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您找我有事嗎?”靳威問道,問完他才意識到不對勁,這個一身白的大叔為何會看得見他?為何能夠觸碰他?電光火石間,他頓悟了!然後他連連往後退,哆嗦着叫道,“鬼啊!有鬼啊!”
“你痴線啊!”白大叔頗為無奈的用廣普罵道,“死蠢仔!我是鬼,你不是鬼咩?鬼見鬼,有什麼好叫的?我有那麼嚇人咩?”
“對,對,對不起!”靳威定了定神,“我剛做鬼不久,還沒有適應過來。”
白大叔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打開一個類似於PAD的機器,調出個人檔案頁,對照着上面的照片瞅了瞅靳威,像查戶口似的盤問了幾個問題。然後,他從制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細小的線團,放在掌心對着它吹了口氣,那線團竟在眨眼之間變成了一根泛着綠色熒光的繩索。
“欸?”靳威揉揉眼,很驚訝,“大叔你會變魔術?怎麼變的?我一點都沒看出來!太快了!”
“把手伸出來,雙手,靠近點!”
靳威不明所以的伸出雙手,正要問,只見白大叔用繩索套住了他的雙手手腕,把繩結抽緊,拉着他就走。
“唉我說你幹嘛?幹嘛綁我?你誰呀?”靳威有點惱,他試着掙了掙繩索,卻發覺越掙越緊。邪了門了!
“不要做無用的掙扎了。”白大叔揚起繩子的另一端,“這是縛魂索,我是冥司鬼差,編號CNG209517,負責帶你去冥司總部報到。”
“那,那也不用綁我啊?”靳威抗議。
“這是必經的程序,請配合我的工作。”白大叔拽了拽繩子,“跟上!別磨磨唧唧的耽誤了我下班。”
靳威被拽得往前趔趄了下,快走兩步追上白大叔,問道:“冥司總部在哪?遠不遠?要不要打個車去?”
白大叔哼哼着扯了扯嘴角,“打什麼車?乾脆做飛機咯,飛機多快!”
“那麼遠呢?非得去冥司總部報道嗎?難道就沒設個華北區總部,華南區總部什麼的?”
“死蠢仔。”
“你別動不動就罵人啊!你們冥司的公務員素質也這麼差嗎?能不能把中間那個字去掉?”
“死仔蠢。”
我日你大爺的!靳威強忍憤怒,為自己辯解道:“你覺得一個管理着百億規模的基金,業績連續三年在同業中排名第一,IQ值達140的金融界精英,跟蠢字掛邊么?”
“仔死蠢。”
“咱們換個話題聊吧?”靳威妥協,他鬼生地不熟的,這位念三字經罵人的大叔是他這幾天來遇見的第一個鬼,還是個公務員,得罪不起。他跟在白大叔身後,想先套套近乎,“大叔,冥司的公務員是不是也挺難考的?大叔業務如此熟練當鬼差有年頭了吧?”
“廢話!”白大叔面露驕傲之色,“再過半個月就滿十年了。”
“哇噻!厲害呀!”靳威沒想到自己拍馬屁拍得倒挺准,“那冥司的公務員待遇也應該挺好的吧?我是個新鬼,您給我講講唄!”
白大叔回頭瞥了靳威一眼,見他態度還算虔誠,於是把冥司公務員的招募和待遇情況都告訴他了。原來,冥司的公務員竟比人間的還難考!錄取比例只有萬分之三,主要是待遇比較誘人!做鬼差可以掙陰德積分,五年可掙五萬積分,十年可掙十一萬積分,最高做滿十八年可掙二十萬積分。而陰德積分可以在投胎時兌換成投胎條件。條件五花八門,像性別、血型、之類的基礎條件需要的積分較少,大多數鬼都買得起。像膚色人種、出生地、身材樣貌這樣的,要求越高需要得積分越多。積分在十萬以上的,可以對來世的父母做某些設定,積分超過十五萬,甚至可以選來世的職業。還有特等條件,可以選擇擁有一種天賦,但最少得二十萬積分。
譬如,做一個出生在香港的男孩,父親是牙醫,母親是律師,膚色白凈,身高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的區間,樣貌類似吳彥祖的組合設定,需要耗費二十五萬積分。
“大叔您馬上就做滿十年了,您會怎麼選?”靳威好奇的問道。
白大叔笑笑,道:“我最初的陰德積分有六萬,當了十年鬼差,掙了十一萬,加起來一共十七萬。下輩子我還想做男人,其他都不重要。剩下的積分都兌換成來世職業。”白大叔側首朝靳威擠擠眼,“老子下輩子想進證監會,做證監會主席!”
“啊?”靳威反應了兩秒才伸出大拇指,“哎呦,您這志向……可真夠遠大的!令人欽佩!不過,您為何要做證監會主席呢?您前世和證監會有仇?”
