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一清早,劉嬸要去街上買菜,讓阮姣看着火,鍋里正熬着湯,只因老太太說平兒臉上一直乾巴巴的,要多喝湯,滋陰養顏,故從今兒起,每頓飯必要有兩個清湯。
“劉嬸,我也想去集市逛逛。”阮姣扯着劉嬸的衣襟子求她。
劉嬸瞅她一眼,嘆口氣:“也罷,你也是有日子沒出去逛了,我列個單子,你照着買,別凈撿便宜的買,總要買好的才對。”
阮姣答應着,找出紙筆來,聽劉嬸說,一樣樣記下來,劉嬸瞧着她寫字,一臉惋惜的搖頭:“可惜一個千金小姐,淪落到如此地步,真正讓人心疼。”
阮姣收起單子,接過錢袋子,笑道:”劉嬸,你一天不埋汰我幾回,總也過不了這一天,我現在還是什麼小姐,不過是個大姐兒。”
“走吧,快走吧,早點回來,別凈顧着貪玩。”劉嬸拍拍她的肩膀,催她。
阮姣將錢袋子塞進袖裏,歡天喜地的跑出門去,有些日子沒出門,悶的腦仁疼,集市是五天一回,周圍十里八鄉的貨物都雲集在此,趕集的人也通常是熙熙攘攘,多的要命。
她出來的早,賣貨的都開了攤,只是買的人稀稀落落,並不太多。
阮姣將單子將出來,對着買東西,賣貨的見她是個年輕姑娘,也並不十分為難她,由她講下一兩分價錢去,便將貨買於了她。
阮姣買完了單子上的菜,朝肉鋪走去,肉鋪的老闆劉大卻是本村人,認得她,見她走來,笑着問她:“阮大姑娘,好久不見,越發出落的好了,給你說個媒如何?”
“劉大叔,休要取笑!來兩斤瘦肉,切成細細的丁兒。”阮姣笑道,自袖裏掏錢給他,手伸進去,臉卻一下子變了色!
正要切肉的劉大停了手,問:“敢是錢袋子掉了?”
阮姣不理他,沿着來路跑回去,哪裏還有那錢袋子的影兒!跑了一路直到集市的頭上,也沒個着落。
她先買的菜,花的是小錢,雞鴨魚肉的錢可都在錢袋子裏存着,足足五六十文,這都沒有,可是糟糕!
阮姣一屁股坐到街邊,,額頭滲下冷汗來,思想半日,咬咬牙,起身朝賣胭脂水粉的攤兒那邊走去。
集市上賣胭脂水粉的攤兒倒是不少,阮姣一家家走過,瞧着賣貨的老闆,尋思着有哪個好說話的能幫她個忙,讓她顯露下自己的本領。
走到盡頭,見一位身着長衫的攤主正向一位胖胖的中年婦人推銷水粉,那婦人似有買的意思,老闆便拿簪子挑了點,點到她手背上,讓她抹抹是否真的輕薄。
那婦人伸手一抹,嘴一撅,要走。
“這位姑娘,留步,這水粉不錯,卻不是這麼用的。”阮姣叫住她,胖婦人扭頭瞧着她,一臉不悅,冷笑:“哪來的野丫頭,你是說我不會用這水粉了?”不過因為她這一句姑娘叫的舒服,倒是留住了腳步,等她回話兒。
“我不是這意思,姑娘,你坐下,等我給你塗,保管上色又服帖。”阮姣笑道。
胖婦人將信將疑的在攤前的凳子上坐了,手伸給她。
那攤主忙又挑了點水粉到那胖婦人手背上,阮姣自袖裏拿出自製的上妝用的粉撲來,輕輕給她塗開,笑道:“你瞧,這不均勻了?再來點粉撲一下,可不就服帖了?”
攤主忙雙遞過一盒水粉來,阮姣沒用他的,自袖中摸出自己的來,給胖婦人撲了撲,胖婦兩隻手背放在一起比了比,一臉欣喜:“好用,果然服帖,看着自然,也不假。”
“姑娘,要不要我把你的臉也?”阮姣問道。
“你一個姑娘叫的我骨頭都酥了,我真的顯年少?“胖婦人眯着眼笑道。
“啊!原來是位夫人,得罪,多多得罪。”阮姣施禮道歉。
“我瞧你這姑娘挺實在,也好,你只管抹,抹的好,夫人把你攤子上的胭脂水粉包圓了。”胖婦笑道。
攤主聞言,堆下一臉笑來,忙拿過銅鏡,放到胖婦跟前,又轉身朝阮姣作個長輯。
阮姣朝他微微笑一笑,自袖中摸出套化妝用具,放在攤子上,開始給那婦人上妝。
那胖婦看去像是位地主家的夫人,衣裳頭面倒是精緻華貴,可於這臉面化妝上卻是拙劣的要命,雖然胭脂水粉紅紙用的不少,可這臉卻化的慘白通紅十分不好看。
阮姣讓攤主取了些水來給先她卸了妝,然後才用自己調製的胭脂膏子給她打底妝上粉,她給這胖婦上妝的工夫,周圍便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閑人,指指點點評說著。
待她給那胖婦上完了妝,周圍的人一半都住了嘴,發出嘖嘖的感嘆聲。
“姑娘,你瞧瞧,如何?”阮姣把銅鏡舉到胖婦面前,胖婦左右照一照,搔首弄姿的扭一扭身子,露出興奮的笑容,不斷點頭。
“這閨女神了,母豬變仙女啊這是。”看熱鬧的人群里發出一聲響亮的嘻笑聲,眾看客哈哈大笑起來。
“滾,都滾!什麼玩意兒!”胖婦惱羞成怒,開口罵人,回頭吩咐跟着的兩個小廝將人趕走。
小廝上前趕人,眾人見沒什麼熱鬧可看,便一哄散了。
“夫人別跟那些混人一般計較,終究是你的底子好,生的豐腴水靈,故才好看,這化妝只是錦上添花,哪能變醜為美呢。”阮姣笑道。
胖婦人聽她這話,方才又露出笑容來,對着銅鏡又是一頓猛照,滿意的點頭,站起來,吩咐身後的丫頭:“快給這位姑娘賞錢!”
