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民國十年愛情故事
少女在宋秋白的身上蹭了蹭,深深地呼吸了兩口,眼中略微透露出一絲迷戀,然後用一種江南水鄉吳儂軟語撒嬌:“我是偷偷回來的,別告訴姑姑。”
宋秋白露出一臉無可奈何又寵溺地道:“你呀,從小到大,就喜歡這麼任性。”
他摸摸表妹的頭。
少女像是一隻小貓,一臉享受的表情。
“少爺。”
樓下傳來李嫂的喊聲。
宋秋白走出房門來到走廊:“李嫂,怎麼了?”
“陸先生給您送了一封信。”
“知道了。”
宋秋白回頭對少女說道:“我去拿信,你回房間看書吧。”
“哦。”
少女乖乖地離開。
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青崇的方向,眼中,有那麼一絲怨毒的神情。
林青崇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跟着宋秋白下了樓。
老宋已經不在客廳,不知道去了哪裏。
從屋子裏出來,來到外面的院子裏。
宋公館門口擺了輛自行車。
自行車上是一個年輕人,一身粗布短衫,戴着報童帽,身上到處打着補丁。雖然跟宋秋白一樣的年紀,但家境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宋公子,您的書信。”
年輕人是附近的郵遞員,民國時期有電話,但通信還是得靠書信,因此郵遞員這個職業誕生得非常早,已經有很多年歷史。
“謝謝。”
宋秋白從郵遞員手裏接過他的信件。
林青崇看到,郵遞員不動聲色地把一張小紙條遞給了他,宋秋白快速地接過,攥在手心裏拿得緊緊的。
兩人分開,回到屋子,宋秋白看到他的父親老宋正從裏屋書房走出來。
“陸鴻鳴的信?”
老宋皺着眉頭:“拿過來我看看。”
宋秋白嚴詞拒絕:“父親,這是人陸先生給我的回信,私人物品。”
“哼!”
老宋冷哼道:“當年最大的錯誤就是把陸鴻鳴請來給你當先生,這個人的理論思想非常危險,我不許你和他有接觸。”
“父親,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陸先生。陸先生是有思想有抱負的好老師,他的進步思想哪裏危險了。”
“少廢話,信交出來。”
“不交!”
兩父子開始爭吵起來。
最後老宋一怒之下,喊了兩個家丁強行把宋秋白摁住,上去將信搶過來。
不理會兒子的掙扎怒吼,老宋將信從信封里取出來,展開看了一眼,只是普通的一封問候信。
那個戰亂年代送一封信不容易,距離越遠,成本也越大。
所以很多人習慣一次性寫很多叮囑的話語。
比如《曾國藩家書》,就是曾國藩在長達30年為官生涯中,不遠千里給家裏寄去的1500封家書匯聚而成的書籍。
陸先生的信里除了簡單的問候以外,也是感謝宋秋白能記得他這個老師。
裏面長篇大論,叮囑宋秋白要好好讀書,並且推薦了一些國外進步書籍給他看,除了少數幾本涉及到歐美國家政治變遷的書外,大部分都是關於科學和文學的書,倒也沒什麼出格的話語。
“哼。”
老宋看到信里沒有涉及時政的話,心裏倒是舒了一口氣,不過臉色還是很嚴厲地喝道:“陸鴻鳴不過是一沽名釣譽的腐儒而已,他的話聽聽就算了,以後還是別交往太深。今天你就安心在家讀書吧,哪裏都不準去!”
丟下信封和這句話,老宋就又回到了大廳後面的書房。
兩個家丁連忙把宋秋白放開,一臉惶恐地道:“少爺,我們......”
“算了,不關你們的事。”
宋秋白擺擺手。
他不是一個很嚴苛的人,要不然這些家丁也不敢這麼對他。
宋秋白回到自己房間,把房門鎖上,坐在書桌前將紙條攤開,上面寫着一段話。
“情報很有用,據點已經轉移,新據點在杜英路213號榮記鞋鋪,最近查得很嚴,組織內部有高級人員叛變,很有可能牽連到我們,請務必小心。”
宋秋白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只要老師沒事就好。
他下意識把紙團揉起來想撕碎,但想了想,從書桌里取出一盒火柴,將紙條燒掉。
林青崇看着那團小火慢慢地化為灰燼,外面傳來喧鬧的聲音。
宋秋白出門來到走廊,看到兩個國黨高級軍官坐在客廳,老宋坐在沙發上正和他們暢聊,兩邊不知道在聊些什麼,氣氛很快樂。
不一會兒,老宋還讓阿晶取出一盒小黃魚給兩位軍官送過去。
宋秋白下意識地站在走廊上偷聽。
“池墨兄,還請萬萬不要推辭。我們倆的多年交情歸交情,但老兄你這次幫了我的大忙,不然我的貨物肯定會被扣下,於情於理,兄弟我都不該沒有任何錶示才對。”
“哈哈哈哈,老宋啊,我知道你夠義氣,但今天不行,今天有點事情要去處理,回不去家,帶着盒子出去也不像話,改日,改日再說。”
“哦?”
