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阮姣吃過飯回了屋,姑奶奶顧小鳳正趴在炕上量布料,像是要做新衣裳,見她進來,指指堆在坑上的布料笑道:“阮姑娘,一起過來量量,做套新衣裳。”

阮姣忙推辭,收拾着自己剛換下來的幾件衣裳,順便把顧小鳳換下的一條床單子和兩件衣裳堆作一處,要拿去溪邊洗。

“啊呀,你快放着,不用你,等我量完了衣裳,就去洗了。”顧小鳳過來奪她手裏的銅盆,眉梢間卻依舊帶着喜意。

“姑奶奶,這又做新衣裳又做新鞋的,難不成有喜事?”阮姣把銅盆藏到身後,笑嘻嘻的問她。

顧小鳳伸手裏指戳她額頭下,笑道:“就你是個鬼機靈,再瞞不過去,隔壁住的梁媽說他娘家侄子新喪,要重娶,過兩天給我做個媒,看看合不合適。”

“恭喜姑奶奶,賀喜姑奶奶。”阮姣彎腰下禮恭賀她。

顧小鳳神情略悲傷,嘴角帶着笑,卻又嘆口氣:“能不留在娘家吃死食,看哥哥嫂子的白眼固然好,只是不知這人究竟怎麼樣,阮姑娘,你讀書斷字,有學問,我也不跟你客氣說些俗套的話,只想到時候帶你一起去,你給我掌掌眼兒,看看那男人倒底是不是個正經人可好?”

阮姣掩面笑着。姑奶奶這要求可是笑死人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哪裏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是正經的。

可要說拒絕的話,阮姣卻也說不出來,只好點頭應承着,到時候再說罷了。

阮姣跟顧小鳳聊了一陣子,倒底是端過銅盆出來到溪邊洗衣裳,邊洗邊晾,等洗完了,也晾的差不多幹了。

她正蹲着埋頭洗衣裳,忽聞旁邊的林間小徑里傳來一陣陣吆喝聲,扭頭瞧去,只見一幫官差打扮的人,手提鋼刀,嘴裏嚷嚷着朝這邊而來,像是要抓什麼人。

她聽劉嬸說過,最近鎮子上鬧賊,官府天天在街上搜人,這想是有了眉目正拿人呢,便又低頭繼續洗衣裳。

洗完了床單,擰乾水,起身拿到高處的岩石上晾曬,這人一走到高處,便看見腳下岩石的縫隙里躲着個俊俏的小後生,胳膊上流着血,蒼白的面色,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正緊緊瞪着阮姣。

阮姣心裏一愣,面露些驚色,卻只裝作沒看見,抖着床單晾曬。

豈料那起已經跑了過去的官差又嚷嚷着折了回來!為首一個看見溪邊的阮姣,手裏揮舞着鋼刀,遠遠的朝她大聲吆喝:“這位姑娘,可有看見一個胳膊受了傷的賊跑過去?”

阮姣瞅瞅縫隙里的後生,後生面露絕望,閉上了眼。

“回官老爺的話,民女剛才低頭洗衣裳,並沒有看見有人經過。”阮姣將手中的單子狠命一抖,床單散開來,將那後生蓋到了裏面。

“真它娘見了鬼了,明明看見他往這邊跑,插翅飛了不成?”官差怒道,吩咐眾人散開,仔細搜查,反正人橫豎跑不出這林子!

眾官差得令,手持鋼刀扒拉着草叢找人。

阮姣邊洗衣邊瞧着這邊的情形,見官差走的遠了,起身,在身上擦擦手上的水漬,提起一件尚未沾水的女裙過來,將床單揭開,對那後生道:“趕緊把這裙子換上,我帶你離開這裏。”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後生文縐縐的朝她施個禮。

阮姣皺皺眉毛:“什麼時候了,你倒多禮,趕緊的吧。”說罷,轉過身去,拿幾件衣裳裝作晒衣服的模樣,查看着四周情況。

那後生換好了衣服,阮姣命他將頭巾解了,走過來,自袖裏摸出化妝用具,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他臉上描畫起來,須臾工夫,這後生便變了樣,變成了一位雲鬢高聳,面容姣美的大姑娘,真箇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就是親生爹娘來了,光瞧這容顏也認不出曾是個男兒身來。

……

且說阮姣盆里的衣裳快洗完了,那幫官差查完了路邊的林子朝這邊而來。

為首的一個,走近來,瞧着她,一臉獰笑:“大姑娘,那賊別是藏在了你的裙子底下罷?”

阮姣指指岩石上晾的床單,笑:“回官老爺,民女把他藏在床單子底下呢!”

一個官差瞧了瞧那床單,驚叫一聲:“頭兒,單子底下當真有人!”

