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08
有時候,我們喜歡一個人,是真的喜歡上他,還是,喜歡那份捉摸不定的曖昧?如果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那麼又為什麼,我還會隱隱作痛的難過?
我沒有讓人知道這件事,也沒有告訴妍依。就這樣內心孤獨的熬過一段日子,才能在想起這個人的時候,不再失落。
我明明沒有封鎖他,可是他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再也沒有連絡過我,如果不是上頭還留着對話紀錄,我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什麼妄想症,幻想自己跟誰曖昧了一樣。
他是真的。
我心動的感覺也是真的。
只是,他對我的感覺是,練習用的。
就像有的人分手還要練習一樣,告白也需要練習。
說來奇怪,我不恨他或怪他,他的臉書也沒有把我封鎖,我們最近成了彼此沉默的贊友之一,就好像那一段聊天,只是一種假象。
我對愛情的這種不強求的態度,老是讓人懷疑──我是否真的喜歡過。
「因為,會留下的人,自然會留下。留不住的人,再怎麼哭喊,都只會破壞回憶的凄美。」我不小心呢喃出聲,偷瞄了店員一眼,發現他竟然不小心打起瞌睡來了。
嘆口氣,一團霧氣印在眼前的玻璃上,我在上面畫了一個愛心,想着愛用畫的很簡單,可是要真正了解其中,卻很難。有的人花上一輩子可能也搞不明白,但有的人彷佛命中注定,僅僅一眼,就知道自己可以為了那個人付出一切。
我撐着下巴,看着天空漸漸透出一點月牙白,耳邊回蕩起一些聲音,斷斷續續的,我聽不清楚卻一點也不在意。
就像幻聽一樣,那些聲音離我很近,卻總聽不清楚。
那是,我遺失的回憶之聲。
它們偶爾會像這樣零亂的出現,讓人根本聽不懂,也懶得去探究。
「那段日子,我們到底都在聊什麼呢?奶奶。為什麼,你從來沒有來夢裏找過我呢?」
別人都說,親人過世的話,會回來夢中看親人最後一眼,可是我等了十年都沒等到。
缺愛。
我忽然在腦海冒出這個單字。
妍依常說,我是個典型的缺愛的孩子。
當然她並沒有冒犯我的意思。她只是說,由於我從小活在一個缺愛的環境裏,少了父母的愛長大,雖然有奶奶疼,可是奶奶為了養我要工作,她說我一定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不哭鬧、當個會幫忙做家事,會乖乖待在家不亂跑的孩子。
她說得很准,我根本沒有告訴她那麼多,她卻像偷看過我的回憶一樣,句句說到了重點。我想她天生就適合當個銷售員,有天不賣彩妝了,去賣任何的東西一樣能賺錢。
缺愛。
因為從小缺乏愛,所以讓我不懂得怎麼去愛。
我猜,這會不會就是所謂的愛無能。
「我也,不想啊。」最後這句我說得很小聲,小聲到,希望連自己也聽不見。
太陽正式的冒出了一點點圓,刺眼的陽光讓我的疲憊感更重。
回去梳洗后,我就這樣整夜無眠的上工。
有時覺得電影《鐘點戰》的世界跟真實世界無異,我們拼了命的做着勞力的苦工,只因為若是一天不工作,就會餓死。然而這份勞力之路彷佛沒有終點,在這底層的人們,被壓得連思考夢想的餘裕都沒有。
但,夢想?能去追夢的,又怎麼會是平凡人。
敢踏出那一步的,必須擁有很多幸運跟勇氣,還有家人的支持吧。反正不可能會是我。
角色再次對換,打了卡、上了工,站在結帳的位子上,我被早上一波接着一波的客人給忙得沒有時間想睡覺。
等到尖峰時間褪去,都已經快中午,又得面臨另一波尖峰。
突然少個人手很困擾,這讓我跟另一個女孩忙到昏天暗地。然後抗壓性還沒經過磨練的她,還得面對奧客的攻擊,光是早上就被氣哭了兩次。我沒有時間安慰她,能做的就只是頂替她的位子,讓她去冷靜一下。
「呼……」我靠着冰箱,偷閑的嘆口氣。
旁邊站着一名準備選購飲料的男人,他直直的盯着我,那眼神也有几絲跟我一樣的疲憊。他一身正式的西裝,領帶被他故意的拉鬆了一些,顯然是中午出來休息的。
我快速的讓開路,躲回結帳台。沒一會,如我預想,他買了便當跟飲料,便默默的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幾分鐘后,他的電話響起,他快速的走到超商外,立刻換上一副開朗的模樣,喋喋不休的講了將近十分鐘,才又恢復冷靜的表情,吃完那已經冷卻的便當。
「副店,你老是用那種樣子觀察客人,很恐怖欸。」郁薇飄到我旁邊的說。
「我只是在發獃。」
「像我看着客人的時候,都只是想着怎樣可以讓他忽然跌個狗吃屎之類。」
「你的怨氣也太重了吧。」
「是副店你的內心太強大了啦,居然有辦法在這種地方待這麼多年。」
果然,她還在為早上的幾個奧客生氣。
我沒時間開導她,因為緊接着忙補貨等等的,轉眼又下班了。而且那可惡的店長,又讓我做沒有加班費的班,硬是拖了我兩個小時才讓我走。
「啊啊,標準的鐘點戰人生。」回到家,窩到電腦前,疲勞立刻減少一半。
想起店長說什麼,反正我單身,那麼早回家也無聊,就幫幫店裏也沒關係。我總是在想,他到底還能無極限的說出多少混蛋話。
這晚,我沒有等到一點,就累到失去意識的在地上睡著了。這種睡法挺誇張的,就好像昏迷一樣。一直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徘徊在哪裏,卻也沒有回到現實的動力,異想天開的以為可以永遠沉睡下去。
*
「好啊,那就這樣一路睡到死,我就拿你上次酒醉的照片當遺照!讓你死得不安寧!」
聽完我的一番說詞的妍依,氣憤的說。
據說,我真的睡昏了,睡到隔天中午都還不省人事,下午店長就連絡了緊急連絡人,也就是妍依,才讓她急忙請了假跑來我家。我一直睡到晚上快九點才醒來,算算差不多二十四小時而已。
「二十四小時!有人沒事會睡那麼久嗎!」
「因為前一晚失眠了。」
「霍又安,你真的該找個男人,不然我們很快就會替你辦喪禮了。」賴文威也出現在我家,他是妍依的同居男友。
「不會啦,我整天被你們詛咒到現在都還沒死,我命應該很大。」
妍依瞪了我一眼,「我問你,你是不是有個固定客戶叫謝柏奕?」
我邊喝了好幾口粥,邊慢慢啟動睡了太久的大腦,「好像……啊……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果然,他找你規畫過好幾次行程對吧?」
賴文威接著說,「他是我客戶的朋友,跟客戶聊天時意外聊到的,才知道世界竟然這麼小。」
賴文威的職業是婚紗工作室的攝影師,他跟客戶在討論拍攝地點的時候聊到了旅行,那位客戶才推薦他可以找我規劃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