老宋來了興趣:“什麼事情能讓池墨兄都忙得腳不粘地?這次要不是路過我家,怕也不會進來坐坐,事情再大,還能大得過咱們哥倆享樂?我還打算待會和你一起去找點樂子呢。”
那名叫池墨的高級軍官嘆了口氣:“嗨。”
老宋察言觀色,連忙道:“要是機密老兄就不用說了,兄弟我就是個商人,可不敢知道那麼多。”
“那哪能啊,咱倆一是兄弟,二老宋你又是鄒長官面前的紅人,這點事情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事情是這樣的,京城那邊出了點事兒,先是胡院長被軟禁,風波越來越烈,然後又是武漢那頭對咱們這邊指責。上頭壓力很大,上個月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政府那邊是不管不顧,只是一味地推諉責任,搞得咱們還得先執行攘外必先安內的指令,中海這邊局勢也不好,上頭髮了份名單過來,要咱們按名單抓人。我現在打算去局裏拿名單,路過老弟這裏跟你提個醒。”
“哦?提什麼醒?”
池墨悄悄在老宋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老宋表情先是驚訝,然後一臉慶幸,最後連連點頭,感激地握着池墨的手說道:“多謝池墨兄的提醒,要不是兄弟你,我險些釀成大禍,兄弟我感激不盡,阿晶!”
“老爺。”
“去,再拿兩盒小黃魚,待會喊幾個人給送到池墨兄府上。”
“是。”
阿晶急忙下去。
池墨嘴上說著推辭的話,心裏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
又寒暄了兩句,池墨帶着人離開。
宋秋白立即轉頭回到了屋子裏,林青崇跟着他,看到他在鎖上房門后,整個人瞬間都開始顫抖起來。
冷汗,從額頭上滑落。
“叛徒......一定是叛徒出賣了同志們。不行,我必須立即通知他們,不然的話,不僅是大批同志,還有同學們和老師他們也完了。”
宋秋白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嘴中喃喃自語道:“可是該怎麼通知他們呢?現在出去,父親一定不許我走......”
“等會!”
宋秋白忽然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佳兒,讓佳兒去,她去的話,一定不會引起懷疑。”
想到這裏,宋秋白立即從書桌里取出一個梅花紐扣,轉身走出屋子,來到了二樓後房表妹的房間敲門。
“咚咚咚!”
過了好一會兒少女才打開房門,疑惑道:“怎麼了表哥。”
宋秋白把梅花紐扣遞給她,焦急地道:“佳兒,幫表哥一件事,把這個紐扣送到杜英路213號榮記鞋鋪。”
“這什麼呀?”
佳兒奇怪地摸着梅花扣子。
“你送過去就行了。”
宋秋白催促道:“記住,榮記鞋鋪廖掌柜,路上別耽擱,直接找個黃包車過去。”
“哦。”
佳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依照表哥的吩咐出了門。
林青崇其實很想跟着她過去看看,不過可惜他能夠活動的範圍有限,估計是出不去的。
站在這個世界裏,就好像在看一部民國時期的老電影,沒有前因後果,沒有來龍去脈,所以你分不清楚誰壞誰好,分不清楚誰對誰錯。你只知道,破局的關鍵,或許就在這個故事裏。
“阿晶,阿晶啊。”
樓下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阿晶在僕人里地位似乎很高,應該算個小管家一樣的類型,聽到聲音急急忙忙跑去外面。
“四夫人。”
“幫忙提袋子,給老爺買點衣裳。”
“好的四夫人。”
阿晶出去提東西,樓下走進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
她穿着黃色旗袍,頭髮挽起來,渾身光鮮亮麗,像個貴婦人。
林青崇站在二樓走廊上向下看,瞳孔一縮,是那個紅衣服的女人!
“玉芳回來了。”
老宋從書房走出來,坐在了沙發上。
李玉芳走過來順勢坐進了老宋懷裏,撒嬌道:“老爺,給儂買了些衣裳,儂穿額買地衣裳老得體咧(你穿我買的衣服肯定很好看)。”
“好好好,待會就去試試。”
老宋拍拍四姨太的手,對着剛從外面提着大包小包回來的阿晶說道:“阿晶,過來。”
“老爺。”
“去,把這封信給澤野長官送去,路上萬事小心。”
“好的老爺。”
看阿晶離開,李玉芳好奇地說道:“老爺,儂叫阿晶做么子事體勒(你叫阿晶去做什麼?)。”
老宋瞪了她一眼:“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當家的事情不要打聽,知道嗎?”
“噢。”
李玉芳就和老宋聊起了今天買些什麼衣服。
林青崇忽然看到宋秋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走廊上,他向下窺視,老宋的四姨太李玉芳偶爾轉過頭看了眼上面。
兩個人對視一眼,雖然很快又將視野轉開。
林青崇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們眼中那麼一絲情誼。
就好像。
兩個滿懷春意的人,渴望而又不可及的愛情。
李玉芳和老宋聊了一會兒,等老宋回屋,她提着幾個袋子假裝回到樓上放東西。
在二樓下人看不見的視野拐角,兩個人迅速摟在了一起,親吻了幾秒鐘,然後又迅速分開,裝作沒事人一樣各自回屋。
目睹着一切的林青崇摸着下巴思索。
這是什麼操作?
繼母和繼子之間不可描述的故事?
原以為這是部諜戰劇。
沒想到。
居然還他娘的是部民國愛情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