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蒹葭殤

第五十八章 蒹葭殤

轉眼間,已是這一學期末了,24號這天是平安夜,第二天是周末。

季言凝招呼了蘇向暾和沈脩一起去了文君堯的房子,說是文奶奶最近回家了。四人都坐在床上玩,晚上不打算睡覺了,準備玩個通宵。

正鬧的歡,突然聽見敲門聲,緊跟着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姑娘推門而入,四人都茫然地看着她不說話。只見那姑娘解開圍巾,脫掉帽子,儼然就是張初涵,她笑嘻嘻的說“怎麼,都這麼看着我幹嘛,不認識了?”

“哦!原來是你啊,我真沒認出來!”文君堯道。

“我還想着這誰呢,是不是走錯了?”沈脩道。

季言凝看了眼蘇向暾笑着說:“我也沒認出來!”

蘇向暾柔柔一笑,沒有說話,低頭看向手中的遊戲機,眼中閃過一絲黯色。

寒暄間張初涵已經爬上了床,這張床雖然不小,但待着五個人明顯有些擁擠。

文君堯說:“昨晚沒睡好,有些困了,你們先玩,我睡會兒。”說著拉着一條被子在一邊躺下。

張初涵見狀也不和其他三人玩鬧,溫順地躺進文君堯的懷裏,很快就睡著了,似乎冒着這酷寒的天氣從城南到城北只是為了睡覺,文君堯也不推開她。

看着這一幕,再看看季言凝和沈脩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表情。蘇向暾始終微微的笑着,不敢表露出半點異常。

“他們究竟什麼時候又在一起了?還是張初涵當時說分手壓根是騙我的?”蘇向暾心裏想着,眼睛卻繼續盯着遊戲機開飛機,一遍一遍的點擊開始,然後gameover,沒開始就結束的遊戲。

整個屏幕上大大方方地gameover好像在嘲笑着多餘的自己,諷刺的是還自以為自己一定會是最後的勝利者,一遍遍的嘗試着開始。眸光一寸寸變冷,喉嚨中塞了鉛似的哽塞,壓抑的快要窒息,不敢開口說半句話,怕澀啞的聲音露出端倪。

季言凝和沈脩相視一眼,便頭對頭趴在一起咬耳朵,不着邊際的聊天,看起來卻那麼溫馨和諧,原來自己才是多餘的那個,原來自己才真傻的可以。

蘇向暾無聲的吶喊,可是縱然看的明白清楚,縱然那相擁而眠的一幕刺得眼睛生疼,還是捨不得就此離開,在沒人開口趕人的情況下,偷偷摸摸的留下來。

冰冷的天氣在漸漸更深的夜裏,侵略着屋子裏原本就不多的溫度,蘇向暾捧着遊戲機把自己縮在床的一角,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儘管嘴唇凍的發紫,手指冰冷的僵硬。

以前一部小說還沒看到一半天就亮了的夜,在今晚竟是如此的漫長難熬。終於熬到黎明前,文君堯醒了,眯着眼看了看“都眯會兒吧,天快亮了吧”聲音裏帶着剛睡醒時的慵懶充滿磁性,一如既往地好聽。

五個人真的是太擁擠了,張初涵縮在文君堯的懷裏,看上去比平時格外嬌小玲瓏,蘇向暾躺在中間,過去是沈脩,再是季言凝。

這一刻,蘇向暾才清楚的意識到不能再厚着臉皮待下去了,四個人剛剛好,再有的,哪怕是半個人,都是多餘。

於是,她起來了,左右看了一下,下了床。文君堯和沈脩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就不睡了,先走了,太擠了!”聲音在深夜裏顯得格外柔和。

“天還太黑了,先擠一擠,稍微眯會兒,天亮了再走!”

“就是,馬上就亮了,不急這一會兒,這巷子深,你一個不敢走。”沈脩也跟着附和。

“我膽子大着呢,別小瞧人好不!”蘇向暾看着沈脩提高了聲音爭辯。

“真的?”

“煮的!”蘇向暾翻了個白眼,轉身揮揮手就走。

“哎!要不我送送你?”文君堯問道。

蘇向暾沒有再理會,關上門的瞬間聽到沈脩說“真倔強!”。

出了門才發現,天空下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只是才積了薄薄一層。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路燈,深深的巷子裏幾乎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只能貼近一邊的牆飛快的走着,轉過一個彎,才看見巷子口第一盞路燈。還來不及鬆口氣,身後便傳來刺耳的響聲,倏地繃緊了全身,原本就握着的拳頭更是一點點的收緊。

響聲由遠及近,蘇向暾加快了步子,極力保持鎮定,不敢回頭,生怕回頭看到的更恐怖。近了,更近了,蘇向暾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砰砰”地快要蹦出來了,聲音在耳邊響起的那一瞬,腳都不聽使喚了,差點自己絆倒自己。

一隻黑貓一閃而過,緊跟着一隻拉着長長鐵鏈子的土狗瘋狂的追上去。鐵鏈子與磚鋪的路面摩擦出巨大的聲響,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長長的口了,四周零亂的爪印,遠遠看着就像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蘇向暾扶着牆瘋狂的嘔吐起來,只想把膽汁都吐掉,吐完了后,一步都不敢多待快步走向路口。剛到路口的那盞燈下才鬆了口氣,順着電線杆子滑下去,頹廢地癱坐在雪地里,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額頭上冒着冷汗。