丫頭自袖裏摸出一把銅錢來,也不數,徑遞給了阮姣。
“小氣,姑娘幫了咱們大忙,這點錢夠幹什麼的,給銀子!”胖婦人呵斥丫頭。
丫頭吐吐舌,又拿塊碎銀來遞給阮姣。阮姣忙施禮稱謝。
“謝什麼,我倒要謝你呢,今兒我是去縣裏赴宴,本來就怕他們縣城的老爺們笑話咱們鄉下人土裏土氣,不會打扮,這下好了,不信這樣的妝容還能笑話我不成。”胖婦人輕輕摸着臉,得意的說道。
那長衫攤主上前作個輯,笑着說道:“夫人,您是位巾幗鬚眉,又得這位神仙姑娘的幫助,今兒在那宴席上必能大放異彩,先前說的那話兒,可還算話?”
胖婦人閃閃眼,哈哈笑一聲:“算話,當然算話,二丫頭,給錢,買下這位老闆的貨。”
丫頭答應着,放下錢來。
攤主喜的無可無不可,一樣樣舉着給那丫頭瞧看,只管往布袋子裏裝。
“姑娘,貴姓,可是住在這裏的?”胖婦人拉着阮姣的手,不肯放她走,非要問個底細出來。
阮姣只好把自己寄居在顧家的事告訴了出來。
“可憐見的,我今兒緊着趕路沒空兒,待回來再找你細談,這胭脂水粉有喜歡的沒有?拿幾盒回去用罷。”胖婦人笑道。
“多謝夫人好意,那阮姣可就不客氣了,就拿一盒水粉。”阮姣笑道。
“只管拿,多拿幾盒,我也用不了這許多。”胖婦人動手撿了幾個精緻盒子往她懷裏塞,卻又笑道:“你給我撲臉的那個玩意挺神奇的,可否給我一個用?”
阮姣自袖裏摸出個粉撲送給她。
胖婦人又拉着她的手,說了好些閑話,直到丫頭上前催促讓她快走,怕老爺在集市口等煩了惱火,這胖婦人方才依依不捨的與阮姣分別。
且說那長衫攤主這麼容易得了一注錢財,自對這阮姣感激不盡,那胖婦人走後,便對阮姣長輯不起,感激不盡。
“你快起來,我可受不起你這一拜,再說了,我也並不是為你,是為我自己。”阮姣笑道。
“姑娘何必自謙,若不是姑娘,小生想要賣完這些東西,沒三五個月必不成事,這一拜要的,一定要的。”攤主正色道,又拜下去。
“看你這模樣倒像是個讀書人,怎麼出來做這樣的營生?”阮姣好奇的問他。
那攤主面色一凄,嘴角露出苦笑,卻是沒有解釋,只把得來的一兩二錢碎銀分成兩堆,指着其中一堆對阮姣道:“姑娘,因我這兒有本錢背着,故多分了點,我六你四,這銀子是姑娘該得的,不必推辭。”
“瞧你這話兒說的,像我要貪你這點銀子似的,快收起來吧,夫人給我的賞錢也不止這些,我還想問你些話呢。”阮姣笑道。
“姑娘請問。”攤主趕緊說道。
“你可是常來這集市上擺攤子的?要是常來,咱們做個搭檔,豈不來錢容易?”阮姣道。
攤主哏一哏,面頰飛起兩片紅暈。
阮姣掩嘴笑一聲:“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是怕男女搭夥,被人議論是也不是?說你是個讀書人,還不肯認,這年頭,除了讀書人,一個小商小販的哪裏計較這麼多,有錢賺不賺可不是傻子,我也不強求,你要是願意,咱們就合夥,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這就走了去找別人。”
說罷,扭身要走。
那攤主卻在背後喚住她:“阮姑娘請留步,在下答應就是,在下倒不是嫌棄姑娘,只是怕連累了姑娘的清名。”
“酸秀才!”阮姣調頭朝他笑一笑做個鬼臉,撒腿跑開。
“阮姑娘,下個集我必來,不見不散。”攤主朝她的背影喊道。
阮姣卻早已經跑遠,也不知聽沒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