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回歸崑崙(一)
再次回到昆崙山,萬事皆變。
李元貞最終還是反了,白翳真率領天衡道宗的人投靠到李元貞的麾下,由於怕被南都侯府追究以前的事,凌虛子也跟隨白翳真跑了,整個崑崙上下,群龍無首,又因凌虛子在臨走之前,勾結天衡道宗的人襲擊師門,崑崙損失慘重,到處都是斷壁殘垣,一片廢墟的情景。
我和維揚的出現,讓弟子十分興奮,孟搖光將暫代的掌門位置讓給維揚,自己則率領弟子到處追捕凌虛子的下落。
望着昔日繁華興盛的崑崙仙山,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不心疼都是假的。
我和維揚腳步不停,日夜不休,帶着弟子修整山門,忙了將近半個月,才終於恢復了一點昆崙山的樣子。
身為新任掌門,門派事務繁多,我不能經常見到維揚,而且,下意識間,也在有意無意地躲着他,維揚一開始忙完事務,每晚還會來看我,但見我每次見到他,都是躲躲閃閃,有點避讓的態度,漸漸地,也就不再來了。
整個昆崙山,好像就只有我一個閑人。
無奈之下,只好去找喻文州,他仍舊在他的璇璣宮中研究那種可以飛的機甲,見到我來,急忙將面前的木片碎屑收拾乾淨,又讓那種可以移動的機甲,給我們端倒了兩杯茶水,兩個人坐在璇璣宮的庭院中,望着滿院的風雪說話。
那機甲行動不如人類利索,將杯盞放在桌上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我連忙去扶,還是被它倒掉了大半杯的水。
喻文州有點懊惱,撓着腦袋道:“我已經試驗過很多次了,可它還是不知輕重的,果然還是我材料選錯了。”
我笑了笑,自從上次從昆崙山上離開,當時只想着帶着師姐逃命,卻忘了顧及到喻文州的處境。
因此,有點抱歉地問:“上次我們從崑崙離開,師叔……凌虛子可曾為難於你?”
喻文州看向我,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沒什麼事,師姐你也知道,我又沒有修行,靈力連普通的山門弟子尚且不如,即便師叔想為難我,也沒什麼用處,而且你們走後不久,師叔他就跟着那個白翳真跑了,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待在這座山上,整天悶在璇璣宮裏研究我的機甲偃術,倒是師姐你,此番帶維揚師兄回來,其間定然經歷過不少波折吧?”
我淡淡道:“並沒有,南疆那邊……”
本想跟他說有關姬憐花的事,可想到維揚那樣心高氣傲的人,若是知道自己落在南疆教主手中十幾年,肯定接受不了,頓了頓,又改口道:“不知你可有玄禎師侄的下落,他現在……可還好么?”
喻文州唉聲嘆氣地道:“不久前,門中弟子下山尋找凌虛子下落時,曾見過玄禎師侄,那時他……他修為全失,身上也受着重傷,在街上為一對婦孺打抱不平,被當地的地痞流氓為難,若不是弟子們及時出手,怕是……”
說到這裏,頓住了一下,又更加嘆氣地道:“弟子們想讓他回來,可他卻說自己從此以後和崑崙沒有任何瓜葛,死也不會踏入昆崙山的大門,想來和瑟師姐的事,對他打擊很大,他現在,怕是以後都不會再回頭了。”
我的一顆心揪了起來,雖然在做徐婧容的時候,我和沈星沉的來往並不深,但他卻是阿婧的好友。
更何況,他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不得不說也有我的一點責任,沒有親眼確認他的安全,始終有點不放心。
在璇璣宮中坐了片刻,便起身向喻文州辭行,剛跨過璇璣宮的大門,就聽喻文州在身後說:“師姐今日前來,並不只是想問玄禎師侄的事吧?”
我的腳步一頓,緩緩回身看他,又見他淡然扯開笑容,接着道:“自從師姐離開以後,小侯爺他就回了盛京,現在想必正在侯府中吧,師姐若是想去找他的話,我想小侯爺應該會很開心的,不過……”
他頓了頓,神色間閃現出些許的尷尬:“不知在師姐心中,對於小侯爺和維揚師兄,究竟是怎樣想的?”
我默了一下,悶悶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那……”
喻文州淡淡地勸說道:“為了師姐好,也為了小侯爺和維揚師兄好,師姐還是儘快給出答案吧。”
從璇璣宮中出來,整個人恍恍惚惚,想着師姐和沈星沉的事情,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到李東陽身上。
現在的他,正在做什麼呢?
