀾,元春有今天這個局面也就真不難理解了。
“你來有什麼事?”元春淡淡的開口,她微微皺着眉,像是不知道寶釵這時候出現是有多麼的突兀一樣。
寶釵挑挑眉,一把推開尹遲冷笑道:“都說你這算是和住進冷宮沒什麼區別了,可我怎麼瞧着你這樣子還挺安逸的!”說著哦了一聲道,“也對,你雖然沒生齣兒子來,可還有長公主,所以你還有念想,指望靠着她再站起來!”
“你什麼意思?”元春忽的站了起來,面有急色的道,“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寶釵的聲音顯得無比的尖銳,“我和你差在什麼地方?我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有文采!我不過就是比你差了個身份罷了!當年一母同胞的兩姐妹,憑什麼一個嫁給了侯府,一個就嫁去了商賈之家?天上地下啊!不就是為了錢嗎?可拿了錢以後又有誰管過我們?”她吸了口氣,冷笑了一聲繼續道,“你進宮做娘娘,我呢?我也不過是想求個有身份的好人家罷了。可你母親呢?只想着怎麼從我家要銀子,不過是做個媒罷了,卻生怕我嫁了好人家以後她就沒辦法繼續敲竹杠了!”
元春閉了閉眼,放緩聲音道:“上一輩的事和小孩子沒關係,華兒她也是你的外甥女。”
“哼!”寶釵冷哼了一聲,“我也是姨媽的外甥女呢!又怎樣呢?”
“你如今也是嬪了,蟠兒也捐了官,薛家也算是出息了。我母親,”元春抿了抿嘴,“她病了。你已經贏了。”
寶釵笑了,聲音也又變得悅耳起來:“你說的對,我贏了,你輸了。所以,我是來收賬的,你既然承認輸了,那也就好說了,用不着我多費什麼口舌。”她從袖子裏拿了一個小瓷瓶出來,走了兩步放在元春跟前的桌子上,笑道:“可別說我不念着親戚情分。這是鶴頂紅,一點點就夠你用了。見效快,聽說也不會很痛!”
“你!”元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迎春抬起了頭,寶釵的所做所為實在太過震撼,讓她沒法再假裝不存在了。她看着寶釵的背影,聽見她笑着對元春道:“怎麼這麼驚訝呢?我不是沒給你選擇,想想你的華兒!”
“你把華兒怎麼了?”元春已經冷靜下來了,宮裏什麼事沒見過,尤其這種情況下,她連孩子的面都見不着,又何談保護她。只不過,她沒想到居然會是寶釵用華兒來威脅她自盡。事已至此,不如儘可能的談條件。
寶釵挑了挑眉:“到底不愧是在宮裏呆了這麼多年的,都這樣了還顧得上問?”她笑了笑,抬起下巴,頗有些勝利者的自得,“你放心,如今並沒有怎麼樣,她可是公主!不過,”她故意拖了個長音,“若是大姐姐執意不咽這口氣,一會兒要是軍士們亂起來,可誰也保不了什麼了。”
“薛寶釵!”元春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她真想不到寶釵能說出這樣的話,她的威脅不僅僅是要華兒的命,“你怎麼這樣下作!”
“下作?”寶釵又笑了,“你倒是不下作,那你說,鶯兒是怎麼死的?”
鶯兒死了?而且還跟元春有關係?迎春吃驚的看向元春,她的臉上沒有驚訝,似乎已經默認了寶釵的指控。這還是家裏那些為了一點小事大鬧的姐妹們嗎?迎春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很天真。雖然也免不了和人鬥鬥心眼,可再怎麼也沒想過要害死誰去。果然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好姑娘都被磋磨成了劊子手了?
“其實我倒也沒那麼有心去替鶯兒報仇,一個奴才,死就死了,何況也是為了護主,這叫盡忠。”寶釵繼續笑着,“只不過,我又怎麼能留着你的命呢?我的好姐姐,再怎麼著,我也得還了你那一碗參湯的情啊!”
元春的身子震了一震,有些錯愕的看着寶釵。迎春聽得雲山霧罩,有點跟不上情況。什麼參湯?寶釵到底和元春有什麼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