白大叔坐在公交站的長凳上,示意靳威也坐下,嘆了口氣,道:“二零零八年,A股從最高6124點跌到1664點,我炒股虧了將近一千萬,不但全部身家都砸進去了,把撬槓桿的六百多萬也賠光了。零九年清明節那天,實在是受不了追債人的欺辱,萬念俱灰之下我就從二十八樓衛生間的窗戶跳了下去……十年了,我老婆孩子還在替我還債……”白大叔搓了搓臉,混沌的眼裏閃着淚光,嘴唇哆嗦着像在極力壓抑着情緒,“我重倉持有的慶元礦業,從三十塊跌到一塊三,前幾年那家上市公司的業績明明很好的,都說是白馬股,幾乎一夜之間負面新聞就跟拉稀似的都拉了出來。什麼實控人涉嫌商業賄賂,什麼內幕交易,什麼財務造假,他奶奶的幾百億市值說蒸發就蒸發,我就搞不懂了!出事前一周那些機構出的研報給的還都是增持評級呢!我日他們仙人姥姥的!所以下輩子老子要做證監會主席,要報仇雪恨,要把那些胡搞的黑心鬼統統抓起來,要為廣大股民伸張正義!”
靳威啞然,再看白大叔,一時間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麼好。他其實是個老實巴交的普通股民,相信公開信息和機構研報,卻並未摸清股市的規則。股市,尤其是中國的股市,有效市場假說的意義不大。很多上市公司桌面上的那一套是做給監管機構和廣大股民看的,但是桌底下的那一套才是他們的真實目的。為了達到目的,他們不擇手段,花樣百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貌似光明正大其實幹的無非是圈錢騙錢的勾當。
資本市場,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可是那個投胎系統少了個非常重要的選項。”靳威好心提醒白大叔,“壽命,這個選項沒有。哪怕您掙夠了積分選了那個職位,如果下輩子像我一樣英年早逝,您就是選了也沒用啊!不是白當了這十年鬼差嗎?”
白大叔像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道:“我願意賭一把,做了設定至少比不設定成功的概率要大很多。”
靳威看着眼前這位五十年後的准證監會主席,心想五十年後誰知道還有沒有證監會?白大叔生前的怨氣太重,執念太深,其實零八年股市暴跌,是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個別股的負面新聞所造成的影響在那種大環境下會被放大。白大叔所買的那隻股一度ST帶星,可僅在兩年後就被一家新能源企業借殼上市,成功摘帽,股價更是一路攀升,如今都到四十幾塊了!
股市裡有時逼死人的不是錢,而是時間。但像白大叔這樣天真的韭菜,就是零八年不死估計也活不過一五年。
兩人正聊着,一輛開往回龍洞的大巴車駛進站來。白大叔帶着靳威上了車,和司機打了個招呼,就找座位坐了下來。靳威扭頭往右邊和側后看了看,他們右邊坐着一個穿黑制服身材圓潤的鬼差大媽,右邊靠窗坐着個死魚眼的女人,頭髮亂蓬蓬的,一臉戾氣。後面還有兩對,都是一個白制服鬼差帶一個鬼。
“大叔,這車是專車?”靳威小聲問白大叔。
“嗯,新鬼去冥司總部報到,都是有專車接送的。”
“為什麼有的鬼差穿白制服,有的穿黑制服?”
白大叔指着自己,“吶,我們白鬼差縛的鬼都是陰德積分大於零的,旁邊這位黑鬼差敷的鬼都是在陽間作惡多端,陰德積分為負的。”白大叔說罷扭頭問右邊的黑鬼差大媽,“美女,你縛的這個女鬼在陽間犯了什麼事?”
黑鬼差大媽聽見白大叔喊她美女,似嗔似笑的瞪了他一眼,道:“她呀就是個神經病!都四十好幾的人了,整天不務正業,抽煙喝酒打麻將,為了賭博連父母養老的錢都偷,把父母活活氣死,老公也跟她離了婚。她自己不好好過,也不讓別人好過,把小區裏的一個四歲小男孩綁了藏在家裏,每天拳打腳踢各種虐待,簡直慘無人道!小男孩的父母都快急瘋了,她呀就看着人家傷心欲絕她開心得意。兩個月後,警察發現小男孩時,那孩子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瘦得皮包骨頭,現在還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躺着呢!你們說她心理扭不扭曲?變不變態?喪盡天良有沒有?前兩天,她在監獄裏被幾個一同關押的女犯堵住嘴按進廁所蹲坑裏活活淹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白大叔“嘖嘖”了好幾聲,道:“這麼陰損,估計會被關進餓鬼獄,嘗千日饑渴交迫,再投入畜生道,輪迴八生八世,任人宰割。投成豬,已算是運氣好,運氣不好,也有可能投成糞坑裏的蛆,下水道里的老鼠,吃垃圾的蟑螂。”
“聽見了沒?祝你好運!”黑鬼差大媽沒好氣的朝女鬼說道,那女鬼卻翻起死魚眼,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全世界都欠了她八百萬的表情,冷哼了一聲。
黑鬼差大媽懶得理她,側身問白大叔:“那小夥子是怎麼死的?年紀輕輕的,長得也好,不像是病死鬼。”
“他呀!”白大叔瞅着靳威,那眼神就跟瞅着一個不上道的敗家子一樣,“隧道飆車出了車禍。”
黑鬼差大媽惋惜的嘆道:“現在的年輕人啊都不知道珍惜!”
“我還不知你為什麼飆車,家裏失火了還是老婆要生了?”白大叔問靳威。
靳威噎了噎,嘆了口氣,道:“我就是……高興,高興得過了頭。我是一家創投公司的合伙人,出事那天,我們之前投的一家公司在A股上市了,我就想趁着大喜的日子向我女朋友求婚。那天喝了點酒,人是有點飄……”
白大叔拍拍靳威的肩膀,安慰道:“我倆也算是有緣人,都是因為股票死的。下輩子,珍愛生命,遠離A股。”