說是遲,那時快,只見那頭兒一步蹦過來,伸出手中鋼刀將床單挑開,躺在床單子底下的後生尖叫一聲,抱着雙臂坐起來。

眾官差見坐起來的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頓時哈哈大笑。

“官老爺,這是我遠方表姐,今兒來走親戚,打小住在城裏,沒見過在溪邊洗衣裳的,非要跟我來,又不幫我幹活,只管躲在床單子底下睡懶覺。讓官老爺見笑了。”阮姣走過來,笑道。

“洗完了趕緊走罷,有賊朝這邊來了,不安全。”官差囑咐她們兩句,又搜尋了一陣子,搜不着人,自去了。

那後生見官差走遠不見蹤跡,方又作輯稱謝:“多謝姑娘相救,請問姑娘尊姓大名,日後必以厚報。”

阮姣笑道:“什麼報不報的,只望我沒有救錯了人,你若真是個賊,從此以後改過自新罷,若是被人冤枉了,快找人去官府喊冤去,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裏了,還望前程鄭重!”

後生卻又朝她長輯下去,撩開外面的女人衣裳,自腰間解下一方玉佩來,雙手奉給阮姣:“姑娘若不嫌棄,還望笑納,聊表在下一點心意。”

阮姣怕那幫官差再回來,倒壞了事,也不便再與他糾纏,只好接了他的玉佩,攥在手裏,笑道:“你穿着這身女裝,料想走出去也無妨,快些走吧,若露了馬腳反為不美。”

後生點點頭,朝她拱拱手,大踏步離開。

“喂,你現在着女裝,走路倒是矜持着點兒。”阮姣在他身後掩着嘴輕聲笑道。

那後生回頭,咧了咧嘴,放慢了步伐。

阮姣站在岩石上,伸長脖子,瞧着他平平安安的走出了那片樹林,到了前面的官道,方才放下心來,繼續洗衣裳,洗兩下,卻又是心頭一驚,她把姑奶奶的衣裳給了那後生,那可是姑奶奶唯一一件絲綢衣裳,出門做客什麼的全指望它,這要是沒了,定是要傷心的!

“算了,一件衣裳換一條人命也算是值了。”阮姣兀自嘆口氣,用力洗着衣裳,直洗到日上三竿,方才洗完,拭着額頭熱汗,在有陰涼的地方坐着休息一會兒,收了已經晾乾的衣裳往家裏走去。

回到家,正遇着顧小鳳在街門口與一鄰家婦人閑聊,見了她,忙上前奪她手裏的銅盆,嘴裏嚷着:“啊呀,我的好姑娘,哪裏就用得着你去洗了,快進屋歇歇去,我來晾着就好了。”

阮姣見有鄰居在,也不便與她說丟失衣裳的事兒,只端着銅盆不肯讓她幫忙,自己一個人端進院子裏來晾曬。

顧小鳳與鄰居聊了幾句,進院子,瞅着繩子上掛的衣裳,面色一變,驚噱噱的眼神盯向牆角的阮姣:“阮姑娘,我那件碎花滾金邊的緞子長衫呢?”

阮姣瞧着她那慘白的面色,心裏一驚,可又怕說了實話對那個後生不利,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是不是晾在石頭上忘了收了,還不快去溪邊找找!真是的,要了我的命了!”顧小鳳跺腳道。

阮姣應着跑出門去,心裏揣度如何把這事應付過去,是不是管大少爺借幾個錢給她買塊新緞子去,姑奶奶就這一件出門的衣裳,沒了自然傷心,都怪自己一時孟浪,順手混拿了一件就給那後生穿了,倒底是對不起姑奶奶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好心照料。

她去溪邊轉了一趟,又走回來,心想着只告訴姑奶奶衣裳不見了,大概是被溪水沖走了便罷,姑奶奶是個好性子,必不會對她怎麼樣,待她制完了手裏這盤胭脂膏子,趁趕集賣了出去,便去買塊新緞子還她便是。

阮姣走進院子,院子裏寂靜無聲,姑奶奶也不知跑哪裏去了。阮姣探頭往裏面瞧去,影影綽綽的見着那邊客廳里,有姑奶奶和老太太的身影。

她抬腳便往廚房跑去,剛跑進廚房,只見那邊送客出來,客人是個面目和善的老人家,嗓子尖細,倒像個婦人,正朝將她送出門來的姑奶奶作輯,請她回去。

顧小鳳客氣着,直將他送出門去,方才回來。

阮姣急忙走出來,攔住姑奶奶的去路,忸忸怩怩的開口:“姑奶奶,沒找着您的裙子,怕是被水衝去了。”

“等你?吃饅頭也趕不上熱的。”顧小鳳瞅她一眼:“剛才那位老人家你看見了?他路過溪邊撿着了,現給送了回來,這年頭啊,像這樣的好人少嘍。”

阮姣心中一驚:“他咋知道是咱家的衣裳?”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粗心?我的衣裳襯裏都綉着顧字!這鎮上,顧姓能穿得起綢子長裙的,也只有我們家了,還不好找?”顧小鳳再瞅她一眼,走進客廳去。

“那可真要好好謝謝這位老人家了,救了我的命。”阮姣嘴裏念叨着,走進廚房幫劉嬸做飯。

劉嬸正在鍋里熬湯,見她進來,嘆口氣,搖頭:“你這孩子,半分福氣也沒有,這可怎麼好,再略住住,便能得二兩銀子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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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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