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私奔
孟家這邊都準備的風風火火的時候,姜家竟才知曉此事,一怒之下將自家女兒關在房間不許兩人見面。
懷安聽說后特地跑去姜家,沒見到人還碰了一鼻子灰。
孟老太太雖然不大同意兩人的事兒,但聽說姜家態度堅定,多少還是出乎意料。
不過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她這邊會權衡量兩家聯姻宮裏頭是什麼看法,難道姜家不會權衡嗎?
孟家憑藉著西太后對孟懷安的恩賜而存,這個恩賜哪有那麼靠譜,是以他們行事小心翼翼顧前顧后,可姜家與東太后是實實在在的親戚,他們可什麼都不怕。
姜家唱這麼一出,倒給她解決了個難題,她鬆口氣,把懷安叫來道:“既如此,你就收了這條心吧,好人家的姑娘多得是。”
懷安搖頭:“可我偏想要雅容一個。”
“人家不同意,又能如何?”老太太暗地高興,當著懷安的面自是不會表現,只把責任推給姜家,走之前,還做了一回好人,“雅容那孩子我是很喜歡的,要是你們能成,真真是好事,可惜啊,姜家不肯放人那也是沒辦法的。”
懷安愁眉苦臉,他也沒辦法,姜家提防着他,如今他是不能近姜宅半步了。
徘徊到了晚上,他一拍桌,拖了個箱子裝些衣物,匆匆來到後院,仍踩着上回搬過來的石板往外爬。
這聲響驚動思卿,差點把他當賊給打了。
思卿看清他模樣后,驚訝不已:“你要離家出走嗎?”
“是,我去把雅容救出來帶她離開。”他信誓旦旦的道。
思卿望了望他沒爬上去的牆頭,暗想這你都上不去,姜家的高宅大院有那麼容易進嗎?
她沒好意思直說,委婉的道:“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姜小姐是在自己家裏,又不是關到牢裏了,用得着你救嗎?”
“沒有自由的家,跟牢獄有什麼區別?”
“那你能保證把她帶出來嗎,帶出來之後又去哪兒,怎麼生活?”
“這個……”懷安沒想過,支支吾吾道:“反正先走遠了再說,到一個他們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們兩個大人,
總不會餓死的,做什麼都可以。”
“真的做什麼都可以嗎?”思卿莫名有點惱,上前一步道:“我姨夫和表哥在碼頭做工,體力活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做得成嗎?當然,你是瓷繪世家出身的,你也可以做不出力氣的活計,可是你還沒學成,出去又如何能做這本行?或者,你要讓姜小姐拋頭露面去做事嗎?”
懷安愣住了,他未曾想過這些細節,也沒見過如此咄咄逼人的思卿。
思卿意識到自己有些衝動,頓了頓,平定下心思,又生出些不忍來:“算了,
反正你說的也對,兩個大人,總不至於餓死,只是你要好好想一想,不負責任的衝動並不能證明你有多喜歡她。”
對方聽她的話,果真好好想了一想。
想了足足有眨三次眼的功夫呢。
而後道:“你說的對,姜家我定是進不去的,進去了也帶不走雅容。”
“是了。”
“我覺得還不如她先假裝與家裏和解,獲得自由后再跑出來,不如你去幫我傳個話,她丫鬟每天早上會出門幫她買果脯,你明兒一大早就去,守在門口便能守到,你幫我告訴她這個法子,並跟她說,明兒晚上我在碼頭等她,我們遠走高飛。”
思卿咂舌,驚嘆他這一小會兒能想出這麼多餿主意來!
沒好氣的回應:“你還是要走,走就是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好妹妹,你幫我一下啦,求求你了,我的生死都系在這上面了。”懷安露出可憐樣。
“什麼生死?”她的氣不打一處來,“你長這麼大隻為了談感情啊?”
對方不假思索的點頭:“人生任何事情都可以將就,獨情愛不可以。”
拿眼前人沒辦法,她無奈的妥協了:“那我只負責幫你把話帶到,至於姜小姐怎麼想,就由不得我左右了。”
她履行約定,第二天在姜宅外面等到雅容的丫鬟,佯裝上去問路,將話傳達。
懷安定的時間是這天午夜,兩人相約在艾家口見面,艾家口有個碼頭,白日裏還會有些兵丁巡視,到夜裏就沒人看管了,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路線,潯城最大的接駕口碼頭雖然近一些,但人多眼雜,很容易被發現。
天剛黑,他收拾好了細軟,再次從後院翻牆,這次精簡了些東西,雖然費力,但好歹翻出去了。
思卿這一夜睡的不太安穩,她還沒想好明日怎麼對人說,少爺不見了,家裏定然是要問的。
雖然她不太相信懷安真的能夠跑的遠遠的永遠不再回來,就算他鐵定了心不肯回,姜孟兩家想找他們亦不是難事。
只是即便離開幾天,也總得有個說法啊,兩家只要一溝通,她傳話的事兒就會被抖落出來,到時候她應該怎麼解釋呢?