由於心不在焉,被道路上的積雪滑了一下,險些摔倒,身後有人扶我,轉身看去,居然是維揚。
見到地上的碎冰和積雪,他皺了皺眉頭,不悅道:“這些弟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連普通的打掃都做不好。”
我淡淡道:“崑崙剛剛遭逢大劫,他們也是夠辛苦的,這種小事,就不必斥責他們了吧。”
維揚這才收斂些許怒容,與我並肩而行,片刻,問:“阿婧,你近日可是身體不適?”
我抬起頭看他,回答道:“沒有。”
“既然不是身體不適……”
他頓了一下,低下頭,黯然苦澀地道:“那就是有心事了。”
我驚了一下,仔細打量着他的神色,片刻,又道:“也沒有。”
維揚頓住腳步,微微皺着眉頭道:“阿婧,我總覺得你變了,不再敢看着我,好像,一直都在躲着我。”
“哪裏會。”
直到現在,我仍是不敢讓他知道李東陽的事,只能淡淡地敷衍道:“興許是最近發生了太多事,覺着有些累了吧。”
他向我走近一步,抬起手,似是想觸碰我的臉,我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讓他尷尬地僵持在原地。
片刻,他又抬起手,將我頭上落着的雪花拂下去,道:“我只是怕你着涼,你這樣怕做什麼?”
我心裏忽然開始難受起來,我們之間,本不該如此的。
我與維揚,自幼相識,相依相伴幾十年,從來形影不離,親密無間。
可自從他這次回來,我卻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開始改變了,我對他有了秘密,有了難言的苦衷,不會想着有什麼事同他分享,也不想再讓他為我分擔什麼,對於他的親近和關心,首先想到的不是開心,而是負擔。
一種好像即將背叛他,明知道自己受不起這種關心的負擔。
我很害怕,不想離開他,不想讓他失望,但與此同時的,又管不住自己的心,朝着李東陽那邊漸漸偏向。
我承認,我開始想念李東陽,想念我們曾經在璇璣山的生活,可我與他之間,我與維揚之間,究竟該怎樣取捨?
見我面露糾結,維揚才淡聲道:“阿婧,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永遠站在你身後,支持你,保護你,同樣……”
他頓了頓,又道:“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不管發生什麼,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讓你為難。”
直覺告訴我,維揚肯定是覺察到了什麼,可坦白的時機未到,我寧可相信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跟隨維揚的腳步,來到玉虛宮外,卻見有年輕一輩的弟子趕來,向我們施禮道:“掌門,徐師叔。”
他直起身體,才繼續道:“孟師兄回來了。”
得知孟搖光回來,我和維揚快步走近玉虛宮中,卻見眾多的弟子已經在宮殿中候着了。
偌大的宮殿中央,跪着一個人,看背影覺得很熟悉,再看她身上的裝束,才恍然覺察這人是白伶俜。
見我們來到,弟子們紛紛施禮,孟搖光首先站出來彙報情況:“掌門,徐師叔,我們下山探尋凌虛子下落的時候,發現天衡道宗餘孽的蹤跡,經過一番糾纏爭鬥,最終俘獲此人,不知該如何處置?”
維揚神情漠然地望着白伶俜,片刻,問:“她是何人?”
聽到維揚的聲音,白伶俜的身體一僵,怔怔地轉過身來,看到維揚的身影,神情更加激動。
“是你……”
她喃喃地輕念着,本想起身,但由於雙手被縛,跪在地上,掙扎了幾下,還是跪了下去。
片刻,清艷美麗的容顏間,綻放出近於歇斯底里的笑容,我看到她的臉上有淚,喃喃地道:“我找了你十幾年,十幾年,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找你,想救你,可最終,還是被她先找到你,救你回來,真是造化弄人……”
說著,又看向我,挑眉狠厲道:“徐婧容,你以為你贏了么?不是,是天贏了,我輸,是因為天意在幫你!”
聽到這番近於瘋狂的話,維揚面容間的疑惑更盛,看向我問:“她是何人?為何對你口出不遜?”
見維揚不再記得她,白伶俜簡直快要瘋了,掙扎着想站起來沖向我:“徐婧容,你對他做了什麼,你怎麼敢……”
對於她現在的樣子,我都不知道是該同情還是痛恨的好,默然片刻,淡淡地向她道:“你也是修行之人,理應知道,一個人死了,靈就散了,記憶也將隨之消失,師兄他現在記得我,記得崑崙的一切,就說明在他心裏,我和崑崙很重要,至於你……事情都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你是師兄的什麼人?他有必要記着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