就像被擱淺了的魚,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無力的掙扎,無聲的嘶吼,眼淚蜂擁而出,劃過下巴,滴落。心臟就像過火蒸爛了一般,酥碎,窒息的疼痛讓人張大嘴也喘不過氣來。左手在心臟處無意識地亂抓着,巨大的恐懼后,蝕骨的絕望讓蘇向暾的目光空洞,無焦距地放大着,毫無生機。

潔白的雪花仍然沉默的飄着,好像要掩埋冰封一切。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貓叫聲,驚醒了這靜的可怕的黎明前的夜,驚醒了發怔的蘇向暾。

顫抖過後,蘇向暾茫然若失地看着這個十字路口,不敢回家面對父母,也不確定校門有沒有開,真正的不知何去何從。

看着雪花纏繞着路燈飄落,想起去年冬天,兩人一起在雪地里走過的那段路,那些自己美化的浪漫,就傻傻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再一次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

“蘇向暾,夠了嗎?還喜歡嗎?”自己嘲諷地問自己。扶着電線杆子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學校走去,打定主意要是校門沒開,就蹲在門外等着。

遠遠的看見校門竟然開着,迫不及待地走進去,穿過校園光影斑駁的馬路,站在宿舍門口,看着半掩着的玻璃門,心裏微微泛暖,告訴自己老天待自己還不薄,還有一條退路可走。

推開門,暖氣撲面而來,臉色略微緩和。上了四樓,來到洗手間洗臉,饒是有心裏準備,水龍頭下刺骨的冰水,還是讓蘇向暾打了個激靈。

抹了兩把臉后睜開眼,看到白瓷磚鋪就的池子裏,隨水流中帶着一縷縷血跡。頓了頓,她看向右手掌,指甲形狀的傷口在水洗下有些泛白,掌心裏還殘留着些乾涸的血跡。

不甚在意的洗了洗,便回宿舍悄悄的上床睡覺,用被子緊緊地包裹着自己,迫切地汲取溫暖。

天色微微泛着魚肚白,宿舍里漸漸亮起來。渾身也暖烘烘的,只是頭疼的厲害,胃也難受。昨晚張初涵躺在文君堯懷裏的那一幕卡在腦海里,無法消除,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翻身起來拉過柜子上的書,翻開最後一頁在空白處寫下:“承認吧!這場追逐你輸了,一敗塗地。原來你才是那個多餘的,清醒清醒吧,放手吧!”然後扔下筆,又躺回去,面對着牆把自己蜷縮起來。

你知道黎明前的夜會有多黑嗎?你見過凌晨四點多的城市嗎?你見過凌晨四點多的落雪嗎?你走過只有一個人的長街嗎?只有燈光,昏昏黃黃;只有樹影,影影幢幢。整個世界無聲也無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而你一個人走的那條路,深的你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

天已經放亮了,蘇向暾還沒睡着,敲門聲突然響起,宿舍的姑娘們都睡的熟,沒人理,蘇向暾也沒打算理。

不想它鍥而不捨地延續,宿舍底鋪一姑娘嘟嘟囔囔:“煩死了,大清早的敲什麼敲!”

揭開蚊帳探出頭沖外邊吼“誰啊?”

“我,季言凝,蘇向暾在不在?”門外道。

那姑娘揉了揉眼睛,看了對面上鋪上的蘇向暾一眼,才不情不願地下床去開門。

季言凝進來笑嘻嘻地向開門的同學道歉:“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來看看蘇向暾。”

“她怎麼了?沒什麼事吧!”同學擰着眉頭問,可能是想不通有什麼事,能在這麼早巴巴地趕來看看。

“沒事沒事,就是我們昨晚玩的時候天不亮她就走了。”說著來到蘇向暾床前拍了拍她,“睡了沒?”

蘇向暾不知道為什麼,一刻也不想睜眼,不想面對季言凝,第一次在別人的呼喚中裝睡。

季言凝見她似乎是睡熟了,就不再喊了,只是無意中看到那本沒合上的書本,拿起來看了那行字,抬頭看向蘇向暾,目光里滿是同情。合上書輕輕的放在床頭走了。

宿舍門被關上的瞬間,蘇向暾的眼淚又淌下來,在枕邊暈開,不知道是委屈,難過還是痛苦,抑或只單單是難堪,悄無聲息的流淚,漸漸地似乎睡著了,只是眼角還殘留着淚痕。

就這麼一個人,你天天繞着他轉,圍着他笑,圍着他鬧,然後自動自發的在周邊築起圍牆,將他困在自己的世界裏,暗暗自得,可有一天,你突然醒悟,被你圈進來的只是那個人的一道幻影而已,就像氣泡一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當你想進一步觸碰時,突然,砰地一聲,爆炸。你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煙消雲散,塵歸塵土歸土。於是,你親手築起的圍牆,變成牢籠,只是將自己困在其中而已。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等等再等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等等再等等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十八章 蒹葭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