這個難題到天快亮的時候,仍沒想出個答案來,她自覺來孟家的這些日子,一貫小心翼翼,雖不招人喜歡,也不至於叫人厭煩,可一遇上懷安,就莫名其妙不能按照規矩來做事了。
先是偷偷幫他畫畫,又跟他一起去遊玩,現在還助他私奔,所有的事情都在預料之外。
這大概是命定的剋星,她想。
好在,猶疑了一夜的問題,終得解決。
因為天亮的時候,孟懷安回來了。
他是從大門走進來的,箱子不知丟到哪兒去了,眼眶黑黑的,黯淡無光。
下人只道他是又徹夜喝酒去了,沒多干涉。
思卿趕過去,悄悄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失魂落魄的答:“雅容沒有去。”
“怎麼會?”思卿一想,忙緊張道:“我真的把話帶到了。”
“我知道。”懷安沒懷疑她,他在碼頭等了一夜未果,天亮時去了姜宅,等到雅容的丫鬟,那丫鬟說,小姐怎麼敢跟他私奔,昨日以為他開玩笑。
思卿望見他略憔悴的臉,只得勸慰道:“那你以後還是別這麼衝動了。”
對方不言語,在昏暗的房間裏垂首而坐,留下一道頹然的影子。
懷安與雅容斷了聯繫。
孟家人想,年輕人的感情也就這樣,來的急,去的也快,像他這般的人,哪裏會是個長情的?
而除了思卿,沒人知曉這其中還有一場望眼欲穿的等待,若不是經歷過輾轉反側,哪裏能那麼容易放下?
他老實了一陣,不再出去玩樂了,最有感觸的是賀先生。
只有個問題,儘管這二少爺變的勤奮好學,但那繪畫技術是半點沒長進。
他不信沒天賦那一套說詞,至少在他看來懷安是極其聰慧的,而且有一段時間他的進步很明顯,只是後來又突然停滯不前了。
他擇了個空問懷安,懷安心情不大好,老實跟他交代:“那段時間是四妹幫我畫的。”
“四小姐畫的?”賀先生吃了一驚,這才明白那段時間為何他“畫風突變”。
“四小姐學過繪畫?”他問。
“沒學過,自個兒琢磨的。”懷安道:“要不你也教教她?”
賀先生想了想:“你可以問一下她的意思。”
懷安果真問了思卿,只是他沒挑好時間,在一大家子都在飯桌上的時候問的。
思卿滿懷希冀,卻聽孟宏憲道:“她怎麼能學的好?”
“老師看過四妹的畫,說她畫的不錯。”
“她沒必要學,你好好學就是了,等庭安回來后,你們兩個就跟我一起去窯上,上釉與燒制也是要懂的。”
有了孟思汝的前車之鑒,孟宏憲決計不讓女兒學這些技藝,等他們都嫁出去了,之前下的功夫都白費。
“那些可以讓別人做啊,孟家是做瓷繪的,關鍵還是得有好的模板。”懷安道:“咱們這麼多年沒有新的模板,燒出來的都是老圖案,早晚會被淘汰的,四妹有天賦,真的可以學。”
“嫌我做的都是老圖紋,你就畫新的,少管其他的事。”孟宏憲回道,想及思卿在場,看向她,“你想學嗎?”
思卿在聽了方才那一番對話后,哪裏還能說想學,低聲道:“我聽爹您的安排。”
“嗯,那就這樣了。”
“好吧。”本來這事兒也是一個提議,見孟宏憲不同意,懷安就不再說了。
這話題全程關乎思卿,她仍舊做不了主。
潘蘭芳見氣氛有點尷尬,對着思卿道:“你若是沒事兒,就多到這邊走走,對了,思亦愛聽戲,你在家裏悶了,就叫她帶你去轉轉。”
說著轉向孟思亦:“你有空帶你四姐也去那個什麼小鳳樓逛逛。”
孟思亦一口鯽魚噎在嘴裏,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思卿便笑道:“我以前在姨母家沒學過針線,如果不麻煩的話,不如往後我常到大娘這邊兒來您教教我吧。”
“那是頂簡單的事,不麻煩。”
吃過了飯,孟思亦挪逾着湊了過來,將思卿拉到一旁,帶着歉意小聲道:“四姐你別介意啊,我不是不想跟你一併出去,我是……我……”
“不礙事,我也不大愛聽戲,去了反而不自在。”她道。
“嗯,等有空咱們去逛街啊,對了,四姐你不是會畫畫嗎,西園裏有個博覽會,聽說是一些文人雅士們組建的,經常有好畫展出,抽時間咱們一起去看。”
“好。”
孟思亦在這邊坐不住,沒說幾句就回去了,懷安在席間又遭訓斥,也不願多呆,吃過飯早早的就走了。
思卿卻不好在老夫人他們都還沒走的時候自己先離開,隻身站在院落,回頭看着廳里,幽黃的燈將門裏門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一片枯葉慢慢的墜落,停在她的肩膀,風拂過,又將其吹起,悠悠盤旋了幾圈,最後落到她腳邊。
秋風起了,天氣漸漸轉涼。
朝廷突發變動,孟家的姑爺洪軒被革職了。
不單單是洪家亂成一團,孟家這邊也措手不及,老太太叫思汝回來問問詳情,思汝起先說沒空,過幾天又回話說過來,並且會和洪軒一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